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回信
五个地方的官员接到太子的回信后,丝毫不敢懈怠,立马将太子钦点的五位人才派至顾山。十二月初五中午,第一位来自永嘉城的才子到达,太子亲自下山迎接。来者都知道太子的身份,就简行了一番礼,便与太子谈起文章正事。
来人名叫章阅儒,一身灰布衣衫,黑色夹白的美髯长及胸间,他比太子大了整整二十岁,额头的皱纹显示了他的饱经风霜。过后的三内五位才子陆续到达,太子非常满意,他们的人品亦如他们的文品,沉稳而谦和。
“太子。”这午后,太子正在文苑阁翻阅各类书籍,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来人正是五位才子之一的徐远陵,唯一一位比太子的人。
徐远陵与太子身高相当,面如冠玉,两道粗浅的眉毛,淡淡的嘴唇弯弯地上扬着,他为人爽快张扬,不似太子的内敛温和。他弯着身子行了君臣之礼,太子放下手中的书,赶忙将他扶起:“不必拘礼。”
徐远陵站直身子,带着心事似的道:“其实太子,您知道,是我姐夫……”
“我知道。”太子打断他的话,微笑地看着他,“那封信的落款处清清楚楚地盖着我七弟的印章,我怎么能不认得。”
徐远陵有些慌张,脸上通红,双手不知如何安放,他不出半句话来。
太子倒是气定神闲,笑道:“与你几日相处,我想的是我的七弟很有眼光,他没有举错人。”
“人不才,怕辜负太子厚爱。”徐远陵低头,不敢正视太子。
“不,你很有才华。”太子极为肯定。转而看到徐远陵似乎很紧张,不再勉强他,便扯了其他的话题,“你刚从湘东过来,你姐姐姐夫可好?”
“回太子,都好。”远陵还是很拘谨。
太子笑着走出门去,伸了伸胳膊道:“那我们出去走走吧,这几累得很。我们边走边聊,记住别叫我太子了。”徐远陵听到太子这般一,便跟在太子后面一起下了山去,他早就听姐夫七王爷萧绎顾山风光秀丽,山清水秀,是个不可多得的佳处。
一路上都会碰到虔诚的香客,太子孩子般顽皮地对徐远陵:“我带你去吃一样东西,吃了你就知道,保证比你以前吃的东西都好吃。”完神秘地一笑,完全没有在臣子面前应有的严肃和庄重。
徐远陵知道太子是个不拘节的真诚君子,更不会故意端架子,他平静地看着太子,终于放下心中仅有的芥蒂,笑道:“那我一定要好好尝尝。”太子看到他不再拘束,也笑着点点头,和他一路走一路起一些家常话。
两人一直走着,路边衰草连,树多枯黄,水边的菖蒲、芦苇尚凝着一层秋霜。“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太子心中碎碎念。
太子是要带徐远陵去集水镇品尝吴记糕铺的梅花糕,虽那比不得宫中的山珍海味,但在太子心里却是视其为难得的佳肴。想起上次见到的郑苹姑娘,太子嘴边不禁泛起微笑,在他的心里,他早已把郑苹当做自己可爱的妹妹,她的一颦一笑都那么得无邪与真,完全不像在宫中见过的任何女孩。
想到这,太子又不免想起了郑如,那个让他根本放不下的女子,匆匆只见了三面,却再也无法忘记,也许,只有她懂他,而有什么比懂得更让人欢喜呢?
“公子,我们这是去哪?”徐远陵问道。
太子回过神来,依然神秘地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哎,萧公子。”后面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太子听出来了,是郑苹,他欣喜地转头,立在原地等她过来,他想起后两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不禁哑然失笑。郑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散绣茉莉花长裙,像兔子一样飞快地跑了过来。“又在这遇见你了。”郑苹边走边大声道。
这次郑苹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在她的身旁还有一个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绾着圆髻,白白净净。那个女孩在陌生人面前显然矜持了许多,曳着湖色的散花百蝶丁香裙,细步款款走过来,带着百合花的香气,微红的脸上始终带着友好的微笑。
“是啊,又见着你了,可真有缘份。”太子也不像头一次见着郑苹那样生疏了,而是真正像对自己的妹妹那样和她话。太子很大方地看着郑苹,脸上像盛夏的向日葵,充满阳光。此时的他不是太子,而是寻常百姓家普通的男子,妹妹的哥哥。
“可不是嘛,而且还是在集水镇上。”郑苹也很开心,虽她与太子只见过一次,却完全没有在陌生人面前的感觉。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徐远陵。”太子单手指着远陵对郑苹道。
郑苹略微收敛了微笑,对着远陵简单行了礼:“徐公子好,我叫王郑苹。”转身又看着身旁的女孩对太子和远陵道:“这是我二姐郑语。”唤作郑语的女孩见提到自己,也上前福了福,她看上去沉稳了许多。
太子第一次见着郑苹的姐姐郑语,有些陌生。他看着郑苹道:“远陵第一次来顾山,我带他去尝尝梅花糕,虽不是山珍海味,却是难得尝到的佳品。”
郑苹笑道:“好呀,那一起去就是,吴伯伯那里我熟着呢。”
倒是郑语心细,她莞尔笑道:“梅花糕在乡野镇里倒是常见的,二位公子定不是本地人了。”她见太子与远陵的谈吐不像平常人家的男子,但也不敢妄加猜测。
太子微微颔首,但没有多言。郑苹心急,拉过郑语的手就对太子道:“走吧,我们现在就过去,边走边也好。”
郑语拉了拉郑苹的衣角,低声道:“我们得赶紧买了东西回去,爹娘等着呢。”
郑苹没有理会郑语的话,只对郑语:“不急的,现在还早呢。”
吴记糕铺那份特有的香味在老远就能闻到了。四周一片吆喝叫卖声,临近年关,的街道也热闹了起来。
郑苹第一个走到了糕铺的门口,她抬头看着吴记糕铺的招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太子话:“我们就是在这里遇到的。”嘴边露出甜甜的笑容。
远陵倒还真没有吃过几次梅花糕,他一面跨进门槛,一面看着蒸笼里弥漫的雾气,嗅了嗅香味赞叹道:“真香。”
太子与郑语落在后面,他们也一并走进了糕铺。吴掌柜认得郑语郑苹姐妹俩,连忙过来招呼:“今梅花糕做得多,想买多少都有了。上次送郑苹丫头的糕也没要,而且这大过年的,那么这一次就由我请客吧,你们尽管吃。”
郑苹很不好意思,对吴掌柜道:“您真是客气了。”郑语也在一边直“不用,不用”。
吴掌柜不容分,转身随即就拿了十块梅花糕,细心地包好,递到郑苹的手上:“拿好,以后记得帮我家梅花糕多推荐推荐就好。”
郑苹的一番话得吴掌柜心花怒放,哈哈大笑,很是开心。
郑苹接过糕:“那我就收下了。不过吴伯伯家的糕哪用得着我来推荐呀,这方圆近户的人家谁不知道吴记糕铺的梅花糕又香又好吃,都抢着来买呢。”
离开了吴记糕铺,郑苹就把糕分给了太子和徐远陵。“你们头一次吃这里的梅花糕吧,尝尝看。吴记的梅花糕冬的更好吃些,到了夏就不怎么做了,想吃还没有了呢。”郑苹边走边。话的空儿也拿了一块给郑语:“姐姐也拿着,吃一块。”
“这糕闻着香,吃起来更香。”徐远陵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十分称赞地道。他看上去十分开心,脸上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
郑语拿着糕,她并没有吃,包好又放到了竹篾编织的跨篮里。她笑着对远陵道:“以后想吃了随时过来。”远陵心头一热,听着郑语的话,像听到家里饶叮嘱一般。他侧过脸看着郑语,郑语也正好看到他,两人相视一笑,郑语的脸顿时飞红。
接下来的路不远也不漫长,大家虽然彼此陌生,但一起走着,笑笑,很快就走到了陈塘镇的尽头,空很晴好,一群白鸽绕着城楼来回打转,夕阳近晚,抹上了一瀑无边无际的彩霞,像泼开的染料,五彩缤纷。
郑苹停下脚步,口中低声呢喃:“就到这吧,我们要回去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太子看到郑苹微蹙的眉尖,忽然想起远在建康的九妹桐阳公主,她的性格和郑苹如此相似,皱起眉头来竟也是这般相像。太子豁朗一笑:“我们住的地方离这不远,以后一定还会再遇见的,我们这么有缘份。是不是?”
郑苹不语,挽住郑语的胳膊,使劲点点头,带着几分依依不舍:“嗯,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太子和徐远陵一起微笑着看过她们远去的背影,都没有再过多的话。直到郑苹和郑语渐行渐远,太子才转头返回。
远陵道:“刚刚吃梅花糕,想起了时候。那个时候爹爹从江南回来,特地带了新鲜的梅花糕。一家人在一起吃着,不亦乐乎,我记得我姐姐昭佩最爱吃,然而因为我吵着都要,姐姐只尝了一块便把剩下的都给了我。”远陵完带着回忆苦涩一笑。
太子感叹道:“是啊,那个时候吃东西真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不用去担心其他以外的任何事,也不用顾忌所谓的礼俗和别饶眼光。真是时光催人老……”
西沉的夕阳余晖灿灿照在两个年轻公子的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一地金黄,像极了一幅写意画卷。
郑苹和郑语一路向南走,郑苹一直都没有话,只雇着头看脚下的路,但她圆圆的脸蛋上始终挂着欢快的笑容,抿着嘴唇,却轻易展现着她的幸福。路边有枯黄的芦苇,在风中一摆一摆地椅着,郑苹偶尔停下来折断一根,拿在手上左右挥动着,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三妹,以前走路总是喜欢个不停,今怎么不话了?”郑语挎着竹篮,她在故意逗郑苹。
郑苹不承认地道:“哪有,姐姐胡。”
郑语一听,更乐了,道:“你这丫头该不会看上哪个公子了吧?”
郑苹被郑语得脸通红,像春盛开的桃花。郑苹见姐姐这么,以为姐姐是看出来了,也不再遮掩。“二姐,你……”郑苹顿了顿,“萧公子好还是徐公子好?”
郑语这次是真被郑苹蒙住了,本是和妹妹开玩笑的,她没想到她的妹妹真动了心思。她和两位公子都是头一次见面,也没有多少的话,若论印象,她倒是觉得更偏向徐公子。想到徐远陵,记起刚刚和她那相视的一笑,蓦然心头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脸上不觉一热。
“姐姐你呀。”郑苹在一边催促郑语。
“我,我觉得,徐公子……”郑语断断续续轻声道,她竟有了些许心虚,“更好些……”
一旁的郑苹马上不开心了,嘟起嘴:“明明萧公子更好。又儒雅,又谦和,又平易。大姐,这江…疆实获我心’。哪像徐公子,都不喜欢和我们话。”
郑语听到最后一句,知道郑苹是爱屋及乌,替徐远陵辩解:“你真是歪理儿一堆。徐公子与我们又不熟,当然没有许多话,而你与萧公子毕竟见过。”
郑苹脱口而出:“可我第一次见萧公子就觉得他好嘛。”
郑语听着郑苹略略激动的声音,听出了郑苹潜在的意思,然而她毕竟比郑苹大两岁,也比郑苹成熟了多。刚刚一次相见,她已经微微感觉到两位公子的不同寻常,如果真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三妹,你了解萧公子多少?他家在何方,家里有几人,可曾婚娶?你又知道多少?”郑语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她立即板起脸严肃地质问郑苹。
郑苹一下语塞,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姐姐,她赌气一样看了郑语一眼,一把甩掉了手中的芦苇杆,快速几步走到了前面去,把郑语远远地摞在了后头。
“素安啊,你看看这些。”安谧的静慈宫里,丁贵嫔披着一件白色的宽敞狐裘衣坐在花梨木龙纹几案旁,一手托着头,一手推了推桌上的一叠红册子。册子红底金字,在徐徐升起的白檀烟雾里,像春日的一簇桃花,灿红灿红。
素安坐在贵嫔的对面,她不知道是什么,抬起袖子信手拿过最上面的一张。“澹台世全,澹台太傅之子,年方二十……”素安随口轻声念道。刚看了几行,素安就明白是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