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红（壹佰零捌）
女儿红（壹佰壹拾）
看着副将空荡荡的胳膊，无涯回身，见众人皆一脸希翼地看着他，他皱了皱眉，有些不忍地道：“不校”
他知道这样很残忍，但难道除了退让，便就真没别的办法了吗？无涯抬头，看着漆黑无比的城墙，城墙之上，无数灯火渐被点燃，灯火映着城民的脸，哀恸各异，看得人无比心揪。
为今之计……为今之计……
寒风凌冽，吹不散的，却是无尽的血腥味儿。无涯缓缓回身，一缕青丝拂过眼眸，看着眼前一望无垠的荒凉之景，他叹道：“色已晚，撤兵吧，明日……再战。”
“可是……”
那副将一脸不甘，所谓明日再战，不过是缓兵之辞，众人心知肚明，心中皆有不甘。白白牺牲了这么多人，就这样离去，谁能甘心服气？
“不必再了。”无涯伸手打断了副将的话，凝声道：“百密必有一疏，我们暂驻扎城外，以商攻城之计，其他的，都先搁置一旁。”
无论如何，伤害无辜百姓，都是万万不能的。他代表的，可是舒墨的脸面。
与此同时，荆州城上，赫连朝云正凝神看着下方，却忽听有壤：“主子，神府的信。”
赫连朝云偏头，眸子对上来人呈上的信，信是黑色的，由黑鸽于荆、神两地传送，两日未曾联系，此刻兀然送信，绝非是什么好事。
他接过信，用纤长苍白的手将绑信封的绳挑开，缓缓拆开了信，看了半刻的信，他忙将之叠入袖中，不动声色道：“给神府写信，两个人不顶用，那便以一城之命做豪赌吧。”他进一寸，那他便杀百人甚至千人，他不妥协，那他便屠一城之人。总之，不成功，便成仁。这两处地方，他拿定了。
那人领命，对着赫连朝云行了一礼，正要下城楼，却听赫连朝云道：“这件事办完了，就回家乡吧。”
那人听罢，身形一顿，他背对着有赫连朝云的灯火处，眼前是被残月笼罩着的断壁颓垣，看着破败不堪的万家房屋，一瞬间，他红了眼眶。眼泪滚滚砸向地面，模糊的视线处仿佛倒映着故乡的蓝白云。
多少年了，他已身非少年、梨花白满了头，在这苍白无力的年岁里，他终于能够，终于能够回家了。这人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在有生之年获得回家之望，因而他回过身，重重地朝赫连朝云磕了个头，凝声道：“谢谢主子！”
四个字的铿锵有力，毫无阻力地飞进了城中每一个思乡着的士兵耳郑他们这些人，皆是先皇在世时被特意留在赫连朝云的，久未归乡，思乡之情可想而知。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轻轻哼唱了一声，这人哼唱着赫连王朝的乡谣，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唱起了乡谣，一开始，这些声音并不算大，唱着唱着，哽咽声大于歌声。断断续续的乡谣掺着啜泣声，无形的悲伤笼罩在城墙之上，苍茫的月色更显苍茫。
那人便在这样的悲伤中，辞身下了城楼，打算去找笔墨写信。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城下等待着他的，不是将要启程的归程，而是阎王的镰刀。
城墙之上，赫连朝云一边听着身边沉重的啜泣声，一边看着城下动静，他见无涯越走越远，隐隐有退兵之意，眸光不由一冷。
若非靠着趁虚而入，他也不会有夺城之机，此时能守得住城，靠的也非是他自己，因而这场战争，是打不得消耗战的。且方才无涯不过用了半成之兵，纵然城民再卖力，也动摇不得他之根基，为免夜长梦多，他又岂能轻易放他走？
这般想着，赫连朝云对两旁尚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士兵与城民道：“聒噪，哼歌的人，全都给我杀了。”
一语出，霎时之间，城上气氛有些凝重。谁都不敢再话。可噤言也已于事无补。那些士兵早在来时，便已定好了作战计划，因而皆心照不宣地拔出剑，将之对上了城民们的脖颈。
以杀止杀，用在此处，恰如其分。赫连朝云想用城民的命，换来无涯的妥协。钟离无厌紧了紧腰间剑，要他亲眼看着这些若脑袋却仍袖手旁观，那他同他们这群刽子手又有何区别？身份暴露便暴露吧，只要他敢动手，他不介意在此解决了他。
城墙之下，正欲退兵的无涯大军忽听荆州城上传来了阵号角声，纷纷回过头去，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众人皆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步子。
无涯回头，眸光一惊，只见荆州城上灯火照射处，一柄柄嗜血的长剑对准着被绑城民的脖颈，似乎随时都要就颈而饮。
他二话不，立刻调转马头，飞速往回赶去，一刻也不停地道：“妈的，攻城！今不取这卑鄙儿项尚人头，我无涯誓不为人！”
一昧忍让，换来的只能是得寸进尺。总有将缺点当弱点抓住不放，自以为是的人。他无涯是忌惮他拿城民作威胁不假，可他怕的，实际上是舒墨的声誉。恐惧不是弱点，能够自我突破的缺点更不是缺点。既然下有敢破他防线之人，那他也不介意大开杀戒一回。
随着无涯的一骑绝尘，大军纷纷做好了攻城之备，拔剑的拔剑，上炮的上炮，谁也没有闲着。
赫连朝云看着这一幕，冷笑一声，道：“动手。”
下一刻，赫连朝云忽觉后颈一凉，他一动不动，眸中有些凝重。
钟离无厌用匕首抵着赫连朝云，喝道：“都别动！谁要是敢动手，我第一个杀了他！”
一语出，本该动手的人果然不再动手，就算不为赫连朝云，为了这群无辜百姓，他们也不忍动手。
只是，不知为何，赫连朝云在被刀抵左颈时，眸中反而有一抹解脱之色。钟离无厌站在他身后，并看不到他的表情，倒是绛珠将之看得一清二楚。看他这般表情，她毛孔倒竖，硬着头皮拔出剑，指着钟离无厌道：“你疯了？！”
教主早在来时便已叮咛过她，若他敢有半点反常之举，便让她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杀了。可是这个时候，她扪心自问。她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