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不语烛影绰（三）

    紫宸相逢

    “这么多年你何曾关心过我的死活？如今又在我面前假惺惺地问我还好么？你觉得我过得好吗？”

    锦绣羽怒吼道，他双拳紧攥，眼眶通红，对面前那人的恨已经到了极点。

    “十五年，你消失了整整十五年，我和娘亲等了你十五年！你知道我们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吗？”

    萧魂眼睛泛红，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口。他呆呆地望着满面愤怒的少年，如玉一般无瑕的脸庞上挂起一抹挣扎。

    “我们盼了十五年，终于收到关于你的消息。娘亲虽表面平静，但暗地里却喜极而泣。我不远千里，满心欢喜地来到紫宸星阁，就是为了与你重逢。”

    待情绪稍微平复一些，锦绣羽才接着说道。他虽然不再怒吼，但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子般，狠狠地扎进萧魂心中。

    “可你从出现到离开，心中全是你那个义子，全是你的师门，我那个时候就站在看台上，你可曾寻找过我？可曾看我一眼？”

    萧魂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默默地接受着少年的诛心之语。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从他眼角滑出，顺着面颊滴在衣上，映得那血色愈发浓艳妖异。

    “萧魂萧大侠，血衣飘飘，长笛潇潇。为了义子与师弟，在星海崖大打出手，一人独败帝阳宫和月影教六大高手，几句话便压得紫宸星阁大阁老不得不将宗门至宝双手奉上，呵，当真是威风凛凛，义薄云天！”

    看到萧魂痛苦的模样，锦绣羽非但没有收敛，反而面露冷笑，愈发不留情面地讽刺道。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萧大侠抛妻弃子十五载，甚至连他的儿子专程跑过来找他时，他都懒得施舍一个眼神过来！”

    “在义子和师伯师弟们有难的时候，萧大侠赶来得是那么及时，甚至还与义子抱头痛哭那么久，不知感动了多少人。”

    “可是，当他那独力支撑锦绣山庄的娘子心力交瘁，躲在屋子里偷偷流泪的时候，萧大侠在哪里？”

    “当他亲生的儿子被别人指着鼻子骂有爹生没爹管的时候，萧大侠又在哪里？”

    锦绣羽冷眼盯着萧魂，恨声质问道。

    “羽儿，我确实对不起你和你娘。虽然当年事出有因，但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

    萧魂声音苦涩，真诚地望着少年，一字一句地说道。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不敢，我可没有萧大侠这么侠肝义胆的好父亲。自从我跟着娘亲改姓锦绣之后，便与萧字没有了任何关系。”

    锦绣羽沉声道，他表情冷硬，双颊却沾满了泪水。任谁看到少年这副倔强而又委屈的样子，都会忍不住心生怜惜。

    听到锦绣羽这番话，萧魂心中已经痛到了极点。他何曾不知道自己有愧于他们母子，但世事无常，许多事情都非他所愿，千言万语汇聚在嘴上，似乎只剩下了一句道歉。

    “羽儿，我心里始终都是有你和你娘的。有些事情暂时不能告诉你，但你要相信，这些年来我一直都记挂着你和你娘，哪怕是在我筋脉寸断，九死一生的时候，我第一个放不下的，依旧是你和你娘。”

    锦绣羽默默地看着萧魂，眸中的冷意略有减缓。对方的一番话让他有些迷茫，突然又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眼前之人。

    萧魂僵硬地上前两步，右手颤抖着抚摸在少年面上，轻轻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水。

    “羽儿，你放心，待爹了却了手中之事，定会好好补偿……”

    “滚开，我没有爹！”锦绣羽突然将萧魂的手狠狠甩开，暴躁地吼了一声，随后便毅然转身跑开，任凭萧魂如何呼喊都没有再度回头。

    “羽儿……”

    萧魂望着少年单薄而又决绝的背影，想要挽留却又不知怎么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直到对方消失在视野尽头。

    萧魂抬起头，想看看天空，目光却被黑压压的枝叶挡住。

    他只觉自己如同置身于一个不见天日的黑暗世界，无论是身体还是心中，都看不到半分光明。

    片刻过后，萧魂的目光恢复了清明。他抬手轻轻抹去脸上的泪痕，面色重归淡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萧魂手执血灵，不徐不疾地走向暗林之外，一阵清风骤然吹过，吹得枝叶“簌簌”作响，也吹得血衣肆意飘摇。

    萧魂走后不久，又有一行人悠悠下山，在暗林止住了脚步。

    魏霄眼眸微眯，警惕地看着来人。他将左手轻轻放在腰间剑柄上，体内真气暗自流转，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便会抢先出手，对其施以雷霆打击。

    在魏霄感知中，除三师叔外，身边的其他同伴都在暗自戒备。

    牧晓和晴月分立与他的两旁，一人手中符光大盛，一人真气调动灵韵，只待魏霄率先出手，他们便会各施手段，拼尽全力牵制对方。

    玲落和莫无声则站在三人身后，一股极为玄奥的气息萦绕在他们身周，虽无真气波动，但危险程度却更胜于魏霄几人。

    经过这一次会武的历练，五位少年对自身所修玄术的领悟已不可与往日同语，实战能力更是得到了质的提升，因此他们有足够的自信应对面前的敌人——如果她是敌人的话。

    “不知阁下拦住我们的去路，究竟是何意图？”魏霄凝视着面前一身暗灰的窈窕少女，朗声喝问道。

    他虽然没有和她交过手，但却敲观看了对方与三师叔的那场比斗。即便三师叔轻而易举便逼退了那少女，可魏霄自问，在同等条件下，单打独斗他绝对不会是她的对手。

    这也正是魏霄如临大敌的原因，他不想再像第一次碰到茂衍之那般，五人合力却连人家一招都挡不住，到头还要师叔出手相救。

    这同样也是其他伙伴们的想法——毕竟那样太丢人了。

    “我不和你们打架，我来找他。”只见那少女歪歪脑袋，伸出小手指向站在最后面的浅衣少年，用软糯的声音轻轻说道。

    “你们去前面等候，我一会就赶来。”不等少年们开口，玄晏渊便主动走了出来，示意天玄五术回避。

    “啧啧，师叔果真……非同凡响。”牧晓来回打量着玄晏渊与那少女，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摸着下巴坏笑道。

    “看什么看，赶紧走啦！”玲落揪住牧晓头发，毫不客气地拽着他往前走。

    “疼疼疼……”少年眼角含泪，一边大喊一边乖乖跟着少女大步向前走去。

    魏霄和晴月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莫无声紧随其后，亦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