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邻家兄弟
“没有。”祁武道。
“你是不是累了，想打退堂鼓了……祁武，没关系，你随时可以退出，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继续努力下去，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不，我只是不想因为我哥哥，耽误你的人生，你多么好的一个女孩子……”祁武是个闷葫芦，很少表露感情，但现在，他明显在叹息。
“他也是我哥哥。”沈星妤抿了抿唇，“怎么，你不愿意把你的哥哥分我一半了么？”
把我的哥哥分你一半，是祁武小时候对她说过的。
说起来，一开始认识祁文，是有一天她上学快迟到，背着小书包沿着马路狂奔。
祁文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上来，倏然出现在她身侧：“妹妹，我载你吧。”
沈星妤扭头一看，认出是住在弄堂斜对面的哥哥，虽然她从未跟他说过话，但总不是什么坏人，而且，一笑就露出虎牙，这么阳光。
“那就谢谢你了。”沈星妤于是上了他的车，从后面环住他的腰。
祁文载着她一路狂奔颠簸到了学校。
下车时她听到上课铃声，脚一沾地就跑，激动得书包都掉了，那书包原本就破破烂烂，是妹妹用坏的然后补了补给她。
书包落地上，一歪，嘴一张，书包里的教材练习册都掉了出来。
祁文帮她捡书，看到她练习册上的红叉，笑着说：“我的教室在三楼，有空可以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沈星妤不客气地问。
“问题啊，我数学最好了。”
祁文的数学确实不错，虽然没有到考满分的，但他很有自信。
沈星妤当时扭头匆忙就走了。
她并不想欠别人什么，妈妈常常提醒她，要她好好努力，回报妈妈的养育之恩，回报养育之恩已经这样辛苦，快要压垮她小小的脊梁骨，如果她再欠别人点什么，那就更累了。
所以她宁愿自己做题绞尽脑汁，咬破笔头，也没有真正去三楼找过这位小学长问题。
几天之后，她用自己攒下的卖废纸壳的钱，郑重地挑选了一盒土鸡蛋，放在祁文的家门口，表示感谢他那天骑车带自己去学校。
至于祁文知不知道是她送的，她也就没工夫关心了。
又过了大半个月，她以为祁文都忘记她这么个人了，某天下午放学，他们在弄堂里遇见，祁文这次却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皮肤黑黑的小子，个头比他矮一大截，却长得很强壮。
她瞥了一眼，假装没看见，匆匆而过。
“沈星妤！”祁文叫了她一声。
她惊讶地回过头：“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都做邻居好几年了，一问就知道咯。”祁文立刻又咧嘴笑了，这次，他缺了一颗牙，显得那笑容更真实了。
“噢，你叫我……有事么？”
“这是我弟弟。”祁文拍了拍旁边的黑小子，“他跟你一个年级，今天放假从体校回来，能请你帮他补补课么，他语文成绩不好，你们那个年级的知识点，我也都忘了。”
他帮过她，现在他请她帮忙，她倒是乐意的。只是她看了看晒黑的小祁武，这孝看上去不好相处，有点犹豫。
祁文重重地拍了拍祁武的肩膀，祁武好像是个发条玩具，一下子被拍活了过来，语气僵硬地脱口而出：“姐姐你教我写作业，我请你吃棒冰。”
沈星妤犹豫了一下：“什么口味的棒冰？”
“什么口味都有。”祁文说。
祁文家里没有她家那么穷，确实什么口味的棒冰都有，房间里还有空调。
沈星妤去他家里写作业，既然教了祁武，也就敢请教祁文问题了，祁文和善又开朗，一来二去，两个孩子很快就相熟了。
天气越来越热，到了夏天，沈星妤越是爱往祁文家里跑，因为家里唯一的空调在妈妈和妹妹共同的卧室里。
她想去妹妹的卧室写作业，可桌子只有一张，而且妹妹还爱公放音乐，吵得她没法集中精力，而妈妈只要一看到她，就会找家务活让她做，拖地洗衣买菜倒垃圾，忙得她脚不沾地，最后作业都没时间写。
而祁文家里简直就是天堂，有空调，西瓜，棒冰，还有一个无所不会的数学小王子学长。
沈星妤越来越爱把作业拖到很晚才写完，就是为了在祁文家里多呆一会儿。
有天她穿了件吊带背心，，忽然说：“你背上长了好多徐点。”
“啊，没事，我回家擦点痱子粉就好了。”
聪慧如祁文，很快就明白她这是热的，她卧室肯定没有空调，但，他没有当面戳穿。
他只是第二天在她依依不舍地打算回家时，用自然而然的口吻说：“星妤，要不你留下来睡我房间吧。”
兄弟俩共同的卧室有两张床，而祁武平时在体育学校寄宿，只有周末才回家。
“那怎么行呢……”沈星妤一下子慌乱地红了脸，虽然她当时还小，可也知道男女有别，怎么能同房睡，而且……
“我已经跟我妈妈讲过了，我说你的卧室靠近街道，噪音太大，你晚上睡不好，她同意了，这样，我们晚上就可以聊天了。”祁文微笑着说，祁文的妈妈也是很和善的人，每次看到沈星妤来都会招呼祁文把家里好吃的端出来招待。
“可，可是……”沈星妤有些心动了，“可是我妈妈不会答应的。”
不是不会答应，而她是担心妈妈看到自己跟祁家走的太近，借机占祁家的便宜，让她借米借油什么的，说是借，可是妈妈从来不会还，妈妈无所谓耍赖，可她已经有了羞耻心。
“那你就等她们睡下了，偷偷过来呀。”祁文凑到她耳边，“我晚上留着门等你。”
空调的诱惑力太大，沈星妤晚上热得睡不着，终于抱着小被子溜进了祁文家。
两个孩子睡前如梦呓般聊天，更加亲密。
“星妤，你们班的黑板报是你办的么。”
“是呀，我画画漂亮吧？”沈星妤嘻嘻笑着，学会臭美了。
“太漂亮了，我每次路过都忍不住停下来看……那你长大了，打算当什么呢？”
“唔，我要当服装设计师，我还要当画家，科学家，动物园园长，我……我还要开冰淇淋店！”
“那等你开了冰淇淋店，我来吃冰淇淋，可以打折么？”
“嗯……”沈星妤拖着小下巴认真思索，“那要看你吃什么口味了，如果你吃菠萝味的话，我就给你打折吧，因为我最讨厌菠萝味了……”
“哈哈，不喜欢就不要卖菠萝味咯。”
“但是也要考虑其他孩子的心情嘛，如果一个喜欢菠萝味的孩子走进我的店里，失望地发现没有他想要的味道，附近又没有其他冰淇淋店，那他多伤心啊。”
“哈哈哈，星妤真是好温柔喔。”
两个孩子相视而笑。她只是随口一说，他夸人怎么这样好听呢。
温柔？任何人被夸温柔的时候，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星光吧。
“那你喜欢什么口味呢。”祁文又问。
“唔……抹茶！抹茶冰淇淋蛋糕，最好吃了。”她神采奕奕地垂涎三尺，并没有想更多。
到了暑假，祁武回家住了，沈星妤本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然而祁文要祁武跟自己一个床睡，坚持让沈星妤留下来。
祁武有些不满，他喜欢四仰八叉地睡，不喜欢半夜翻身撞到祁文的肚子上。但祁文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让他答应了。
祁武常常沉着脸，小小年纪，就一副别人欠了他钱的苦大仇深表情，所以，沈星妤也不能看出他究竟是不是不高兴。他也不爱说话，常常石头似的僵在旁边，默默听哥哥和沈星妤聊天。
暑假过了一半，忽然到了祁武的生日，祁文用自己存的钱，给祁武买了个蛋糕。
是抹茶冰淇淋蛋糕。
那天祁文叫沈星妤来他家里吃饭，家里摆了一桌子好菜，可祁文一把蛋糕端上来，打开盒子，祁武就突然爆发了，一撂筷子一摔碗，狠狠瞪了祁文一眼，转身就走。
祁文拉住他的手，却被他一甩胳膊推开：“你别管我！”
沈星妤有些尴尬，对祁文一家说：“我去问问他怎么回事吧。”
沈星妤追着祁武跑出弄堂口，跟在他后面大步沿着街走，一边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祁文一向很爱护弟弟，兄弟俩感情很好，从没吵过架，这一遭她还是头一次见。
“别跟着我！”
“可你一个人要去哪呀，今天是你生日——”
祁武突然蓦地停下脚步，扭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眼神，像一只小狼，让她害怕。
“你还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啊，对，是我生日，都是你，都是你的错！”祁武突然发疯地推了她一把，推得她心口一疼，一个踉跄退步，差点跌倒。
“你为什么要跟我抢我哥哥！”祁武大吼了一声，“我哥哥最疼爱的人是我！你算什么？你是什么人？”
沈星妤震惊地看着他，他红着眼睛，愤怒地喘着粗气，没有说更多的话。
但沈星妤渐渐地明白了什么，跟这一对兄弟相处中点点滴滴的细节，让她幡然醒悟。
“对不起！”她匆忙地说了一句，转身逃回自己家里。
祁武的眼神，让小小年纪的她无比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