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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祝余是繁华梦里的最喧嚣,星辰璀璨黯淡了明月七分柔光。专捡扎心的话来是不分对谁,只徒自己一个尽兴。

    本以为捏了人家把柄,不料权姑娘将矛头直戳祝余,连带着两人间的气氛不妙,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祝余两月来安安分分,委实有些憋坏了心里头那个龇牙咧嘴的人儿,故而言语上更是不留情面。

    “若不是行贿,你藏那银钱作甚?端端正正地同管事的言语,我岂会冤枉你?”

    祝余近日来有一个的心结。搁济南时混在一块的都是平头百姓家的姑娘,偶尔来几个学究家的一身书呆子气,祝余不愿同那些无趣的玩,是故周遭的姑娘没一个倾国倾城的。但来了金宫却不同,嫔主们生的好,秀女们生的也好,祝余生的平庸,心里头藏了许多难受,故而最不愿意听别人提及自己的相貌,也不论人家是什么心理。

    权姑娘她生的漂亮。

    祝余其实不大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但已经踩上祝余的短处,也就没得深究了。只将面上神色的五彩斑斓掩住,又掩住了熏珝狠扯祝余衣袖的手,一连串地怼了回去。

    “却不知是谁颠倒黑白,我行的正拎得清,没半分不规矩,你休想给我乱安名头。”

    莫金华,便是自在周宫里长的人,譬如自己,也不曾踏入过温泉汤宫一步。大吴氏是浙江望族的嫡出姐儿,自幼不衣食无忧,也是外有声名内养香闺的门阀女儿,受人奉衣添茶。而怜止呢?华宫铺开的锦绣里,只留她一个角落,与成册的书卷待在一起。所以那时君子阶上,吴氏羞赧又拘谨的笑,在那片料峭的春里初初让怜止有了同福此时也是,或许便是大吴氏这一句无心的话,一个轻飘飘的词儿,金华,让怜止的心沉了下去。

    但人是无心,因此无心之语,怜止并不打算过问什么,在这汤宫里跟人生风波。遂只不过笑容微淡罢了。

    “自然是问过的,太医温泉可缓心劳,可解体乏。只不过这玫瑰活血……”她将身子靠向池壁,温热的水在周遭浮浮沉沉,玫瑰的几片花瓣儿晃悠悠漂了过来,叫人想起追月轩的那一片红卉,原是用来做了这个。她本来心中不无嫌恶的,随手拈起一片来,定定瞧着,却觉得被热气搅得混混沌沌的头脑,清醒不少。“所以不可久待,也就待一息三刻,便得回去了,照实,也没有给新妹妹们自惭形秽的机会。”着腻指一扬,红艳又轻抛了出去,怜止舒眉,“这时候倒羡慕起祺容华,尽可以待上半的时候。”

    似乎立春过了,北国的雪也柔软了起来,像棉絮轻飘飘地撒入人间,望尽今年的烟火气。纷纷扬扬的却再没能堆成厚厚的雪墙,霎那间的散去,只留下水渍的痕迹证明它们的存在。

    摇椅晃慢慢腾腾的马车去向了温泉汤宫,吱吱呀呀的作响。荆玉有些好奇地掀开帘子,想望一望世俗是什么样的,手还是被九瑟挡了下来。

    “外头冷,主今日又没多穿......”絮絮叨叨地荆玉也听不腻,打诨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温泉汤宫。

    “仿至瑶池观圣景,宛临仙境沐熏风。”

    水珠映鬓华,缭绕着浅白的雾沁出汗水染湿了发鬓。不得不感叹皇家大气,温泉都做的如此奢侈华贵。薄薄纱衣挂于精美的山水屏风之上,颇有雅致。心翼翼地走着,担心着脚底一滑出个洋相。满眼新奇地望向周围,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雕梁画栋,好不气派。

    香沁红玫掩皓颜汤泉,俯下身去,引起时时波纹荡漾,半眯上眼眸,享受着难得的片刻宁静。半响泼了泼水,让身子完全浸到温泉了,只露出个头来。

    “二月可长点吧,我想多泡泡。”

    昭怀悄悄施了个激将法那人就上钩了,前头还怕冷开春不上冰,昭怀又伸了伸舌头,她犹犹豫豫气呼呼就要上来与昭怀一教高下,傅氏装着个大饶模样昭怀看着好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看她解了披风昭怀心头直拍手叫好总算肯来了,昭怀莲步轻移往后稍些给她腾了位置就等着看她滑些什么好花样呢,不曾想那人刚站上来起了个范儿,脚下咔擦咔擦起了怪声,昭怀猛地低头去看,刚才还好端端结实晶莹剔透的冰面竟开始开裂了,昭怀有些错愕张大了嘴死死盯着那裂缝,直到那裂缝在昭怀与傅氏脚下越开越大昭怀才缓过神来,眼瞧着昭怀这边冰越裂越碎,昭怀急得直跺脚,就要落下去了昭怀情急一双眼挤满了眼泪扯着就要落泪,骨节发白紧紧拽着傅氏

    “全姐姐你拉拉我拉拉我”

    谁承想傅氏却狠心挥了手,“扑通”昭怀应声落入水中,大理多的是辽阔草地要骑马昭怀兴许还会个半分,若水性昭怀是一点不通,只能在水里扑腾呼救,冷水刺骨一阵冰冷肆虐侵袭昭怀的身子,寒气入髓,昭怀拼命蹬腿两手攀着浮冰只求莫要就这样沉了下去,手中寒冷还伴随着疼痛袭来,昭怀开了手原来方才慌乱扯下了傅氏的耳环正扎手呢,昭怀不敢放了只得紧紧攥在手郑大声喊着救命只盼巡逻的侍卫早些将昭怀捞起来。

    才是出来逛了不久,以欢手中的汤婆子便有些冷了,以欢蹙了眉有些不悦,她将汤婆子递予身侧的稚染,略略垂首与她低语道:

    “冷了。”

    崔以欢旋即又抬眸看向面前这位可人儿,却是个良娣装扮,崔以欢听着她与自个儿见礼。鹂音婉转的嗓儿连以欢听着都心里舒坦,难怪不过入宫没几日,便得了个良娣的位份,也算是在这批的新秀里头拨了头筹。

    这姑娘,容貌只可算是寻常,父亲不过举子,是与以欢一般的家室,能得厚宠如斯,想来内里的料子不薄。以欢含了一分的笑,看向那姑娘,稚染妥帖着以欢,附耳道那是明粹宫的良娣汤氏。

    崔以欢遂看着那汤氏,莞尔笑着道了一声“起”,后又朝着她,扶着稚染的手,缓缓向前踱了几步,停下步子,轻声道:

    “汤良娣怎有性子瞧着冬里的蒹葭池呢?花都败了。”

    杨臻照例先行过礼,将手里头的锦盒递到她手里去:“谢您体恤。”谢过搬来绣墩的丫头,续同人言笑:“前些时日还与您道孩子的事呢,真是心诚则灵。这一柄如意就当给孩子的添头,贺您事事如意。”

    她冷眼瞧着,大吴氏面色郁郁,似是有些乏力提不起劲儿。转念一想,归璨生的时候好赖还抱着给陛下瞧了一眼,兼之纪氏珠玉在前,倒衬的她与程氏不大得意了。故拍了拍她的手,低着声儿劝慰:“忧虑伤身,您且好好养着身体,待陛下大胜归来,看到白白胖胖的婴孩,也是您与殿下的福泽。”

    杨臻坐的这个位置恰巧斜斜对着窗口,她见大吴氏好似还有些心神不宁,孕妇心思重,她也不敢多劝,百无聊赖抬眸朝外头瞧了一眼。是个水当当的美人儿,眉目携春情,娇靥带俏,此刻正不知同仆女做甚的玩耍,玉般白皙的面颊染上淡粉,一句仙姬在世,也不为过。莫陛下年少慕艾,便是她见了都移不开步子

    宫里遣人接阿妍入宫时,阿妍正在自个儿的厨房里酿着新年的桃花酒。阿妍自没了父母,全仗伯父养着。伯父是不能生养的,因此对阿妍也是格外疼惜,时常给阿妍带回些新鲜玩意儿,也讲些宫闱秘事。

    “宫里比不得家里,伯父自跟你讲了那么许多秘事,想来日后多少也有些用处罢。你是个好孩子,旁的我也不多了,你只记得多看多听少才是活在这宫中的长久之道。”伯父尖细的嗓音听得阿妍着实不舒服,但却也知道伯父是为了她好。阿妍看着伯父鬓角的白发,不觉红了眼眶,

    “伯父只管安心便好,深宫如海的道理,阿妍都懂。您只管安心颐养年便好了。”

    话音未落,那厢便有宫人来催了。别了伯父,阿妍便由一顶轿抬入了宫。

    虽已过了那最冷的时节,可这儿依旧是乍暖还寒,凉飕飕的,连带着太液池水面上的那一层冰看起来也还是老模样,仿佛丝毫都没有融化的兆头。我裹着青色的厚斗篷,立在太液池边的亭里头吹吹风,远远的,瞧见冰面上有两个窈窕身影,大抵是宫中新秀罢,个个都是娇嫩的打扮,只面容不大熟悉的样子。

    忍冬遥遥一望,道了声,“主儿,是良娣傅氏和美人聂氏。”我笑,果然是十五六岁的女儿家啊,也难怪顽皮,这般瞧着,两人竟是在那冰面上玩闹开了。目光落于远处,久久没有收回,仿佛有些遗憾似的,“我只在蹴鞠场的冰上滑过,倒不知和这太液池的相比,哪个更有趣些。”复有一叹,转眸却见忍冬启唇欲言,才堪堪止住了话音儿,又赔个笑脸。自己如今怀着身子,这丫头日日心、时时谨慎,呆在宫里怕我闷着,出门一趟又怕磕着碰着,更别滑冰了。

    “罢了,咱们走吧。”我转身欲离,这才抬了脚,便听见一阵惊呼声,便忍不住拧着眉头又上前几步。此时不过片刻功夫,原先那好好的二人却已是大不一样了。破碎的冰面上,傅氏慌慌张张地往回跑着,聂氏却跌落在池中拼命挣扎,我强压着心头疑惑,先不急问个究竟,只想着把人救上来才是正经。

    急急朝左右吩咐,“愣着作甚?快去找附近巡视的侍卫来!”“你回宫取件暖和些的大氅,等下给聂主披上。”池中之水何等冰凉,我不敢想,只能先稳住自己,再三言两语宽慰了傅氏,携她在池边等待好消息罢了。

    不肖半柱香的功夫,终于将人给救了上来。我亦稍稍缓了口气,瞧几个丫鬟将大氅、汤婆子等物一一递上,才往前去,执人之手,颇有些怜惜,“现下觉着身子如何?可要唤太医来看看吗?”

    胸中一口气撒出,知恩顿时觉得压胸前的石头挪开来,心头好受不少,连带脑子也因此冷静下来,开始重新审视,这一派剑拔弩张的景象。她仔细琢磨起汤氏话里的意思,企图从几个诸如“行贿”与“端端正正”的字眼儿里,寻找这场争执的开端。于是自然而然,想起袖中将递未递出的一锦袋银子,以及知恩恭言敬语,询问管事的一幕。换位想想,似乎自己的样子,倒真像是行贿的。

    如何解释是个难题,知恩正在脑子里遣词造句,思路被对方甩来一句“行得正拎得清”堪堪打断,不由气得咧嘴笑开。

    “拎得清就是不分青红皂白扣帽子?行得正就是不问缘由嘲讽人?”

    总归权知恩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平白无故遭了怼,问题合该怪在别人头上。千吁万叹把气焰消下,解释还是该解释的,于是寻了个拌嘴的空儿,知恩张口插道,尝试将缘由抖个清楚。

    “我与管事原本约了今日作画,请的是西洋来的郎画师。只是左等右等也没见人来。才以为是需要付银钱,方能请画师出马。什么行贿,什么歪路,根本就是子虚乌樱”

    身正不怕影子斜,该的出来,知恩的语气缓和许多。想明白了,倒也不甚在乎,那厢是信与不信了。

    “贺主这话就言重了,荆玉手滑误丢了您的心爱之物,是荆玉不是。但这帽子啊,可不是能随便扣的。”我再次故做恭敬地行了个礼,压下了心中所有的愧疚与担忧。望着她厌烦的神情倒还有些欣喜,好歹证明了没受那劳子因果太深。

    只不过这动不动就发脾气的性子可真得改一改,宫里头要是样样看不顺眼的事情都发火,那火气可不得把眉毛都烧光了。我眨巴眨巴眼,却没想道自己是个特殊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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