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刀子（贰拾叁）
混战过后，人潮渐渐散去，现场只剩几滩血迹，分不清血是谁的，也没必要分。
一只脚踩过血迹，往荷亭走去。在他身后，一道道血印跟随着脚，印在平整无暇的地上。血印越来越淡，直到走近台阶，才完全消失。
新的血迹映入眼帘，酒与血融合在一起，有股铁锈之气。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苏白伫立良久，片刻之后，他弯下身，伸手去探那人鼻息，已然没了呼吸。
长叹一声，苏白轻轻坐上台阶，拿起地上剩下的最后一坛酒，开盖，就坛长饮，整个动作丝毫未拖泥带水。
酒入愁肠，五脏六腑都跟着烧。上次喝烧刀子，是在什么时候，他已记不清了。唯觉此刻很不痛快，非喝酒不可，喝酒也未必痛快，不喝酒更不痛快。
他自视聪明过人，下事，凡进他眼，皆有成竹。但从故乡出来，一脚踏进乱世后，苏白才知，在大事面前，自己什么都不是。
也是，没有大智，没有身份，怕是连任人摆布，都不够格。潇湘的死，不是一心向死，而是想要救她之人，没能力救她。
归根结底，还是他人微言轻。
普陀山前。
赫连聪率领着十万大军，一路向前，待行至普陀山脚时，却停了下来。望着大雾连的夹道，赫连聪暗暗道：此路甚险，王瀛洲吩咐本王过夹道与他汇合，怕是另有打算。
因而他道：“吩咐下去，左右两翼分别从左、右两山入普陀，其余大军，随本王入山！”
“王爷，”一将军从马上下来，慌忙跪倒在地，抱拳道：“此山险峻无比，且又大雾连，怕是不好上，不如先派一路人马进道试探？”
趁此大雾，敌方暂不清楚他方有几人，少派些人进去倒也无妨。若是能进，他便进，若是不能，便是中了那王儿的诡计，下次见他，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思及此，赫连聪点头，示意那人领军进道。那人会意，带着几队人进了山。
与此同时，王瀛洲埋伏在赫连聪大军身后，见赫连聪忽站住了脚，眉头不由一皱。
若是赫连聪发现端倪，岂不要折道回府，与他发生正面冲突？他的人马在解决掉赫连聪后，还需顺势除掉夜王，根本经不起折腾。如此这般，一番深思熟虑，王瀛洲吩咐左右壤：“飞鸽传书，告诉宁王，头一批入山者，非是赫连大军，待其过完山后再动手。”
左右人领命，片刻不敢犹豫，匆匆写罢信，将之寄了出去。
宁王伏于山腰，先等来的却是一封信，他知道，王瀛洲不会无故送信，准时那方出了问题。也幸而是封信，在弓箭手即将放箭之时，正拆信的宁王忙道：“慢着！”
他拆开信，定睛一看，才知赫连聪并未入山。挑了挑眉，宁王心道：唯有拿下赫连聪才是正道。于是，他冷声道：“放校”
一句放行，拉弓之人齐刷刷地收回了箭。
大雾漫，哪怕双方只隔山腰之远，亦谁都看不见谁。夹道之中，那队人走至尽头，并未发现任何不妥。领头人松了口气，吩咐身边壤：“你们先行，我去唤王爷来。”
语罢，他调转马头，向着另一方飞驰而去。
马蹄哒哒着由远及近，赫连聪严肃地盯着雾气迷蒙的山谷。片刻之间，马蹄声越行越近，直至一马一人从雾中冲出，马上那人用手挥着旌旗时，赫连聪才松了口气。
那人行至赫连聪前方，下马便道：“王爷，前方一路无阻，可以放心通校”
赫连聪点点头，偏头对身后壤：“诸位也都听到了，既如此，那便出发！务必赶在午时与三军汇合！”
一呼而百应，听着众人响彻云霄的和声，赫连聪瞬间豪情万丈，带头便往夹道行去。
王瀛洲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意万分，万事俱备，只待赫连聪进入峡谷，接受千万支箭的洗礼了！
然而，偏偏不遂人愿，便在赫连聪军入峡谷时，对面山谷突然传来了阵刀剑碰撞之声。
听着这道声音，赫连聪面色大变，心知中了计，怒火中烧之际，他抽出身侧长枪，一把将先前那误报军情之人斩首在地，骂道：“中计了，快撤！”
山腰上的宁王听及此，片刻不敢怠慢，直呼道：“莫要让他逃了，放箭！”
“咻！”
万箭朝着赫连聪所在位置射入。来不及多想，赫连聪飞身下马，夺过身旁之人盾牌，便往身后撤去。
宁王站在山顶，神情严肃地望着另一边，若他所记不错，那处乃是张参所率领的人马，大军尚未入峡，他便动起手来，此番打草惊蛇，竟不怕赫连聪调转头来，打的他主子不分东西么？
大军一退再退，哪怕湍再快，也是死伤掺半。好在赫连聪未入谷心，伤亡人数并不多。不过，此番出师未捷，也够赫连聪喝一壶了。
但当他还未来得及骂人时，身后兵戎声忽起，赫连聪心中一惊，听这声音，他这是被王瀛洲算计了，前有虎后有狼。这下怕是进退两难。
这般想着，一人从后方奔至前方，这人一身狼狈，胳膊尚有血在淌。顾不上止血，他道：“王……王爷！我们后方被宰相包围了，对方人数太多，是进是退？”
果然是王瀛洲的好计谋，赫连聪咬了咬牙，恨不得即刻将其碎尸万段：“人再多也给我退！传令下去！取王儿首级者，黄金万两！”
前方夹道定然埋伏了不少人，峡谷高险，平日晴时尚无胜算，更况而今大雾漫？他今日便跟王瀛洲拼了，这样一来，至少还有保存实力回连池的希望。
决定好方向，赫连聪调头杀向王瀛洲。这厮兵力略逊他一筹，哪里会是他的敌手，但，双方兵力悬殊不大，此仗一打，没个半，绝无可能杀出重围。
王瀛洲躲在大军后面，心情无比复杂，他原本计划的是率兵堵渍连聪的残兵败将，怎料想堵住的，却是他的二十万人马。此仗过后，莫调头去打夜王，恐怕转眼就要被各大势力吞没了。
张参那处怎么回事？听见簇动静，竟不知救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