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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西楼闹事

    “参将有何指教?”

    “谢昌明,这姑娘,是哪一营的把总啊?”一道走来,郭曙问身边的谢语中。

    谢语中拧紧了眉,还是没有从陈乐山带给他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郭曙等不及他,已经哈哈笑起来,“今天看了这么多,就这一个还算满意。”

    走到陈乐山面前,他拖起下巴,来回踮走,啧啧有声,“你哪营的,不知道交训有交训的规矩么,哪里的事,容得上你插手。”

    虽然这人晨时装聋又作哑,但就凭这手劲,嘿嘿——

    “参将,乐山入营一月,兢守军规,却不知营里有这样的规矩,寻常交训不知不能见手而助,此之过,乐山一力承受,望缓谅。”

    “哦,你不聋啊?”

    “乐山无有残疾。”

    “你叫乐山?”郭曙的眼滴溜溜的转,“家住哪儿啊?”

    “城东陈家。”

    郭曙回头望了谢语中一眼,试图从他眼里得点资讯,奈何,谢语中本不多关心她,又哪里知道她家的情况。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陈家,不是什么名门望姓,那这姑娘,自也不是哪家娇惯的小姐喽。

    “陈乐山?”郭曙握着腰间的鞭子,吱嘎吱嘎响,“臂力不错,这人,小爷我瞧上了。”

    他转身,哈哈笑开,“明日就到我营里来报到。”

    谢语中挡住他的去路,“恕难从命,郭参将。”

    “嘿,不就一个把总嘛,”虽然相貌委实好了些,“这你也舍不得。”

    “郭参将,寻常人可以,但这位陈姑娘不可以。”谢语中向她看去,今日前,不知道她的能力,怪道孙将将她托付了过来,“此人,乃将军亲托于语中的,将军之意,不可违背,如若郭参将有意拉允此人,但可自请将军,将军若有别的条令,语中自然不会拦你,只是现下,还不可以。”

    苏韧送来的人。

    摸了摸鞭头的条纹,郭曙暂时妥协了下去,“那算了。”

    走到乐山身边,郭曙稍稍弯下头,凑近与她说话,“小聋子,小爷我放你几天喽。”

    郭曙走罢,乐山与谢语中见礼,“谢参将是否也有别的事要说,如果没有的话,乐山就出营了。”

    当然有,他的脸色,打开始就好不到哪里去,“你既有这个能力,各营的把总放眼望去,都不是你的对手,那你怎么……”

    乐山替他接话,“想来参将尚且不知乐山现在在营中的职位,那为何有此感叹,瑕不掩瑜,乐山无有担心,另者,人贵自知,各安其命,参将,你就不要多虑了。”

    这人竟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不是吴泽那营的吗,郭曙不知道,我倒是知道,你还不是个把总,不过依你今晚的表现,明日起,到我身边——”

    “谢参将,”乐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乐山无有此意,还是那句话,人贵自知,今夜时辰已过,我且先出营了。”

    她拉着马,出了营。

    待她走了好几步远,谢语中才反应过来,没有他的命令,她怎么能说走就走呢,胆渐肥了。

    今晚,乐山才算是大开眼界。

    她家战英,真有脾性。

    便是在场被上踢了一脚,这马,如今死活都不肯迈步载人,乐山拉着它,是走一步算一步。

    罢了罢了,今夜我牵着你,逛京城好吧。

    走到城里,时辰着实不早了,长安夜间灯光虽然格外辉煌,但有些正经的场所,这时都也关了门打烊了。

    长安城最大的书店,便是如此。

    绕马走过护城河,长安灯光闪烁,在她的身前,投下了一层层琥珀光影。

    黎民百姓多安乐,长安城内夜无彻。

    “公子呢~”

    “若似长安月蚀时,满城敲鼓声噒噒,青山飞起不压物,野水流来欲湿人。”

    西楼唱戏的佳人南腔都飘到了窗外,一声又一声。

    走到红楼门下,从里头有人被驱赶了出来,“快去,若等不及,你家公子的手不知还在不在呢。”

    “这就去,这就去。”

    牵马走到此地,就被从楼里出来的小厮喊住了脚,“大,大小姐。”

    恕乐山眼盲,这个时候的事,很多人她必也记不清了。

    “嗯?”

    这匍地的小厮虽惧怕她,但还是颤兢兢地哭出了声,“大小姐,快救一救大公子。”

    大公子?

    地上跪着的,莫不是她家庶长兄陈汴手里的小厮。

    “汴兄出了什么事,何至如此慌张?”

    “大公子,大公子摸了西柳姑娘的手,被里头的人扣下了,叫小的回去拿银钱。”

    “哦?那你拿便是,柳姨娘,不至于连这点钱也没有。”

    “不是啊,这位西柳姑娘与旁人不一样,他是曹二公子手里头的人,曹公子待她……此刻压着大公子,叫小的在一炷香内拿钱来,拿不来,就要剁了公子的手。”

    从此地回府,就是快马加驰,也赶不回去,更别说来回往返了。

    乐山沉吟一刻,撩了马绳子,“起身,领我进去。”

    这一杯茶的功夫也没到,被赶出门的小厮,转眼就回来了。

    京城公子无事,常居西楼听曲识香,这位西柳姑娘,裴青峰看着,也就那样。

    往常被人摸一摸就算了,曹二也不是多媳她,可偏今日,这摸人的人,恰恰是陈家那位。

    曹二有心卖身旁裴九这个人情面子,陈汴不正是那日在清平宴上折辱九郎的陈家姑娘的家兄么,拿他稍稍作难,能算得几何。

    裴九见着,果真心情舒爽,摇着扇子观望,问,“这陈汴确是陈乐山的家兄无疑?”

    “半点做不得假,陈家这些人,一个赛一个无用,这位,乃是她同父的庶兄,哎,断了他的手,谅陈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裴九龇龇牙,“别太狠了,休养半个月能好也就行了。”

    “放心,九爷,曹二我有分寸。”

    嘱按着陈汴的人动手,陈汴惊恐,又挣扎不开,声声咆哮着,这份惨状,看在西柳眼里,手里的杯子便没拿稳,一杯酒全洒在了曹二的衣上。

    “会不会做事呢!”

    毁了他一套新鲜衣裳,曹二一脚蹬过去,“滚滚滚,喊你妈妈来。”

    屋内的佳人还没有哭出两声,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

    一道进来的,正有楼里的妈妈。

    这是等不及要动手了?

    乐山一脚过去,按住陈汴的人纷纷倒了地,捂住胸口,再难起身。

    裴九还以为看错了眼,他从桌上惊站起来,指着她,“你你你!”

    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陈乐山,你要不要脸,这宝楼是男人来的地,你怎么也进来了?”

    转身扶起被按在地上的陈汴,看见他一副惶恐又惊喜的模样,委实气打不一处来。

    “汴兄,发生了什么事?”

    陈汴唯唯诺诺,憋不出一句话来。

    “这位想必就是陈大小姐了,”曹二上前来,揪起了在地上的西柳,道,“陈大小姐,劳你讲些道理,你家庶兄玷污了我家西柳姑娘,这份情面,我如何过得去,就在这里商量着呢,男人们的事,你这一进来,又是打又是闹的,坏了我等雅兴不提,踢坏了妈妈屋里的妆台,可不怎么好吧?”

    妈妈亦是见风使舵的人,“哎,姑娘,我这刚从洛阳采办的木材,一下子就被你坏了个尽,好生没道理啊。”

    多多少少,乐山也能猜出些了。

    “夫人莫急。”

    她走到裴九身边,离他稍近的距离,仅隔着一面桌子,问,“我家小厮来说,坏了楼里姑娘的情面,需得一炷香内,取得银两作陪便可,此话,可还当真?”

    近了来,裴九有些怵她,“自,自然当真了。”

    “那好,”乐山每日入营,手里零丁散银只能拿来看书,尚不够喝一碗这楼里的贵酒,此刻,站在原地,她摸了摸颈脖,从里衣里掏出了一块良玉来,轻轻取下,拿在手里轻轻摸了摸,便递了过去,“这块玉应当可以偿还。”

    而瞧见这一幕的陈汴,瞬间蹬大了眼,他岂止震撼异常,已是被惊骇到,他不是不认得这块玉对长宁妹妹的重要性,“长宁!”

    “无事,”乐山转身安抚他,“钱财乃身外之物。”

    而接过乐山手里的良玉的裴九,尚不知这玉的尊贵,只道,“这块玉,值得几个钱。”

    拿玉在手里,定眼去看,待看清了,唬了一大跳,上头只有一个字,“郭。”

    草书至此,这是郭家老将军的玉呀。

    “昔年家祖随军征战,有得郭将赏识,对郭将并有救命之恩,这块玉,乃是他亲送,报此恩携,他言,此玉是太宗所得,无有雕刻便转手相送,乐山打一出生起,这块玉就不曾离身,便是这份殊荣,那这块玉,可值得抵偿我家汴兄所犯之事?”

    握玉在手里,自银钱上说,那肯定是足以了,但……

    曹二有话要说,裴青峰察觉出,径直打打断了,先他一步说了话,“值了,带着你庶兄,走吧。”

    出了西楼,乐山去树底下牵马。

    “长宁,”陈汴深知愧疚,“我一定不会让你白送了这块玉。”他甚是咬牙切齿,“曹二这人,当真可恶!”

    今日败的,不是一份钱财,而是他的薄面。

    一时,乐山不知如何去断说他,只是有一点她明白,但凡京中贵胄,不全是豪不讲理的人,毕竟在天子脚下,头上是父母为京的官衔,做得太过,都能被弹劾。

    那只能说明,陈汴也不是什么老实的人。

    她冷了脸,当着他的面,慎中之慎地嘱咐他,“不可再犯!”

    乐山在家中的秉性陈汴知道,现下瞧见她一副肃穆之色,眼神望来,深深被吓到,“知道了。”

    今日回得太晚,问兰在门口等她,等得都快睡着了。

    “问兰,明日就不用等我了,留个门,便可以了。”

    “那怎么行,”服侍她家姑娘沐浴,却发现她家姑娘脖上的东西不见了,“姑娘,你的玉呢?”

    “哦,”乐山摸了摸脖子,“送人了。”

    第日去了大营,刚下马,就被在营前的人堵住了。

    “陈乐山,跟我走。”

    昨日场上的事,让吴泽彻底认识到面前这人的不一般,再留在伙房定不合适了,参将的意思是,领她到七队去。

    个中意思,乐山听明白了。

    观望天色,乐山与她道,“出营操练前,我必赶到。”

    吴泽好奇,“人都已经到了,还要去哪?”

    “去挑水。”

    将缸挑得满满的,乐山告别邱婆,“这一月的训泽,乐山深受,日头清闲了,我就来看你。”

    这一番话说的,邱婆难得抹了一下眼睛,“我就说你这丫头不一般,哪能跟我一样,一辈子给人烧锅呢,去吧,去吧,外头的天广着,你也好好好的。”

    邱婆的意思是说,身上沙场,记得保命。

    “好。”

    七队宋罗伤了腰,谢语中将乐山调来给她当下手。

    看见乐山,宋罗笑呵呵地,“乐山,昨日多谢了。”

    “客气。”

    交代一番事宜,宋罗拖着腰,看她左右观望,问,“要找什么?”

    “你的笔墨呢?”

    “我这大字不识一个,要这东西干什么?”

    那就是没有队里一干人等的身家记录了。

    “无事。”晚些去上头讨要也不是不行。

    略略看了出操,正阳底下,乐山站得笔直,眼睛也盯得远。

    这小小一队,她已经有了规划。

    站了一个时辰,快到午时,身后忽然有人喊她,“陈外委,有人找。”

    外头的人进不来,托人来给她传话。

    这小厮是这样跟着她哭诉的,“大小姐,不好了,大公子在宁安街,与曹家二公子发生了口角争执,拿了砖头,砸伤了曹二公子的头,现下,人已经被关到衙门府里去了。”

    “区区伤人,怎么就关起来了?”

    “这,曹二公子,到现在,还没有醒的痕迹——”

    “胡闹!”

    曹家门楣,曹二父亲乃是京中礼部尚书,经他之手,这人既已进了衙门大牢,断没有再出来的道理了。

    陈汴……

    一整个下午,乐山的脸都严肃的紧。

    宋罗看见了,问,“家中小厮找你找的那般急,是不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一阵沉默后,乐山承认,“是。”

    “既然如此,你怎么还不回去?”

    “军有军规,外有细事,身在其职,不可离位,”她一字一句这样道,而后补一句,“日落西山时,我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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