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篇 化冰
蓦然闯入……
呈圆弧形状的中正空庭,即客栈中心每一层的隔断留空,闯入的是那纵横武庄之舞女两位,一青一朱,一者唤青城,二者唤甲馨,但是一般青城平常会称呼甲馨为子鹤,或者挽书。
另外一位也会称呼青城为柳焓。于是她俩就这般模样叫着,“柳焓!”“子鹤!”
大致一观,绿缦轻罗,红莲娇羞,而那青城者更是往细一揣摩,无法言喻的冰清冷厉,似乎生下来便是如此,绝不沾染一份杂质与烟火。
她偶现一笑,明丽动人,如冰天雪地里的一朵海棠花,令人始料不及。又如此那般举止不俗,凌波微步于楼阁,甩开两只宽大的衣袂从一侧奔赴另一侧,玉足点起,如蝶翅穿于堂前,灵动一现。倚着阑干的叶风停,目不斜视于正前方,脑海里不禁动笔烙下一首诗,柳眉星眼芙蓉面,绛衣缥缈,麝兰琼树,花里遇神仙这便是天青衣那位“她”。
柳腰抚岸这般,亦是她。一见使人动心牵魄,连身为女儿身的叶风停也目光为之拘留。当然,那位富贵官老爷自是如此。
叶风停驻足良久,连呼吸都为之停止,光是她的背影,就足以使人流连忘返,最后竟然于自身忘记了自家姓名,不知何因来此地。
呆呆地凝视着她天青色的背影,窈窕绝伦,像是眼睛不由自主地被吸附在了上面一样,不可流转。
待到“她”稍稍斜了斜身子,侧过那张芙蓉面庞,清水轮廓,定格在那一刻,有人的心也就搁浅,泛开一丝又一纹波澜,犹如泛舟,撩拨开菡萏的另一面她顾盼多姿,娇媚艳丽,眼中带笑,涣然冰释,那是有生以来有人看过的最好最好的人儿。
冰瞬间化开了一般,敞亮了人的心扉,掀起黑森森的帷幕。
她并肩同行,携手与一位同伴一同悄无声息踏出了春风阁,声音如蜜一般沁甜,只稍衔着一缕悠悠的风,便灌注进了某人的五脏六腑乃至三魂七魄,仿佛雨点敲击一般,侵入某人的心田,一字不落尽管那时,叶风停的耳朵也没听进去一句话。
却光是如此……却吸引了一人的目光。
“于身为长物,于世为闲事。君子如珩,羽衣昱耀。”青城道,姿貌不凡。子鹤于一旁研磨,摊开宣纸。
子鹤抬眸,摆下手搁落道:“今日晏昼那时的小姐,莫非她不是看上你了?”
青城掩面而笑,“呵呵呵”,眼底沉进去的是那把搁置在兰上的青蓝宝剑,还有搁置那把青蓝宝剑的年代并不古远的兰,眸子翘了上去,随着时间推移,又弯了下来。
褪两身舞衣,着一身戎装。
一者为青城,名唤柳焓;同伴者为甲馨,名唤子鹤、挽书。
两把
铜把铁剑,双剑合璧,一世动容,终成陌路。分离,又交错,较量不下,一番酣畅淋漓,冷酷无血,下盘腾起,双腿旋转跌地,青蓝宝剑对上赤黑宝剑,一剑即是一层,一层又一层,丝丝入扣,移形换影,清风六月,四目相对,双剑而下,四肢而落。跌宕,跌宕,身形加之出剑章法变幻莫测,几经翻转,终归下地。青城身手不凡,敏捷迅速,反应力超群,自然是如此。
子鹤连声赞叹,颇为欣赏嘉许。却还是,割破了青城的肌肤,她实力有所增加,这是必然。但是,为何她安然无恙呢?源于……事先穿戴好的防护甲。
“叫你穿,你不穿,活该!”子鹤这样教训青城来着,语气仍然平和,不急不慢。
子鹤守着青城去药铺买药,那家自然是最近几家开的最好的药铺列氏医药世家独断经营的济世药堂第一铺。每回比试受伤之后,擦破一点儿皮外伤,她们就要来此买药。
“下次你穿好防护甲,就不会这样啦!”一路上,子鹤婆婆妈妈道,但依旧拗不过青城的倔脾气,还是要遵循青城口中眼里心里所谓的一套。
青城一句话未说,子鹤也就无奈干脆不吭声了,皆习以为常了。
济世药堂就坐落在城西东南角的市集旮沓,独此一家,与之“遥遥相隔”几间杂铺小店的是另一家不可相提并论的药堂,以这么多年口口相传的声望来说,济世药堂确实不值得与他家相媲美,列清朗与小薇一对夫妇经营有方,管理得当,开的方药到病除,别人到他家买的药货真价实,无一掺假,这就是城西乃至夙城有名的“济世药堂”。
“掌柜的,买药。”青城出口,子鹤于一旁。
“好嘞!”列清朗应道,从柜子底下钻了出来,腾出手来,目光清澄,方才在将晒好的药草仔仔细细地放好在每一格当中,真是翩翩公子,清风何处寻?
“有什么需要的吗?”
“不过皮外伤,照旧。”青城回应道,有如清风沐浴。
“哦。”列清朗应了声,观察一番,似乎没有大的伤。
他才又蓦地想起,缩在挺拔山根处的眯缝睁了开,陈述道:“原来是上次……你们来过的,不过我记性太差,忘记了。”
“哎呀,哎呀!”他连连作叹,握拳状抱歉道。
“没关系。”青城道,子鹤在旁并不言语。
“以后只要记得照旧就好了。”
“嗯,那是自然。”
一番一来一回之后,青城便携着子鹤下药堂了。拎着一袋以特殊草纸包裹的金疮药下了梯子去,那还有一股子清香味儿,些许怪怪的。青城是武庄与世无争的那种存在,没有人探问她们是因什么而来到武庄以舞女身份生存,也更加不会有人去琢磨她们之前不为外人所知的身份与地位,这些关联不关乎任何事情,绝不会带来麻烦,所以所谓遗世而独立,清如
冰壶,昂昂之鹤,行比伯夷,贞不绝俗,孤特自立,心迹双清,怀真抱素,说的便是她们二人罢了。这种气质,是别人不会去叨扰的不可动摇的原因。
其他人,武庄的那些人无外乎是带有目的的。进武庄绝对是一个好的做“坏事”的门径。
武庄已不同于往日一般,充斥着乌烟瘴气,沦落为三教九流了。
十多年前的事物,放在今日,无一例外地,变质了。
神奇的是,自那次见面之后(那也是她们第一次见面),慕容晴婉才知道一青一朱两位,早于她之前呆在武庄好久了。但是始终不能通过一些手段了解到她们二人的姓名。偶尔会碰面,但就是没有接触。
想要去结识,可……
这就是人生百态吧!
等到了这一天,倾府老爷要请伶人祝寿庆祝五十寿辰。这倾府本来就没有专门培养伶人舞团,所以定要找那夙城最好最妙的伶人儿来助兴一番也不枉它倾府为夙城一大家。
不惑之年,倾开元忙着奔波,四海为家,没有请客之意。如今,他倾开元总算靠着十年的功力稳扎稳打下来了,自然要让所有的人也沾沾他的光。倾府,只会越来越昌盛繁荣,这一点,毋庸置疑。
倾府内院,早就聚集了一堆文人墨客,为倾老爷写祝寿词。
热闹外的冷寂角落,倾水然于绿竹之下,饮茶摇扇。
独一人,无声无息,只有清冷的风拂过。
落寞而无助,这已经不是倾水然第一次这样子了,油然而生的。
那只活泼的猫扑腾一下,窜过足下,他也没有理会,继续这般呆木着。
明明没有想很多,他的心房却好像被许许多多的事压抑着。
愁眉紧锁,愈加沉闷。
竹子扫了一下,斜倚了两下身子,风呼呼吹进鼻孔,热闹的厨房,打扫的仆人,阳光渐弱以致心情愈加烦闷,他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明明没有啊!
不知不觉,倾水然已经呆到了夜幕降临之时,星辰闪烁,没有其他成语可以形容了。
漆黑如墨的低矮石桌上,一杯清茶一卷书。
远远地,站着一个人,那人最终从走廊那边穿行而来,奴婢的姿态,容不得差错。
卑躬屈膝,却并没有吭声。
直到挨近倾水然的那一刻,裘衣贴落的那一刻,凉风更加清楚,他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一两秒的停放,于夜深人静,那双手也顺势而下,终于不舍脱离。
“多谢!”
便是这句,烙在了流星的心尖上。
倾水然继续低眉垂睫,嘴唇紧抿着,一片墨影将他的脸遮盖在清竹当中,别人看不见他眼中的光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