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桐（八）

    他面上再温柔情软，却也抵不了他不停颤抖的指尖。面上再无显，心头却是倾倒了山城，翻江倒海又苦又痛。

    梧桐山上，估计只剩下了眼前枯老的竹子精了。

    他见来人，吃力地抖了抖身子，又落了大半叶子。

    竹子精对谈桑了最后的一句话：“阿挽死了。”

    谈桑只能垂目凝望怀中饶面容，久久无言，最后低头心贪恋地吻上怀中饶唇，硬生生咬破了自己唇角，留她一抹旖旎唇红。

    “我陪她生死。”

    而后百年，那一片唯一残留的竹林再无开口过什么。

    最早梧桐山荷花盛极，流挽救他，他随竹子精唤她阿挽，声声轻柔，是惜这只凤凰救此一命，无邪又纯粹。

    后来情到深处，独唤她“挽挽”，绕起他千转百回的缠绵与红绯，宁愿时刻尽忘，怀中有她。

    到了眼下，乱作一团。

    他心如枯木，最后一点柔软都放着所爱。

    他划过臂上数十刀，只为抵午夜有梦却无她的苦痛难挨，愿醒时见她，枯木又逢春。

    挽挽、挽挽……

    他的挽挽再醒来瞧他一眼啊，是泣是笑，是喜是怒，他都欢喜不过。

    而现下的谈桑只能照了原样，又盖起了屋子，只是这回无人借他竹料了。

    他将怀中人心地安置在床上，柔软的棉羽似梨花白，落在美人身上，一过又是几十年。

    屋旁的竹子一夜开了花，再一夜，便全都枯死过去。

    梧桐山上过往的一切，彻底地没了，一干二净……

    照顾床上人儿的空余时候，谈桑便去种梨树、挖池塘，一日接一日，日落又西山，吹梦也西洲，带着他此番浓烈到撕心的心意。

    他已是上仙了，无人再敢来犯，种树挖池这事本是一个法术便可简单解决，可他没樱

    谈桑期待着，在他将梧桐山再度种满梨树，在处处挖了池塘种了菡萏时，流挽能醒来，能……记得他。

    哪怕只有一点期盼，都耗尽了他所有情衷。

    “挽挽，我种了你喜欢的梨花。朵朵梨白，你来望上几眼，好不好。哪怕你醒来之后，不再记得我。我只要你醒来，好不好？你只要做一只重生后无忧无虑的凤凰，我陪你种梨花、挖池塘，像最开始那样。”

    又过了几十年，梧桐山早已三月满山梨花白，六月池边红尖惹情。

    可花败了一载又一载，床上安睡的那人还是没有醒来。

    又是一个三月，梨花又开了，谈桑去摘了一枝，别在美人发鬓，朵朵娇色不如美人笑颜。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思之是他，如狂，也是他……

    谈桑的吻落在流挽眼尾，墨发垂下与她的纠缠在一起，好似生生世世。

    须臾又百年……

    正值又一年梨花开，三千雪白色，不胜美入芳华。谈桑又折了几枝梨花回屋，可床上再无一人，只留渐渐败聊昨日梨花。

    林起浮岚，谈桑不死心，心尖又慌又喜，既惧怕又欢愉，穿过湿润的薄雾走了许多路，终于是在一株梨树下见着了她。

    美人轻倚梨树边，唇边笑意清浅，犹如梨花三色白，在望向来人时，一颦一笑尽是妩媚动人。

    谈桑却愣在了原地。

    凤凰火烧尽梧桐山时，流挽声色冰冷地告诉他：“若我还能将你放心上，便是旧恨前尘尽忘了个一干二净，也再不是我了。”

    归至旧居，竹子精了最后一番话：“阿挽死了。”

    可往事浮烟里，流挽明明珍重柔软地对他：“你在我心上。”

    梨树下的美人依旧笑意盈盈，梨花朵朵缠绵在她发间，是笑意温婉美丽，更是弱水又三千，可一瓢早已饮尽，其他再无。

    不得於飞兮，他也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