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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隆冬飘雪那日我来的,盼了百日仍盼不到春。王师千里战胡军,我等深闺帐中女只配在佛前燃一株香,盼袅袅烟雾与青云送我明月心。

    我近来时常梦魇,怕碰我心上裂痕,便不大睡觉。色已散,白昼里热气腾腾的金宫也溺入愁思,不敢轻易弹拨人心这把伏羲神琴。行过几树枯枝,几朵梅花沾染我周身轻盈,欲赴园中亭坐一坐。

    “主你看,前头是不有个人影。”

    我借的是月色朦胧,一双眼睛不配,看不大清黑暗里头有什么东西。时辰已老,妃嫔不敢误了肌肤滑嫩皆早早安睡,却不知此时为何有人来此,我记得前面是一座井,水深井窄,融入黑夜中无影无踪。

    我适宜熏珝噤声,放轻了脚步彳亍前行,只想会一会牛鬼蛇神。话本子里头月黑风高夜都是杀人放火,我觉着很是紧张,很是刺激。

    揣着我期待的心愿一步两步,却不知太紧张还是怎的,脚下踩断一截枯枝,身子往一侧倒,旁侧的花木发出哗啦哗啦的尖剑

    四五个来回罢,已渐明了主儿意思。这头一道新茶,含了甘苦,含了恩威,含了尊卑,含了提点。这才是昭阳宫主位,赌风范与尊容。

    颔首揭过,续听训言。待“桃之夭夭,有蕡其实”八字入耳,柳眉不住一挑。面覆惊叹色,又填些许懵懂。终究错悟,却也无可奈可。便如茶中意。是非曲直,由得是尊位。踹不透圣意,哄不了圣心,饶是步步恭谨,终究是错付而已。

    “妾记下了。”

    顺她会一遭谜底,心境便倏然开阔。不似先前拘谨般,反而四肢百骸,如有通舒。眼波漫来时,软睫轻颤,眸光初盛。

    “常听人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妾身糊涂,今日多蒙开导。”

    领礼罢,谢恩告退。入桃源,观四五桃树,翠叶蓁蓁,新芽吐蕊。忆阁中对话,如有春风拂来。玉笋揽花枝,朱唇翕动。你伴她一岁,我她是个心性好的,你对是不对。

    花枝静默,馥郁无声。

    释手,归屋。留你,也是留我。

    茫茫白雪上,不见人影。

    只是以欢当在雪地中是好寻的。她一如既往,着一袭红裳,海棠红的妖冶,却意外衬得晏清欢出尘。崔以欢本是个俗人,她不喜素净淡泊的超逸,却欢喜艳丽夺目的红,不想如今的一身红装,反惹的她洁。

    雪路难行,步步回头,不见足踪。

    稚染扶着以欢,寻春打着花伞。崔以欢足下绣着海棠的船鞋儿轻轻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以欢行得艰难。她是北国的姑娘,却甘心与他囚在这一四四方方的宫闱里,看着永远一样的,看着从来不变的景。

    因为有一年的冬,她看见了他唇边的暖,是炽热的,化了雪。

    她又想起了从前。

    几刻钟前,棠梨宫中,以欢低眸,看着手中的活计,栩栩如生的金龙戏珠,腾在紫云之上,威严唬饶龙,在以欢的针线上却意外显得有些可爱,许是她肚子里揣着崽,所以变得温柔,也许是她心里头惦记着他,所以温柔。那是一件寝衣,费了以欢的所有心思,从他离开宫城,再到如今他回来。崔以欢将寝衣细细叠好,装在锦盒里头,自个儿与稚染寻春去寻他。

    于是以欢在雪里,漫步了许久。直至她进殿,看见了他。他于以欢而言,仍是遥遥的存在,她还是无法真正的拥抱他。晃过神来,以欢笑着对张顺道了声劳他通报,站在殿外等着那个他。

    我想见见你,寝衣是借口,我想见见你。

    滴雪成冰的一片清脆拉我进红尘千丈,我看见你眼底珠光灿烂,好似逶迤山头锦绣红影,是人间最欢喜,是雕梁画栋里烛影相映,悱恻留给碧波轻漾,我做涟漪。

    九嫔之下,千万人之上的荣华。虹女娇嗔是你,字字珠玑也是你。我敬这济南娇花照水养出来的温润,也爱这笑语盈盈的好容颜。那何不真诚些呢,捧我七分真意沾一沾你明光仙气也好啊。

    “妹妹明白,自以为寻个话的人不易,见了您只剩故里欢喜,再无旁的杂尘。”

    举杯盏,意思到了,杯盏里头是什么东西无碍的。我向来行事肆意,金宫菱格步履维艰要抹去我周身洒脱,愿将最后一点温柔留于济南烟雨,留于烟雨里酿出来的程有容。

    我眉宇间诉的是心上豪放,唇齿间的触感为我与故里牵一条红线,彼岸一片佛玲花海,花海尽头的姑娘眉眼依旧。

    我从留仙走出,已将我旧日仙姿落于簇。来路已开,其实,我从不能回头。

    程有容知道这一个孩子悄然降临比所有人都要早。可她不敢。在她的母亲口中,女人怀胎不满三月就告诉所有人,是要掉孩子的。程有容做姑娘的时候从来不把这些话当话。似是耳边的一阵风,咻的一下就过去了。如今真正做了母亲,倒是马上敲响了警钟。藏着掖着藏了这么些日子闭口不谈的,哪怕是眼睁睁看着杨通文离宫,她也没有出口。定是要等自己的孩子稳妥了才肯开口。

    可程有容依旧笃信这是谁先娘娘给程有容的恩赐。

    我还记得我和纪怜止一起跪在神佛面前求一个孩子,倒是顺遂了我们的意思,我和她双双传出喜讯。这是我所想不到的。这无疑拉进了我和纪氏的距离,我相信这个孩子是我和她一起求来的。我和她一起跪在蒲团上,对着上头神明祈愿。“信女程有容得偿所愿,前来还愿,愿为您重塑金身,供奉香火。”程有容把香递给饮者,饮者恭恭敬敬的插上香炉,再把程有容扶起来。

    纪氏的肚子比我的大一些,想来月份比我的也大。“到底是和你一起祈愿,人多了才能叫神佛听得真切呢。”我和她原也想约好了,这会子先来佛仙堂祭拜,还愿完了便要去明粹宫看眼皇长子。

    多看几眼哥哥,你也要是一个男孩子。程有容撑着自己的腰,对着腹中这会安安静静的孩子想着。

    祝余经常感受到自己的贫穷,而今这种感觉尤其强烈。各宫主儿们穿戴莫不精致考究,想着反正位分不高,祝余穿戴过头了也是逾矩,故而她穿的戴的皆中规中矩。虽然她也并没有什么太拿出手的好东西,但往后的日子还长,总不能一直为银钱发愁。祝余托一托下巴,有些难过,有些凄凉。”怜止应声道了句好,又想起太后宫里捐了东西,自个儿如今在九嫔的位分上了,合该也随着人一并捐出去。这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皇帝好容易回来,又生生拖病了,怜止想,那些神佛又失了灵眼。

    好在这一年里她攒下的东西不少,皆是因着内务府从不曾短了什么,有时还压得正正好,给一份儿打头的多。虽远水救不了近火,但这个,无论是为着什么,早捐总比晚捐好,趁早出了这金银了事。

    “有一个嵌贝描银莲花的檀木盒子,在我妆屉里,你去取了来给我瞧瞧。”双成应了一声,启开盒子样样对着,两根翠浮百卉的簪子,一支金红玛瑙并蒂花步摇,连着两对东珠耳坠,一对南翡的贵妃镯和一只缠金寿字的芙蓉玉钏——这个是去岁元宵收到库里的东西,虽然水头澄亮,但为着那个寿字,她又想着留下给鹤逢,遂独挑了这一个出来,把自个儿并不常戴的累丝赤金三绞花钗换进去。连带着那个盒子,都一起给了出去。

    夏蝉栖树,声声闹火,但怜止满眼满心都是怀里的女儿,那些光华耀眼的东西闪得鹤逢的脸也五颜六色的,但她对外头的那些声响充耳不闻,也不睁眼看一看这些光灿灿的珠贝钗环,睡得正香。

    不曾想,不过眨眼之间,又至了夏里的七月,以欢代理六宫大权已然许久,前些日子因着怀有皇嗣而交付与金氏代理,连带着李君兰的权也一并交付。如今这后宫之中想来是金氏得意风光,先前的落水一事处理得当,终究不肖从前初初入宫的女儿家,如今也已是人人需尊称一声“嘉嫔”的主儿了。

    只是她比起同批入宫的程有容与纪氏二人,终究还是远远不如,那二人皆是圣眷在握的主儿,如今膝下有子女傍身,自是更为不同寻常。

    以欢搭着稚染的手,缓缓走在前往内务府的路上,她坐惯了步辇,如今难得走一走,也是舒服。

    如今不掌权,去内务府也没有从前那般的抗拒与火急火燎,到底也是悠悠闲闲的清闲人了,以欢不着急。行至内务府,里头掌事的太监便赶了出来,迎着以欢进去。

    崔以欢这厢来是随着稚染来领月奉银子的,横竖她闲着,便来到处走一走。

    我在温泉里头拨弄戏水,只是程有容哪里敢在这里泡个多时。这边的金氏饮下了程有容推去的一碟子清酒,程有容倒是心里头舒口气。她如今对着自己的孩子看的和眼珠子似的,是金氏的职责所在,程有容也不好些什么。只是多谢她的关怀,只是程有容不喜欢听别人絮絮叨叨,恍若自己母亲一样教训人。程有容早些在家里听着教训捂着耳朵就跑,如今捂着耳朵倒也不合适。

    不过该跑的还是要跑。

    我看了一眼饮者,那姑娘会意。“主儿可莫要在池子里头浸得太久了,若是水抽了身子里头去,对主子可不好呢。”程有容还要故作为难的偏头想一想,最后才开口。“知道了……”程有容从一节上上来,湿漉漉的衣衫包裹着程有容的身段儿。

    她素来都以身段婀娜风骚自诩,也以此自傲,只是此时肚子里还有个闹腾精。给谁看都不行,非要闹腾着去吃些东西。程有容朝着金氏点头。“这就先走一步。”程有容与饮者更了衣,这会肚子饿了,一旁的婢女预备下的东西程有容根本看不上眼。

    可到底不能饿着主子。忍着如同嚼蜡的口味,程有容咽了几口,也就做罢了。

    等花好带着几盆花也回了宫里头,便开始清点库房了,花好本想接过账簿开始查验,却见嘉容华不肯松手坚持亲自盘点,花好便也只好在一旁站着。打开一间杂物房,见里头有两个大樟木箱子,打开那两把大锁打开见到那些摆件什么的。

    只见金容华先扑过去,紧紧的抱着几个花瓶摆件的,嘴里头喊着什么“对不起啊”“我心痛啊”之类的,虽这查库只有花好和金容华在,且也知道金容华一向是爱钱如命的人,可这动作实在也是惊住了她。便上去劝着“我的好主儿,别伤心了,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就捐了吧。”这金主儿一听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就更伤心了眼里头也都出了泪花,可眼睛却不肯离开这两个大箱子。

    过了一会才平复下来,拿起一串成色颇好的翡翠珠链刚准备放到托盘,却自自话起来“你瞧瞧,这链子多大气啊,将来用得着,实在用不着就给将来儿媳妇用。”然后流畅的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头,又拿起一枚绿宝石戒指,仔细想着又道“这个绿和刚刚那个珠链子多配啊,就不捐了”罢便直接戴上了手,一套流程下来令花好目瞪口呆。

    最后挑来捡去又将轩里头的摆饰都换上些昂贵的,那些便宜普通的又被换了下来,最后只剩了大半箱的花瓶摆件之类的东西同七八件瞧着略微有些轻浮过时的首饰。一套下来,又把前些日子宫女做完的两三套夏衣拿出来,只见金容华没了刚才难舍难分的模样,只见她心满意足的道

    “拿去给内务府捐去吧,本嫔只有这些物件要他们千万别怪罪。有几件可是旧时的古董玩意,可都是上头赏赐的,可别欺负本嫔不识货,这一大箱子就算不贴着是宫里头流出来的东西也能换个几十两银子,何况我如今协理六宫可是知道他们怎么换银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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