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月下绽白莲（五）
紫宸君者
“用罗睺剑作为会武奖励，真是好大的手笔！就凭现在的紫宸星阁，拿什么和别人争？”帝昊不依不饶，接着训斥道，语气较先前还更严厉了几分。
“这……在下确实无法保证结果，只能让孩子们尽力而为。”辰星河面露难色，涩声说道。
帝昊此言的确戳中了他的痛处，宗门如今青黄不接，小辈中着实没几个能拿的出手的高手
“尽力而为？笑话！”帝昊冷笑一声，对辰星河的说法嗤之以鼻。“宫主口谕，罗睺星剑绝不可拱手让与他人。必要时帝阳宫会出手替贵阁保住神剑，你们好自为之。”
“这……”
“还有，莫要试图偷天换命，罗睺剑主的星命你们换不来。”
话音未落，帝昊的身影便已消失在茫茫紫气之中。
辰星河双拳紧攥，面露怒意，显然被帝阳宫这一出气得不轻。
愤慨之余，老者眼中却也闪过思索的神色。上次罗睺丢在帝狱宗时，便是帝阳宫那位要求辰氏动用大阵，借罗睺星辰之力召回神剑，此次又为了此剑而强行插手紫宸会武之事。
这罗睺，究竟有何异样之处？
辰星河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对自己此次的决定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扬州冥神
帝语离呆呆地站在月光下，冷辉照亮她沾满泪痕的玉颊，崩溃的神色令人望而生怜。
在她的面前，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单腿跪地，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卞城口中不住地吐着血，施展完夜幕冥神变之后的他五脏六腑尽受重创——这本来就是通过真气燃烧生机而换取强横实力的邪功，就仿佛与厉鬼做了一笔天大的买卖，代价便是让自己被地狱吞噬。
“咳……你怎么不走……这样……我……咳咳……我不就白死了么？”卞城咳出一口血，艰难地抬起头，他盯着帝语离梨花带雨般的秀颜，目光中满是无奈。
“我就是要亲眼看看你是怎么死的，我要让你知道你的死毫无价值，我要让你死不瞑目，做鬼也不得安宁！”帝语离与卞城布满血丝的目光对视，语调中充满了怨愤。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顺着下颌滴落在地，与粘稠的血液混在一起，一起溶解在无尽的黑暗中。“你凭什么要为我去死？你凭什么让我背负上对你的愧疚？你凭什么不愿意……好好地……活下来……”
“咳咳……可惜了……没能……杀掉那个女人……”卞城目光黯淡，颓唐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甘。
附近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在与月霜寒争斗时，为了保证帝语离的安全，他便顺手将苏家的追兵全部处理了。原本他完全有把握将月霜寒击杀于此，冥神变状态下的他实力之强，远非对手可以比拟，但一切希望却被突如其来的天降一掌彻底拍灭。
那一掌如同天怒，携万钧之势，带雷霆之威，一切的抵抗在它面前都是徒劳。即便卞城使出了地狱冥神变，也只有被生生镇压的份。
在此之前，能给他这种感觉的人，唯有天子大人。
“……不过……咳咳……也足够了……因为……他来了……”卞城脸色苍白，对着帝语离咧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你……你要好好……好好活……活下去……”
“卞叔！卞叔！”看着眼前人目光黯淡，再无声息，帝语离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她慌乱地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托起卞城冰冷的脸，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
面前这个人走的是如此安详，又如此决绝，令她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这血腥的现实。
帝语离没有再呼喊，她凝视着卞城冰冷的脸庞，轻轻帮他合上眼睛，温柔地擦去他脸上的血污，露出那张样貌平平，却又无比刚卓的面容。
泪水依旧在涌出，可帝语离却安静地露出了微笑，这结局同她预想的一模一样，这个人绝不可能丢下自己独自离开，因为他是从小到大对她最好，与她最亲近的长辈，更因为他是卞城，是宁死也不会辜负使命的侠者。
可预想终究只是预想，只有当一切都真实发生时，帝语离才体会到，生离死别是多么地痛。
月霜寒冷眼旁观着这一幕，此时的她早已不复一开始的从容优雅，只能用“狼狈”来形容。她身上布满了卞城留给她的伤口，一袭白色纱衣破败不堪，几乎被鲜血染了个通透。
月霜寒的气息无比虚浮，刚才借来的那一掌几乎耗光了她的全部真气，幸好留了一招后手，否则她此刻早已是尸体一具，魂逝广寒。
“跟我走。”月霜寒缓缓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他来了，你赶紧滚。”不料帝语离冷冷地抛出这么一句话，令月霜寒有些措手不及。“你的命日后我自会亲手取走。”
月霜寒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帝语离话中含意，便感到身后有一股极其恐怖的力量在疯狂袭来。她心中一惊，正要运气躲避，却在下一瞬间便被一掌拍上空中，划出一条暗色血惑重重地摔落在地。
当月霜寒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一个漆黑的人影默默站在帝语离身后，仿佛一尊墨色的神祗，无声地守护着痛不欲生的少女。
待看清来人形貌，月霜寒原本清冷漠然的眼眸突然被怨毒与愤恨占据。她想责骂那人，甚至想杀了他，可她却又什么都不敢做，只能默默地趴在地上，独自神伤。
“你来晚了。”
“嗯。”
“别杀她，她的命只能是我亲手取走。”
“好。”
“走吧，我们去葬了卞叔。”
帝语离抱起卞城冰冷的尸体，摇椅晃地走向城外。
每抬一步，面上清泪便滚落一滴。
每落一脚，昔年往事便浮出一页。
“卞城叔叔，你能偷偷带我出去玩吗？不许告诉爹爹！”
“卞城叔叔，我讨厌黑色，太闷了，你能给我带几套白色的衣服回来吗？”
“卞叔，孤星独自去毒火门了，我不放心，你陪我走一趟吧。”
“卞叔，我要帮他找到那件东西，你来助我吧。”
“……”
“卞叔，人间凉薄，黄泉孤寂，差不太多的，您走好。”
帝语离温情地看着卞城的面庞，声音无比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