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篇 结识
下百步梯，一身绿衣，白色内衬，微风徐徐。阳光却炽热，汗不觉已冒上了人中穴处。
吃街，由蓬搭着，经过无数风吹日晒，也经过春夏秋冬。
一袭白衣，一柄长剑。
是……那位倾二公子倾水然。叶风停慕容晴婉，这才清醒了过来，看清了他的面容，只不过缓过神来之时才发现已经身处一个吃街蓬下，而那人倾二公子，刚好抬眸斜睨了她一眼，然后，他左顾右盼，在这偌大的空屋里，他扯着嗓子叫道，随后一个老婆婆疱奴跟了过来，顺应着他的招手，低眉顺眼。
他的面容由小到大，渐至清晰，映上她的心头，往昔的倾水然关于与她在一起的瞬间，都突然钻出她的脑海，一蹦一跳的。
挥之不去……
慕容晴婉，犹豫了一两秒钟，要不要开口，还没开口，便被人抢先了一步。
“吃什么，公子？”
“一碗鸡蛋面，加青菜。”
“里面本来就有……”
“嗯。”倾二公子应了一声，不经意朝空屋内瞥去，那里屋石壁，石灶，井井有条。
此后，这空屋里寂静无声，时间好像突然停滞了一般，只嗅得到葱香和鸡蛋的香味儿。
慕容晴婉搁下宝剑，小心翼翼的，幻想这是一场梦境，那么……她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啪嚓”一声，将她从臆想之中拉回到现实中，是剑落了。
不行……她该做出什么举动，该如何做，上天，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至少要跟他说一句话……可她犹豫半天，紧张了半天，还是不敢。
她偷偷瞧了一眼他桌子上的碗，已经空无一物。
被她紧紧握住的那把琼玉剑已经沾上了手心上的汗水，黏糊糊的。风呼呼从明亮的窗前吹过，她手一松，风拂过手掌心，嗡嗡嗡的，耳鸣了。她像是抓住那一缕风似的，却怎么也握不住。
最终，什么也没有在她手里面，是空无，虚无，乃至缥缈。
她心跳一个劲儿的往内往外窜着，由噗通直接加速变成了突突突。
眼看着，他就要动身离去了。
她的眼睛随着他的举动而游离，四处皆是她眼神之停落之处。
嘴唇一张一合，一呼一吸。
最终，叶风停不知道怎么回事，泪从眼睑滚落了出，踏出一步，抽泣着，紧贴着他的衣衫，她还是忍不住，这一刻，倾水然由她抱着，不明缘由。留离剑从他手上掉落，磕绊在光亮的石板上，他眼一睁，什么东西陷进了他双目的漩涡之中，逐渐迷离，不知所终。
呆放在腰胯的一只手，腰际上别着的一只白龙玉佩，散发出青色光芒，张开如羽翼的两只手也如同毫无着落的心一样一颗悬在了空中，白袂飘拂，衣带由风牵拉拽着颧骨在错乱支离的阴影下上了一层灰黄色，颌骨削薄成刻薄的弧度。
“姑娘，你怎么了？”被她抱住的那个人，轻轻问道。
“出什么事了么？”他一丝呆愣，青丝贴在她的他的背脊处，背脊被她依靠着，鼻尖连同脸颊整个轮廓，他都能感觉得到，叶风停尽管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还是令她浅浅发笑。
叶风停抽了一下气，身子耸了耸。就这样放肆地，闭了双目，心跳竟然出奇地平复了下来。
“姑娘，姑娘……”倾水然出声道，已然忍耐不住。
旁边走过的人，一步一回头，有些人好奇干脆凑过来看了看。
他拉了又拽，可就是甩不掉她，心里一阵苦恼。
叶风停干脆借机直接晕倒在地，这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的一幕，连叶风停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能如此死不要脸，赖皮无赖。此情此景此幕，她无脸也无别的心思去偷看上边他周旋式的观察是以何种心态，何种目光继续，早难堪又狼狈地贴附于热得发烫的地上，睁不开眸子了。倒是像个四脚蛇盘伏住这地面之上，惹得倾水然咯咯咯笑了起来，在他一转淡然、惊呆之余，脸上由阴暗褪去转换成明亮之时，他的面目亦明朗清晰了起来，恰如此时的心境一般。
这还是他头一次装作模样，作势窝火地打算朝一个人身上踹上几脚呢，不过，甩了甩袖子，就命令小厮雇了一辆马车将这个奇怪的女人送了回去。谁叫他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心胸宽广，度量大呢？如若是换作平时，他也绝没这份平静心情去将一个人送回不知名的地方，然后好好地坐下来，一只手撑于下颌处，与周遭的人把酒言欢，仔细回味玩赏一番。而是，早就劈头盖脸的一顿火气冲天的怒骂了!
“虽然不知道她家孜处，呵呵……”
倾水然一抹邪笑，心觉有趣，眸子里是别的不同于往日死沉的道不明的像此时卡在喉咙还未吞咽下去的苦酒，涩涩的，却也有一丝甜。
“厚脸赖皮的女人！”他恶狠狠地看着逐渐消失不见的马车，来了一句。然后，自顾自地饮起了酒。
不知怎么的，他反倒高兴起来了。
坐上
马车的叶风停，失落至极，不过，她早该料到有如此结局。
日暮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下一杯酒，他却垂头，好像在道这酒苦涩至极，嘴角向下，弯弯的如同翻了的船儿，眼底里沉入了什么东西似的，是泪花，还是什么事物的倒影,都无从得知。他好像忘了什么，可……这……连他自己都无从说起。那个人，脱离了，他竟还有些怀恋，一别才三炷香，六盏茶的功夫，想来也快到“家”了吧也妄称“怀念”。
“呵呵，真是魔怔了。”倾水然糊涂地晃了晃有些混沌的脑袋，的确，沉甸甸的，“还对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上心……”
他眯起双眼，似有困意，却偏偏后悔起来，对于方才一闪念的举措那个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扭捏的眉头，暗自使他不爽，然后一杯酒下肚……不明所以，也探不出个究竟。
她抛弃舍离了这一份感情，让本该记得她的人忘掉了往事，本应该承担下地狱的后果事实也如此，她毁了容，由一袭遮面帘掩盖住她面容的不堪。这是玄界法门给她最大的宽容与慈悲，改变了一个人的记忆，违背了天底下一切事物正常运作的规律与法则，这是要尝苦果的，而那个擅自改变的人无一不是要用灵魂去救赎的。
紫色遮面帘下，是她，今日的叶风停。只有一人孤寡，她才又记得起，她还拥有“弃凤”这一重不可抹灭的身份。皇宫，是她最后的退路。
颠簸前行的马车上，不消一会儿功夫，便窜出一个绿色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晃无影，对于此事，小厮只能打马虎眼，说送到“家”了，送达荒郊野岭的一半路上，小厮着实惊了一大跳，将那绿影与什么稀奇古怪玩意儿联系在一起，一天下来，那绿花花的东西还是在他小脑瓜儿里面晃悠，怎么就突然消失了……莫不是妖魔？想到此处，他背后就凉飕飕的一片。
那一掌落下去，着实令她背后生疼。还好他倾二公子下手轻，要不然她真的流落在这什么东西都没有的鬼地方了。想来，倾水然还真的是可恶至极的人，狠心下得去手，不就占个便宜，或者真的是自己脑袋哪根筋搭错了……如此之傻，不计后果。
翌日，真是瞎猫碰着死耗子，踏破铁鞋无觅处。
二陈悄然入了叶风停的眼帘，此处是春风阁，明眼人一看牌匾，都知道是达官贵人，或显赫贵族子弟进行风花雪月的场所。
这里装潢华贵，布置精美，却别有一番幽静雅致的风味。那一盆盆兰花，于屏风处，祛除了烟花之地的污浊之气，盛放着高洁，吐露出芬芳。
碰巧，倾水然也来到了这里，想来是应邀。
屏风后面，一袭白衣，俊秀面孔一半显露出来，像是石头另一半隐没在水砥，而那屏风后面是怎样的一番情景把弄。叶风停只可远观，不可近拢，隔着十丈之远，木讷地将目光落在一排墨绿翠竹上是那屏风上所画之内容。
随着时间的流逝，玄界法门的法力会逐渐削弱，也正是因为如此，昨日，他才没那么快就忘掉了她。
今日，想必他又记不得她的面容了吧!那么，她何不借这个机会好好捉弄他一番，反正他每次都会忘掉了。
叶风停傻笑，情不自禁地……咯咯咯笑出了声来，沉浸在高谈阔论之中的那三人，惊呆了。转而清风一幕，倾水然举棋不定，原来是在下棋，叶风停四脚蜘蛛模样般地悬吊在梁上，好奇的目光向三位年纪相仿，模样同样俊俏，但各有风姿品貌的公子身上落去，她往另外两位身上瞥了瞥一位是身着赤黑色直缒锦衣的陈九霄公子，一位是身穿青黑色衣袍腰系青龙玉佩的陈青山公子定睛一看，左边的挨近他的人也腰上别着一只黑龙玉佩，想来不识，才蓦地想起他们是上山仙境之处与倾水然同住同行乃至同往的，只是转眼已过半年之久，一时认不得也是常事。叶风停迟钝了一两秒，心脏一收一紧，噗通一跳，血液加速，紧吸了一口气，最后，那飘忽不定游离的目光才落到了倾水然身上，他依旧一袭白衣，不改容貌，而叶风停的心从看见他的那一刻起，却再也无法收回来，内心久久不能平复，踯躅不前。
观候了约莫一壶酒的时辰，都困乏了。四脚蜘蛛，也顺溜地爬了下来。
叶风停照着原来的路，返回去，噗嗤一声，止住了笑声，捂住了张开的嘴唇。难堪地坐在原地，眉毛扯了扯，终回原样，等待未知的一幕。想不到，堂堂三位公子爷，“正经事”不做，倒是有闲情雅趣对弈较量起来了。
“怎么，你认识那个女人？”陈九霄问。
陈九霄注意到倾水然老是往对面望去，眼神飘忽不定。
“似乎是，又好像没见过。”倾水然连自己都疑惑起来，眉毛断断续续地起伏着。
那人，好像在哪里见过，陈青山蓦地想起。
“去见一面吧！看你……看在你这么在意的份儿上！”陈青山默默开口道，看向倾
水然，用试探的语气。
“不去……”倾水然出言惊了旁人。
“倾二爷，您莫不怕对面是个丑八怪！”陈九霄说道。
“呵呵！”陈青山附和地笑道。
“放在以前，你可不是这样，怎么最近还挑三拣四了？”陈九霄打趣道。
倾水然舒了一口气，撇过头去。一时间顿住，不作声响，充耳不闻，脑海里才又浮现出那个人的面孔，像是绞尽脑汁一般的难受一袭紫色面帘遮面，其余的却全然不知了。就只是这样残缺不完整的画面，他却硬生生将她的面容刻画在脑海里，像是要永生永世烙印在他的心海里，一遍又一遍，一幅又一幅，脑袋也如同针扎般的刺痛，最后终于记住了全貌，脑袋也崩裂似的疼那一对眼睛，闪着宝石般的色泽，明亮地透进了他形如枯槁的心扉。
“去还是不去呀？”陈青山探问道，压低嗓音，以为他就要发怒了。
看着他们两个都这样，倾水然眉眼间显露出一丝不乐意，但是没人察觉到他低下下颌的一瞬间，嘴角扬起的浅笑，醉了繁花落幕，乱了沧海桑田，迟了一世倾城。
“看一眼，又何妨？”其实，陈青山也想见到那个女子的真实面目，毕竟她有些像……一个人。
倾水然抛下两指间夹放着的一颗黑棋，“笃笃笃”，旋转于棋盘之内。他将手霎时收了回来，指腹竟悄然溢出了汗来，低下眉头，不免羞赧于色。
事到如今，倾水然才发觉自己竟然是由于紧张，紧张？他由于什么紧张？为何……
“去了，哈哈。”陈九霄笑道，倾水然终究还是贪恋美色，抵不过。
陈九霄咧开嘴，眉飞色舞，与在旁的陈青山打起了赌。
“赌什么？”陈青山问。
“赌他会不会第一眼喜欢那个人。”陈九霄回答道。
“无聊！”陈青山扭过脑袋，自顾自地观赏某一番烟花风月，将清白的折扇搁落于小叶紫檀椅上，顺便观看对面的风景几个娇俏的女仆，心里，却暗涌另一番情绪。
“……”陈九霄暗叹一声，“哎！”
“有什么好看的嘛！”陈九霄也跟随他的举动，目光落了去。看着陈青山痴痴的“嘴脸”，几个身材玲珑，胸脯呼之欲出的舞女被装卸进了他的眼底……映衬着几盆艳丽的虞美人，思绪也如同窜进幽帘来的妖艳蝴蝶一样，蹁跹起舞，熠熠生光。
“都没有……”陈九霄说着说着，将未说完的话吞了下去。
他们都各自在想心事，换种说法，或是沉浸在此情此幕，于是乎，话题也就悄无声息地终结了。
“你……我昨日见过你。”叶风停目光落在倾水然的白衣上。
“嗯。”倾水然应了声,其实他从未见过，或许，是记不得了。他老是忘记一个人的面目，长此以往，他是有所察觉和领悟的。那书房里的一张又一张画像，便是最好的见证与遗留下的痕迹。
场面尴尬极了，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莫名其妙的笑话。
纤细修长的手指，落在他的轮廓上，用以遮蔽掩饰情绪他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那一刻，叶风停不自知地又“噗”出了声来，倾水然刚好正了正身，一眼万年，直击她的心扉，那目光里有柔水千顷，光芒万丈，锁住了一切的根源。
在见证到那样一幕的一刻，眼眶满满的都是热泪滚烫，叶风停如此这般不争气，所有堆积的情愫顿时间漫出了心房，任由不得她遏制。最终，倾水然负手而下……
她擦了又擦，可还是依旧往下落。
嘤嘤嘤，她哭出了声来。
接触到这样一幕，对于倾水然来说，简直手足无措，不知所以然，一头雾水。二十年来，他没见过女儿家哭，也从未安慰过哪家姑娘……所以，他有一丢丢慌乱。
“把小姑娘给惹哭了哇……”一位身穿锦缎纹饰的华袍官爷，喉咙里像是卡着酒池肉林里的鱼刺。绿豆般大的眼珠子色眯眯地落在身穿一袭红衣的女子越眯越小，都快要成了两个汹点，像是吸附在了面庞由紫色遮面帘掩饰的绝美女子起伏的胸脯上。
蓦地闯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