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卦词
林霜想着林夏既然已经听到些风声,再遮遮掩掩的反而令他忧心,便让他起誓不说出去,将他们的计划跟他说了。林夏听后好半天不出声,眉头皱成一团。
“哥哥,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林家大表哥,盈盈表姐她们担着呢。”
不担心是假的,林夏道:“那个卦词,你再念一遍给我听。”
林霜便念一遍给他听,“你学这个做什么?”
“哥哥没读过书,听着挺有趣的。”
林霜眼瞅着沈钰,拍马屁道:“沈少爷的大作,连哥哥听了都如沐春风。”
沈钰被夸的耳根子发红,傲娇道:“你是闲书看多了,若平时多背一些诗文,练一练文章,也不比我差。”
林霜吐了吐舌头:“你怎么跟四少爷一样说话。”都像老父亲般。
四少爷是第二天晚上才到的,他们在大槐庄呆了两天便回林府准备上学,林夏舍不得妹妹,非要送她回去。
回到林府时,天色已晚,林夏想要去给林夫人和林老爷请安,被智学拦了:“……母亲这时已服了药睡下,父亲还未回来,贤弟明早再来请安不迟。”
林夏便与林霜告别,随下人去客房休息。
第二日一大早,林夏与四少爷、沈钰等人一起来给林夫人、林老爷请安,从穿堂经过时,正好见林老太爷领着一位道士从仪门进来。
林夏顿住脚,问领路的小厮:“那不是崇玄观的秀清道长吗?”
小厮往那边看了一眼,回答道:“我家老太爷是崇玄观的俗家弟子,秀清道长是老太爷的师兄,他时常来府里跟老太爷讲道。”
林夏目光黏在那两人身上,喃喃道:“难怪眼熟呢,我在崇玄观做木工的时候见过他。”
四少爷道:“林老太爷与我祖父一样,潜心问道,不过现在皇上不喜道士,我祖父便不敢把道长引家里来。”
“你家老太爷说话管用吗?”林夏问。
小厮一愣:“那自然是管用的。”
林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一咬牙,转身走下甬道,追着老太爷和秀清道长去了。
小厮大惊:“林少爷,您是要去哪里?”
却见林夏走到院中,突然扑倒在地上,如抽搐般翻滚起来,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两位少爷和小厮都吓了一跳,慌忙跑过去扶他。
林老太爷和那秀清道长也听到动静,一齐往这边看。
“快,快去叫大夫!”四少爷吩咐吓傻的小厮。
“怕是癫痫犯了。”秀清道长对林老太爷道,说着走到林夏身边,让四少爷和沈钰起开,他蹲下身来查看。
林夏突然睁开眼,抓着他的手道:“菜豆儿,你跑的忒快,为师都追不上你了。”
秀清道长身体猛的一震,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腕却被林夏死死抓着。
“汝……汝是何人?”
林夏松开他,自己坐直了,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一只手捋着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须:“你找的那东西,不是裹在炭灰里扔后山上去了么,着人再去找找,别再弄丢了,丢了也别哭哭啼啼的来烦我清净。”
秀清道如见了鬼般瞪大眼,半晌跪在他面前磕头,一边嚎啕大哭:“师傅,您老人家可救我全观性命了!”
林老太爷见此,慌忙五体投地,扑倒便拜:“弟子林厚阳,拜见师傅。”
林夏对着他左瞧瞧右瞧瞧,高深莫测的捋着胡须,摇头道:“不好。”
林老太爷大惊,问:“师傅,您说什么不好?”
林夏掐指一算,正要说话,那边林霜和林家兄妹听到消息,都跑了过来。
“哥哥,你怎么了?”林霜听小厮说林夏突然发癫痫,似乎要死了,脑袋里“嗡”的一声响,扔下敏姑姑的药碗便往前院跑,跑过来见林夏坐在地上,众人围着他,不像是要死的样子,这才放下心,她扑到林夏的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哭道:“哥哥,你吓死我了。”
“快,快把她拉开!”林老太爷正聆听师傅的话到关键时刻,没想到突生变故,忙让下人把林霜架开。
“师傅,您继续说。”
林夏却被打断,一时卡了壳,为难的左右张望。
秀清道长观察林夏的神情,道:“糟了,怕是师傅的神通被吓走了。”
林老太爷急的不行,拖着林夏的衣角问:“师傅,您快说呀,弟子是如何不好了?”
林夏眨了眨眼,两指指着正房的方向,磕磕巴巴道:
“……西南缺角,坤主颠倒。
失落笼中,鸳鸯扑腾。
夫妻情浅,子女缘薄。
抽神剔骨,寿命无几。
坤位既悬,断瓦残桓。
高堂有忧,虎落陷坑。
荣华富贵,如风过沙。
不如南去,海阔天空。”
说完白眼一翻,昏死过去,任秀清道长和林老太爷怎么晃他,都不醒了。
林霜捂着嘴,惊的连哭都忘了,旁边站着的林家兄妹和沈钰僵硬的对视,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万万没想到,好好的计划,被林夏给提前演了出来,这卦词本是要从林霜口中传出来的。
四少爷不知道他们的计划,疑惑道:“大舅哥说的什么意思?”
“怕是生昌涂了,胡言乱语吧,来人把林大少爷抬屋里去!”智学黑着脸指挥家丁。
“别,别动他!”秀清道长膝行两步,伸手去探林夏的鼻息,又翻他的眼皮看,确定他是昏过去了,这才起身,对林老太爷道:“先安置到房中,等醒来再说。”
智学连忙把林老太爷搀扶起来,林老太爷自己学道,对卦象研究多年,听林夏念的那几句后,一颗心沉到底,他携着秀清道长的手道:“师兄给我解解这卦词。”
下人将林夏抬到房里,林老太爷和秀清道长守在一旁解那卦词,林霜她们只能在外面等。
大家都不说话,婷婷小心翼翼的看她大哥和三姐姐,实在憋不住:“现在咱们怎么办?”
盈盈脸色铁青,愤恨道:“谁让你们把计划告诉他的?”
“我,我没想到哥哥会……”林霜也万万没想到林夏会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沈钰打断她:“说不定是好事,我看他演的挺像那么回事。”
“可他把卦词都说错了。”
沈钰道:“不打紧,意思到了就行,先等他醒来看情况。”
四少爷茫然的看了一圈,这才发现不对劲:“你们有什么计划?”
林霜冲他摇摇头,轻声道:“我一会跟你说。”
林夏睡了一会,大夫还没来,他便醒了,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概不认,只说什么都不知道。林老太爷和秀清道长问不出什么来,便相携走了。
林霜等人进房间,智学将门窗关了,让小厮在外头守着。
“哥哥,你刚刚是不是装的?”林霜劈头就问。
林夏缩着脖子道:“我可不能让你去冒险,你这么点大,哪会装神弄鬼这一套,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再说了,神婆的名声传出去,以后你在伯府和京城如何自处?”
林霜听了这话,一肚子的怒火顿时消散无形,一边哭一边捶他:“你好歹跟我商量一下,可把我吓死了。”
沈钰搭着林霜的肩膀让她冷静,问林夏:“你与秀清道长认识?”
林夏自作主张,把他们的计划给破坏了,心里虚的很,解释道:“这事要从去年夏天我和父亲一起去崇玄观做木工活说起。”
“去年崇玄观失火,烧了几座寮房,父亲应招去做木工活,我便跟着去打下手。谁知工程还没开始,观里又失了一次火,烧了三清阁和邱祖殿。当时观里请的工匠里,有一个从山东来的抹灰匠,他手脚不干净,趁救火的时候在三清阁的架子上偷了一个黑石头。”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是觉得摆在三清阁的东西应该都是值钱货。谁知这东西却是观里顶顶重要的宝贝,当天丢了这东西后,便惊动了长兴侯和锦衣卫的郑指挥使,凡是接近过崇玄观的人,都被扣起来查了个遍。”
智学道:“我只听说崇玄观失火,倒没听说失了什么宝贝。”
林夏接着道:“观里失火时是晚上,我和爹爹在观外住着,所以没受什么罪,听说守三清阁的几个道士都下了大狱,受了刑。”
“那山东的抹灰匠住在观里,被抓起来打的皮开肉绽,但他知道犯了大事,咬死不说,被放回来后就病倒了,临死前告诉我那东西藏在后山的灰烬堆里。”
“我原本是想把这东西挖出来送回去,但那段时间崇玄观被长兴侯派兵围着,我不敢去,后来突然又退了兵,我听人说,是找着那东西了。”
“我以为他们是在后山找着了,就没再管这事。直到去年年底崇玄观再次修缮,一天夜里,我起夜见秀清道长穿着内衣,如游魂一般在观里走动,觉得有趣,就跟着他到了戒台,听他神神叨叨说了好多话。一会向他师傅哭诉,说是用假的东西糊弄皇帝,是杀头的罪;一会扮演他师傅,那神态和语气都与平时说话不同,一声声叫着菜豆儿莫怕,师傅帮你把宝贝找回来。后来我听说,秀清道长有梦游的毛病,他梦游好多回,回回都是些事,我便记住了。”
一屋子人都听的胆战心惊,没想到这少年这么大的胆子,任何人知道这事,定要捂死在肚子里,他竟然借着装神弄鬼的机会,把这事抖出来。
林霜气的哆嗦,狠狠捶了他几下道:“你不要命啦,要是他们找不到怎么办?”
林夏缩着脖子狡辩道:“他丢了这东西日日担惊受怕,日日做噩梦,我也是好心,难道等着看作假的事情败露,全观道士被皇上杀头?”
林霜急的直流眼泪,她抬头问沈钰:“怎么办呀,要是秀清道长把责任推到我哥哥身上,长兴侯不会把他抓起来问罪吧?”
沈钰脸色凝重,问林夏:“你可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听秀清道长梦游的时候说,那是智慧道长的东西,丢了好多年,后来找回来,放在崇玄观里研究怎么用,这两把火,就是那东西弄出来的。”
智学点头道:“智慧道长晚年是在崇玄观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