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桐（七）

    见她浸洗凤凰羽，无怨又无悔，是满怀温柔珍惜，绕了个他心上七荤八素，至此彻底动情。

    见她种荷染香，带她去人间釜，为她梳发挽发，替她弄眉调羹，都是他全心爱意慢慢生出而远胜从前的刻骨。

    梧桐山遇她，山河皆失色……

    谈桑也是此番才明白，儿时两无猜的温情算不得浓烈的爱意。

    他从魔渡劫成仙，是想再见一面儿时青梅桃花，明明白白告知自己心上已无爱，无需她日日夜夜托青鸟下九重诉自己的愧疚和相思。

    只是那时并不知成仙困苦，不知魔道相杀。更不知，偶遇的一只凤凰，眉眼胜过梨花的春色，却生生为他染过了凤凰尾血。

    可亲眼见到了凤凰火烧尽梧桐山，谈桑终于知道，所有时光兜兜转转到了现在，自己已无力挽回什么了。

    那个为他拔取尾羽绕指柔的姑娘，燃起凤凰火，已是绝望到了尽头，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可却还是为了他，拼一身凤凰火的苦楚来到了这里。

    最起先，是他见流挽孤独一人，存了心思来到她身边，居心叵测也不为过。

    再后来，他心存念想去了九重，见着儿时所爱，终是割断了情丝。

    至如今，他也从未想过利用流挽一身凤凰火，救自己一命。

    可他知道，自己错了，便是错了。

    也是他并不知，赠人凤凰羽，对凤凰而言，何其珍重。

    若是他早年便知，绝不描笔丹青送他人凤凰色，绝不让流挽拔取凤凰羽，痛至浑身。

    谈桑就见那人一步一步杀尽旁人，朝他走来，唇边无笑，火光惊鸿间看他的目光终于死透。

    衣裳尾火，都似烧在了她眼里，她心上，她每一抹骨血苦痛里。

    “挽挽……挽挽你别这样看我……我们回家，我带你走……“

    半身被吞在火海里的流挽看着他，火光灼热他魂魄，偏偏带来这场大火的人却是霜雪满眉，连带着冰冷到了谈桑的骨子里。

    谈桑硬撑着自己不在灼热大火里逼疯了心智，撕破了嗓音喊她，却只听流挽一字一言地道：“那时，你问我若你欺我，我可还放你在心上。”

    大片灼热的涅盘之火硬生生烧枯了无数梨树，噼里啪啦的声音撕开的裂口一点一点焚烧干净流挽的悲与凄苦。

    “此番我便答你。”

    周围是彻底的火海，撑不住烈火烧魂魄苦痛的谈桑倒在地上，硬撑着抬头见火光中的她，凤凰火也逼得她眼角落血泪，生生的苦。

    “挽挽！你不能……流挽！”

    “若我还能将你放心上，便是旧恨前尘尽忘了个一干二净，也再不是我了。”

    “祝我这一番，彻底死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邀游四海求其凰。而流挽求得了什么呢。

    她什么都求不得……

    一场烈烈的凤凰大火烧光了梧桐山，满山的梨树都被烧了，一草一木，都没留下。

    流挽，是一点曾经的念想都不愿留给谈桑了。

    一身白衣污血的男子怀中温柔珍重地抱着个人儿，踏过一地余火，来到早就烧了个干净的木屋前，久久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