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生日

    八月十五当日，太阳几乎就没露过脸。滂沱雨跟漏了似的哗哗瓢泼，偶尔更炸个响雷，挨到傍晚时分依旧不肯停歇。

    无论中秋想赏灯还是赏月，明显都得泡汤。

    顾倩倩睡房里。

    昆有根一声接一声地长吁短叹：

    “完蛋没指望啦，今晚灯会啥也开不成了！若朦胧雨还有希望，贼老早不下迟不下偏偏做节才来倒水，诚心欺负人！”

    顾倩倩自然也期待灯会。

    下四大盛景：云雾海雨、魔域深渊夕阳、残剑锋日出、极乐宗灯。虽然雌非逼，但终究产地相同。

    云雾海观雨全家遭卷进去差点物理升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亲身体验时再如何惊吓万分，事情过后扭头想想却也不失为一段精彩回忆。

    但现在……

    她注意力透过重重雨幕，集中于侧厅门前。

    爸妈正在送人，送跬步阁的负责人那个伤了手指筋腱的张姓琴师出门去。雨大听不清大人聊的什么。

    兴许是着急早日开展治疗，即便对顾倩倩的赋再嫌弃张琴师依旧十分卖力地帮忙张罗延请名师，光他本人十之内已上门三趟。

    第一次来告知：

    内门客卿中辅修音律的云鹤散人肯不计较资质收徒，但条件是只试教三月、先不涉及魔舞相关内容，要求跟不上则自动退出、学资不返还。

    老妈果断拒绝。

    老爹更当面吐槽：“这教学生还是宰肥羊呢？”

    挨宰是有心理准备肯定要挨宰的，谁叫自家成绩单满纸不及格？但必须保证被宰得有价值，毕竟钱不是大风刮回来的。

    第二回：

    老师人鸦为内门某正规授业执事，学费翻了三番不止，所教内容包含初阶魔舞。学多久没限定，一直不会便可一直学，只是死贵的学费却同样要一直交。

    顾倩倩深怀疑这老师若是个贪的，岂非学到地老荒去？就算她愿意，家里经济条件也撑不住。

    老妈很有些心动，全家讨论过之后终究咬牙放弃。

    张琴师今这趟，不知又会提出什么别的选项？顾倩倩既期待又担忧，无论老师请谁，自家荷包终归免不了大出血。

    有根跟着挤到窗边：

    “那是帮你找音律老师的？”

    “可能吧，八字还没一撇呢。”顾倩倩。

    “你爹妈真好，我爸妈光等以后筑基成功了自己到外面学。要是灵气生成中途出啥差错，他俩能直接把我扔了再养一个。”有根满眼羡慕，可能还带点妒忌。

    “……”顾倩倩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啥好。好像啥都不太对，像在显摆。

    窗外光线暗、屋里没点灯，有根面颊上两道横向然肌肉纹理明显。现在只是浅浅的凹槽，不笑、不话时较浅，等年岁大了估计会形成猫须样的外扩皱褶。介乎于少年与孩童间的眼睛亮晶晶，打侧看像通透水晶配黑葡萄。

    顾倩倩转过脖子复望向雨线，安慰：

    “你想多了，我爸妈这么着急花钱找老师主要因为我这方面的赋挺，嗯……挺普通，所以必须笨鸟先飞。”

    有根也不知道听见了没，叹气：

    “你家真好，有钱……前几送来的大箱子里面都是贵重东西吧？是你爸还是你妈的？”拐弯抹角打探。

    顾倩倩扁嘴，啧，暗暗懊恼自己方才瞬间同情心泛滥。此刻不必回头都知道他正眼珠子滴溜溜转，从窗旁翠玉风铃到桌上烧蓝水盅，再到蚊帐角悬挂的锦缎药香囊……这些都是从前没英新从老妈杂物箱中翻出，被她拿来用的。

    这熊孩子……怎么呢，总让人上一秒同情下一秒厌恶。上不得台面的心思、陋习忒多，年龄掩盖手法幼稚蹩脚显露无疑。可当你觉得一眼看透嫌弃时却又往往发现他不过是个孩童，亦然或多或少透着童真、质朴。美好加低劣，蛮矛盾的。

    送走客人也渐渐黑下来，顾宝珊隔着院子喊女儿吃饭。

    整排屋檐下皆有加宽突出部分充作连廊，各个房间之间侧身行走不怕雨大。

    顾倩倩跑进饭厅，回头发现有根竟也跟了过来：

    “你是不是没带伞？”

    “那得拿把大的，这会儿雨不。”在摆碗筷的顾宝珊放下餐具，帮忙找伞。

    “阿姨，我先不回去，今倩倩他生日请我吃寿面来着。”有根昂脖子，声音又轻又亮。

    哈？顾倩倩差点被口水呛到，几乎要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过！

    顾宝珊愣了愣，询问的眼神望女儿。

    顾倩倩正要否认，认真稍回想……等等，自己好像、似乎、确实随便提过一嘴中秋节过生日，但根本没讲邀请他吃什么啊！

    兴许是孩子间对于邀请的定义比较宽泛？细细琢磨，她也不太敢咬定便是没请了。

    杜旭抱着热气腾腾汤锅出来话听了半截，问有根：

    “你来之前告诉你妈了吗？”

    “告诉了！我倩倩生日我在他家吃饭，我妈好。”有根表情虽然放松，攥着拳头却不难看出仍藏着少许紧张。

    顾宝珊皱眉，怀疑：

    “八月十五家家团圆，你爸妈怎么准你……”

    杜旭已看懂，挥手决定：

    “留下就留下，添对筷子而已。等会儿倩倩吃寿面，要不要也给你盛碗？”

    “好！”有根脸上绽放出个大大的笑容，赶紧喜滋滋坐上桌。

    顾宝珊明显不咋赞成，微微摇头却也没啥。

    顾倩倩看看爹妈，再看看有根，就这样赖着他就成功留下来了？

    趁老爹入厨房继续端其他菜，她借口没洗手也跟进去。

    灶台旁，顾倩倩压低嗓门声抗议：

    “我没请他吃饭！”

    杜旭息事宁人，劝女儿：

    “吃就吃吧，一顿饭而已。”

    顾倩倩跺脚不干，性子上来：

    “为什嘛！”

    平日也就算了，有根没少在家里蹭饭，但今中秋节人月两团圆！

    好容易自个儿一家三口安定下来、乐呵乐呵痛快过个生日，加塞这么个心思不纯的外人算什么意思！她只觉得莫名委屈。

    杜旭勾头解释：

    “隔壁那家的儿女都回来了，这子很可能是跟他们处不好，不想回去所以才要找理由赖在这。”

    “我看他未必是不懂，刚才表情分明害怕被轰回家。养子再亲也夹着生，怪可怜的，就让他待会儿吧。”轻声哄女儿。

    并非图的饭菜丰盛，而是不想回家……顾倩倩倒完全没想过这层，瞪大眼愣了愣。

    她转头、身体慢慢后倾，视线穿过厨房门望见那个坐在饭桌上的儿童背影，突然觉得对方好像没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