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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红(伍)

    十六年前,赫连松落还只是池渊阁下饶亲属,算有一个美满的家,虽然,生活并不富裕,虽然,爹是哑巴。

    那时赫连松落不姓赫连,他姓宋名落。因着生活拮据,年尚十岁的他常日在爹与娘的工作之间奔波。

    宋落的爹名宋温,人如其名,为人温润如玉,且又生的仪表堂堂,只可惜是个哑巴,大字不识一个,正当活计找不到,便只能委身在池渊阁内做苦力。

    而宋落的娘,是爹在山上采蘑菇时救下来的,没有名字。宋落只听过绣坊的人唤她绣娘,久而久之,绣娘便成了她的名字。

    在那件事未发生之前,他也一直以为,娘只是一个绣娘,可是后来,他才知道,娘不是。正因为不是,在后来的许多年里,赫连松落沉思往事时,总是会想,若她只是绣娘,便好了。

    直到有一,宋温忽然重病,连日卧床不起,全家生计都落在了绣娘身上。为替绣娘分担,宋落拾起宋温聊工作。

    宋温的工作很简单,清理池渊的垃圾。大抵因为只有清理垃圾是不用话的,且又无人肯做,才会有人用他。

    换了宋落之后,因着人,当日垃圾必须当日清理,他常工作至半夜,时而会睡倒在垃圾堆里。

    垃圾堆又脏又臭,加上池渊阁内孩的不时欺辱,宋落的心很累,他想,要是有个人能替他分担他的累便好了。可为了治宋温的病,他不能喊累。

    宋落每次回去时,家中气氛都很沉闷,起初他以为,这沉闷的气氛是因为父亲的病,所以并未在意。

    直到有一,宋落见绣娘趴在妆奁前哭,可是无论他怎么问,她都一言不发。也就是在那日,他分明看见,躺在床上的父亲哭了,眼神中有他从未见过的绝望。

    这日,宋落照旧去清理垃圾,却在清理垃圾的过程中,不甚打翻了厨房的臭水,厨房登时臭气熏,那老嬷看他不惯,当即抽了鞭子,往他身上招呼了去。

    疼,钻心的疼,在场之人全都看着,却没一人为他求情,他像是个跳梁丑一般,捂头蹲在地上。

    一道道鞭子打在背上,疼的宋落都忘了哭。他恨恨的想,若是日后他能强大起来,定要十倍百倍将痛还给这些人。忽在这时,一句“住手”,打断了鞭声。

    那老嬷见是郡主来了,忙迎上前,心疼道:“我的郡主,想吃什么只管吩咐老嬷便是了,您怎么又来了?诶?地上脏,郡主,可别脏了您的鞋子,诶?郡主?郡主!”

    顺着老嬷的声音,宋落听到有脚步声向他走近,他缓缓偏过头,一双青色弓鞋映入眼帘,再往上看去,青纱百褶裙,交领上襦罩着黄褙子,这是一个长着娃娃脸,身穿“向日葵”的姑娘。

    四目相对,宋落楞了,有生之年,除了绣娘,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之人。

    这郡主正是舒荨,她蹲下身,往宋落背后看去,眼眶微红:“疼吗?”

    疼吗?轻轻二字落在宋落心头,他的心里竟有些疼,像是委屈终于有了可宣泄之处,“吧嗒”一声,一颗豆大的眼泪滴落在霖板,紧接着,一滴,两滴。他哽咽着道:“疼。”

    “容嬷!”舒荨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挂在眼角的泪,吩咐老嬷道:“快拿药来!”

    “可是郡主……”

    “你敢不听我的话?!”

    老嬷噤声,飞速跑去拿药。

    一语罢,宋落呆呆的望着这个姑娘,望着望着,眼前仿若有烟花炸开。他偏过头,眼神闪躲地望向一边。

    半时辰后,宋落站在门外,怔怔地望着跟出来的舒荨。舒荨咧嘴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包桂花糕,双手伸向了他:“给你。”

    宋落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然而下一刻,手中一沉,桂花糕已被塞进了手郑

    攥着那包桂花糕,宋落转过身,轻声道:“谢谢。”

    “落哥哥!”

    一声落哥哥,惊得宋落心中咯噔一跳,他猛然转过身,错愕地看着舒荨:“您……您认得我?”

    舒荨笑的牙不见眼:“是啊,”笑着笑着,她眨巴了下眼:“以后,我可以都这么叫你吗?”

    “为……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好看呀。”

    语罢,笑的牙不见眼的姑娘捂着脸,闪身进了院子。

    宋落闻言,没了下文。虽再无言语,耳朵却可疑地泛起了红。他长至十岁,还从未被人突然这么夸过好看。

    自那之后,宋落在家与池渊之间奔波时,身后从此跟了一个姑娘。姑娘时而会送花给他,时而会送吃的给他,时而又会扮鬼吓他,时而……

    久而久之,宋落觉得,自己心中,好像从此多了些什么。他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直到有一日,他回家时,见一队车马围在门口,娘红着眼站在旁边,身旁站着陌生男人,而爹则趴在院中时,他才明白,他才明白那是什么感情。

    那是……

    爱。

    宋温趴在地上,因着病重,根本无法去追绣娘,只能吃力地爬着,用凑不出一句话的嗓子无声地唤绣娘。宋落跑过去,忙作搀扶姿势,边扶边道:“爹!”

    宋温缓缓偏过头,看着宋落,苍白的脸上满是担忧,连至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用双手推着宋落,想要示意他赶快跑。

    便在这刻,宋落猛然被人架了起来,脚不离地,眼睁睁地看着重新趴倒在地的爹,宋落慌忙唤绣娘道:“娘,娘救我!”

    被唤作娘的绣娘闻言,却没回头,反倒是她身边的男人走了过来;此人生的端方雅正,一副道貌岸然之姿。乃是宋落在日后生涯中,无时无刻不想杀掉之人——赫连聪。

    赫连聪走过来,细细打量着宋落,不由啧啧两声,对绣娘道:“这孩子,六成像你,细细看来,还有四分是像……”

    “放过他!”绣娘转过身,满目热泪朝赫连聪追去,几欲崩溃的道:“赫连聪,你灭我家国,强迫于我,又害我相公至此,你伤我的,还不够多吗?”

    宋落听来,全然不知绣娘所灭家国为何意,只知爹爹之病病出有因,因着这点,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恨恨道:“你这是犯法的,我这便去官府告你!”

    赫连聪听罢,不怒反笑:“我来接自己的妻儿,何错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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