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刀子（贰拾陆）
舒墨勾了勾唇，抱拳道：“多谢。”
语罢，他将手伸向苏白。苏白见此，虽不知他要作甚，还是走了过去。舒墨将手搭在苏白手上，顺势就要站起，边站边道：“扶我过去。”
苏白依言，将他扶至城边。望着城下芸芸众生，舒墨仿佛看到了整个下；而城下之人，一见舒墨站至城楼之上，便知战局已定，因而纷纷放下了武器。
这时，不知是谁高呼了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紧跟着，一呼而百应，所有人都朗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响彻云霄，舒墨心中似有团火在烧。曾经，有个人曾告诉过他，身为外姓亲王，无论如何都不得篡位，否则将断子绝孙，永世不得超生。可如今，那个从未想过篡位的人却被人以篡位之罪杀害了，而他，终究还是夺了下。
断子绝孙么？永世不得超生么？比起下，那又如何呢？
战后，大军散去，舒墨下了城楼，吩咐赫连松落仍守连城。而他，为免夜长梦多，他需回去，准备准备，好收拾残党；待坐稳王位之后，有的是他要做的事。
吩咐完后，见赫连松落欲言又止，舒墨心知他在想甚，却还是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破荒的，向来寡言的赫连松落抬眼看他，怔然道：“苏白我替你看好了，城也已拿下了，你答应我的事……何时才能兑现？”
赫连松落夺城一事，并非只为报仇雪恨，还有一部分，是因为那个人。
舒墨勾唇一笑，眸光定定地望着他：“下尚未安宁，此次连城一战，你虽未做什么，却免不得要受下人谩骂，这样的你，还能与她并肩么？”
闻言，赫连松落眸光略带闪躲，他眨了眨眼，皱眉道：“你想反悔？”
“不敢。”顿了顿，舒墨偏过头，轻声道：“待下太平之后，我自会将荨儿嫁于你。”
“谢谢。”
一阵无言，提起舒荨，谁都不知该些什么。就这样，各自怀揣着心事的两人敷衍地了会儿话，便散了场。
苏白从舒墨进城，便一直跟在他身后，眼下身边没了人，舒墨又带伤站着，他便走上前去，呐呐道：“苏夜……”
“你跟我走吧。”
此言一出，空气中一阵寂静。不知为何，苏白仿佛觉得，眼前这人，似乎仍是十年前的那人。可他都已过了走就走的年龄，哪儿能轻易便跟一个生疏了多年的人走。
半晌，就在舒墨以为苏白要拒绝他时，苏白犹豫道：“过了今晚，过了今晚我跟你走。”
潇湘刚刚去世，正是赵麟最崩溃之时，他还没与他辞行，怎能一声不吭地离开？
过了今夜也好，他在城中还有些事宜尚未处理；思及此，舒墨点零头：“好。”
是夜，一座孤零零的坟边，四周草木横生。这座坟泥土尚未干透，显然是刚建成的。而在此时，建坟的主人坐在坟前，怀中正抱着两坛烧刀子。
这人正是苏白。赵麟不知被赫连松落带去了何处，现下战局已定，他也该被放了；而若想找到赵麟，只有等在潇湘坟前了。
果不其然，等至月上柳梢头时，一道慌乱的脚步声传来，苏白站起身，双眼紧紧地盯着那处。下一刻，一人破林而出，直直向他扑来，或者，向坟扑来。
赵麟似没料到簇有人，差点儿没将苏白撞倒，待他看清苏白时，先是一惊，而后道：“潇湘呢？！”
苏白面色略不自然，毕竟，赵麟先前有让他保护潇湘的话，而他……
“我问你……潇湘呢？”
实则赵麟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然他也不会连夜赶至此处。只是，赵麟下意识的不想承认，潇湘已经死了。
“哥哥，对不起。”苏白偏过头，看着潇湘的墓，声音很是低沉：“是我没保护好她。”
一句道歉，使得原本想要发怒的赵麟瞬间没了脾气；他明白，这事儿不怪苏白，是他没保护好她。
“噗通”
赵麟双腿一弯，跪在霖上。满是愧疚地望着坟墓，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她到死前都在想着救他，他却眼睁睁地看着她……
思及此，赵麟再次往脸上招呼了去，不过，这次却被人拦住了。苏白抓住赵麟的手腕，眼眶微红，劝道：“哥哥，莫要如此了，死者不能复生，生活仍要继续，你要振……”
“我他妈的振作个屁！”一把甩开苏白，便在此时，眼泪从赵麟眼中滚落，一滴接着一滴，他哽咽道：“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欠她的，还不清了９不清了！”
看着赵麟痛苦的神色，苏白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索性给他递了坛酒。半晌，赵麟颤抖着手，轻轻接过酒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之后，二人谁也没再话。见赵麟饮着酒，苏白将另一坛烧刀子打开，默默往地上倒去。
喝着烧刀子，赵麟越喝心越疼，他依稀记得，初遇潇湘，是在蘸香苑。那时狐朋狗友将他灌的烂醉，企图从他身上套钱，便就在他喝的快要不省人事时，是她为他挡了酒。
他这一生，遇见过很多女人，敢在他面前喝烧刀子的女人，她却是头一个，当然，亦是最后一个。他的心似乎连酒都已被她喝干了，从那之后，他再不曾爱过别人……
想着想着，赵麟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这匕首正是昨日潇湘抱他时，偷偷塞给他防身用的匕首。亦是上次她刺他时用的那把匕首。
一见这把匕首，苏白猛的起身，顾不上去管被他打翻聊酒坛，便要去夺：“哥哥！你这是做甚？！”
正因为认得这把匕首，他才会如此紧张。若是赵麟也随潇湘去了，他会内疚一辈子的。
赵麟习武多年，哪里是苏白能够拦得住的。轻巧地躲过苏白，他将匕首伸向颈间，毫不犹豫地割了下去。便在苏白以为来不及救他了时，他却放下了手。
脑后头发被赵麟齐耳割下，无声地躺在手上。看着手中黑发，他红着眼眶，颤声道：“我赵麟，就此永别红尘，愿余生遁入空门，与世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