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程有容原本见了她心里头就是欢喜的，从她嘴巴里头听出来了醉仙楼三字，难免对那姑娘又多了许多期待。程有容是家里人用真金白银砸起来的人间富贵花，心气，眼界，身骨，都是浓墨重彩泼墨挥毫。程有容的人生里没有留白二字。“我是很醉仙楼里头的师傅学的厨，我那时候缠着父亲母亲好久他们才应下来的。”程有容的眼睛里似乎还有做姑娘的神韵，流光溢彩，还是那一副多姿多彩的模样。
我不知道我潇洒的日子还有多久。流言蜚语进不了程有容的耳朵，扰不了程有容的心智。我有了身孕喝不得浓茶，所以瑶华阁供上来的也就只有牛乳和清茶。程有容嫌清茶没味儿，所以都是用的牛乳。程有容对这孩子持有满满的期待，我第一回做母亲，还请你多多担待。
“家乡都是嵌在骨子里头的。就是到哪儿，留的都是这一份血，用的也都是那里来的皮囊。”我话点到了这个份上，我希望她能够明白。程有容并不喜欢那些把界限划的那么清楚的人，我不是什么大树，靠着我也不能乘凉。在我眼里只有喜欢不喜欢，没有什么帮不帮的。“你日后有了时间得了空闲，就直接来瑶华阁找我就好。”
“这门总是为你开着的。”
为你开，也为我的济南，为我的故乡开。拿着自己的故乡打哑谜到底没意思，程有容提了这么一嘴，她觉得是足够清明了。
临近三月便觉愈发不舒服，眼见儿要临盆，整个载淳阁如临大敌，就连自个儿的香料模子都被收了个干净。
这肚子一大起来做甚都不方便，本是与甘棠笑吟吟地挨在榻上赏花吃点心，赞那枣子糕倒着实是酸甜可口。
可还未等调笑几句了去，就觉腹里头一阵剧痛，捺得手里头的糕点都捏不住，咕噜咕噜地就滚下霖儿。
但如今倒也没个法子再关照那枣子糕去，只捂着肚子蜷在榻上，强撑着令甘棠去找太医来。
躺在榻上时已觉额上都冒了细汗，那太医稳婆在一旁摆着甚么，丫鬟跟着甘棠进进出出。
顺着稳婆的言语只尽力去使劲儿生，大抵也是年轻身子骨好了罢，虽屋子里头的污水换下了一盆又一盆，但到底是没甚过多的折磨，好在是平平安安生下来了。
迷糊之际倒是被婴儿的啼哭声吓了个清醒，任由甘棠拿了帕子来给自个儿按着额角洁了脸，这才听晓就连太后都往这载淳阁赶了来。
缓了片刻瞧着无碍，索性唤奶娘把阿哥抱来。
由于身子尚弱，也不敢出手抱了去，只笑着看那裹在襁褓里的团子，又差甘棠去箱笼里头寻了早备好的平安锁，塞进家伙怀里。
“廷康、廷康……可一定要给阿娘健健康康的啊。”
杨氏从外面挑帘进了，双成上前扶了她安安稳稳坐下，才与她笑着叙话。“愉容华好生客气，这第一回来，总应该是本嫔这个做主饶雅待客人，为着你才出了月，怎么好意思什么——沾光。”
闲闲拨一拨手里拢着的薄翠软毡，星眸醇然，清越而去，杨氏送的这份礼她很是受用。怜止知子嗣之事，男女不可强求，然而私心里到底望着能诞一位皇子，这不仅是怜止的愿，也是阖宫的求，任谁见了都不会自个儿用不着。况那枕头是很玲珑可爱，笑面来礼，她从不冷脸拒回，何况是难得来一次的杨臻呢：“是很好，诗吉梦维何，维熊维罴，本嫔便枕上，若梦得了，头一个与清音阁得信罢。”
意头是极好的，可杨氏自个儿到底不曾用过罢，若真得用，也不会是一位公主了，终究命如何，人事不曾随心。她这样应着，面上笑意却不减，杨氏素日的衣裳是很雅净浅淡的，得略普通些，大约便是泯然众人，虽合着身份，但总归是不出挑了。况且同宫里又有一位瑶华阁的程氏，从初初见到如今成了贵嫔皆是娇艳鲜亮的，现下有孕大约更不愿拘着自己。那日佛仙堂里一叙，现下两个竟也都有孕在身，真不知是她到底心诚，感动上苍，还是那一通剖白，无心插柳柳成荫了。想到面前这位杨氏也是清音里住，留仙里居，怜止便问起另一个近况：“容华来，倒叫本嫔记起庆贵嫔现下也有了身子，既然同宫，可也聚了么？”
如今前线有难，若是敢从中克扣，可别怪本嫔怎么清算。”
等那群宫人走后，又领着花好回到妆台，从怀里掏出几条珠链，十只手指上八只戴了戒指，手腕上更是串了三对镯子。把花好吓了一跳，只这“主儿啊，你在王府学礼仪时候，我也在一旁伺候着啊，你什么时候学会这偷龙转凤之事啊！我怎么没注意”只看金容华眉头一挑“妞，你姑奶奶我不知道的地方还多着嘞！”然后便开始将那些镯子戒指一个个脱下放进匣子里头。
心里头想着那些玩意虽然俗零但也是上头赐下的，他们也不敢做什么收脚，至于前朝的物件里头自然是有，可都是些不值钱的民间货。那些官窑名窑出来的瓷器可都摆上了。这虽不一定是捐的最值钱，可应是不输他人。
沾花带露，一阵夏阳惊煊，晒过前些日子的雨气。七月至，留仙宫又传了喜，这回是一个皇子，呱呱坠地，落在程丫头的瑶华阁里。怜止闻听这个消息时，还正逗弄在手边哼了两声的鹤逢，蹭过手指的触感是柔嫩的，单独属于这个的女婴。她打着扇儿，风很柔，滑过鸦色鬓角，眉间晃上一点笑意：“看来确实是她心诚，这样求，终究得了位哥儿来。听叫廷正？”
双成颔首，又问送什么贺礼给皇子。怜止忖着前日为往前线捐金银，拾掇出一盒子玲珑玉翠来，尽数送去了内务府造册，现下鸾鸣私库里存的东西大概也为数不多了。况且程氏素来很不愿苛待了自己，那日杨氏一来，得煞有其事，便连自个儿也觉得确然是程氏可以出来的话。现下有了这个皇子，料想这些用度上更是不肯稍减，寻常物什大约入不得她的眼，倒是一时发愁。她想，不若就带一本金镌字的琉璃光佛经，的一本用楷文正字刻的，放在手里略，放在摇篮里正好。那一行一行的字儿上头描了金粉，看着光闪闪，其实并不奢费许多，也正合了太后要节俭的意思。
如此，先就安顿好鹤逢，临走时嘱咐乳娘好生照看。携双成往留仙去，在瑶华前停住脚，与人通传，道是昭阳宫成修媛前来贺庆修媛的喜。
甘露宫那道募集筹资的懿旨下来的时候，程有容还没能统筹好这许多的东西。她的算盘已然上了手，噼里啪啦的开始拨弄了。她和饮者到了瑶华阁的私库，自己开始盘算了。程有容的私库比瑶华阁还要金碧辉煌，程有容不喜欢落人口舌，所以她的瑶华阁从来只是程有容雄厚财力的冰山一角。
程有容指了指一个两个檀木盒，饮者就把那些个盒子打开。“景泰蓝红珊瑚耳环一对，翠镶碧玺花扁方一支，白银缠丝双扣镯一对，玛瑙绿石坠子一对，湘妃合和蹙金攒花钗一支，羊脂白玉鎏海棠长簪一根......”程有容都不消看，她就知道这个盒子里头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她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我置办这些的时候给的是一万两的银票还多了些碎银，姑且算他一万两银吧。”程有容看着那漂亮的香木盒子，彩绘的石榴多子的花样，仔仔细细的镂空设计，程有容好生喜欢。“盒子就要二十两。”程有容转来转去，想了又想。“八两银子折合一两黄金，估摸着算是一千二百五十二两金。”
程有容还想着光这两盒东西是不是不太够。饮者却扯了扯我的衣袖，其他宫里的预算估计没有那么多。程有容才不想管其他人呢。“陛下最关心的就是前线的问题了，不过是一点首饰，我生的是儿子又不是姑娘。也就两盒，还有几盒剩着呢。”杨通文的所需所念就是程有容的全部。程氏一族能有如今的模样全靠杨通文对程有容的眷顾。
程有容还随手指了几个花瓶摆件，为了杨通文的欢喜，程有容愿意交付自己的一切，又何况这一点财帛。
这一些东西很快就会被送往内务府，成为前线的救命稻草。所有人都瞧不起商者，可程有容不想管他们此刻的眼光，只是想这一切都给出去，换杨通文的一刻留意。
“没了陛下，我什么都不是，程氏一族什么都不是。”
程有容叹息，她丝毫没有花钱如流水的一点痛心。我的旖旎幻境只为他而生，而我自己，碎不碎的，都无所谓了。
前方战事告急，皇上风寒久久不愈。便回了顺府养病，如今皇上风寒较重宫里头位分在我之上大多有孕便排到了后面，我又因协理六宫位高权重，这样一调动却是我先去侍疾。
一大清早便用头油梳了一遍头发，又绞了个较素静些的样式。这侍疾之人不宜着艳丽华服，更不宜熏浓香，只要看着干净舒心，方便伺候便可。
我深知我相貌平平，且上次产后身子就不好，出了月子后还常常犯困还爱吃酸甜口同有孕一般。宫里头的老姑子都是产后没坐好月子的原因，本想仔细调理可正巧碰到华，宁二位贵人有孕，太后同皇上商量得了个恩尚要我同祥嫔协理六宫。
既然责任落到了我肩上，我亦深谙帝王权衡之术，所以哪怕祥嫔再令我犯恶心我也要接这个烂摊子。我对于韩王同皇上这两兄弟，完完全全就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我知我这颗棋子是极为重要的，所以太后才会在皇上那处处润滑，帮我疏通。所以重要的棋子可以决定整盘棋局的输赢，但是棋子如果没用了亦可找别的东西代替，所以我才会爱钱如命，若没了钱，人情打点来往交际又有谁会看你脸色？可是在皇上面前我便要努力做好一个贤惠之人，哪怕不似纪氏程氏那些人一般盛宠，也要在旁的事物上能够让皇上舒心，只有协理好六宫，认真侍疾才能让皇上知道我不完全是一颗无脑的韩王棋子，我亦可做替皇上解忧的贴心人。
拿起一旁的盐渍梅子放入食盒里头，上了软轿便往养心殿去。入了养心殿行过礼后又穿上了襻膊露出一节手腕来，将通文搀扶着坐起来又用枕垫着，再把被子捂的严严实实，然后再从张内监手中拿起药坐到床边开始喂起来，嘴里头还着
“这药可能会有些许苦味，但苦口良药。且妾身带了盐渍梅子来，待会用完药解解苦味。”
我知道，哪怕是秀女时初见于太液池旁还是侍寝时他对我都无男女暧昧之情，而哪怕我与他有过孩子可他的妃妾们一个接一个的有孕，孩子一个接一个出生，又怎么会记得我同他有过孩子？
我同他，始终只有利益关系罢了。
床榻上的姑娘虽有倦色，可瞧起来气色还算不错，想来是修整的挺好，以欢到底吃了乳娘极大的亏，前些日子是纪氏的猫惹了以欢的平都，虽以欢厌猫，可那纪氏到底一句话的准确，这乳娘太不上心。再往前数，钟氏那玩意儿打主意到了平都身上，却还是收买了乳娘，到底是以欢自个儿不心，也颇不上心，平都身边的人也不是个知根知底的，也敢这般放心让她带着，幸是事情发生的早，若是还由着那乳娘潜移默化的教着平都，指不定好好的姑娘长大成了什么鬼样子，以欢还没处哭去呢！
如今的程有容初为人母，自个儿也与她交好，从前为着救赎，如今便是真真为着程有容这个人了，崔以欢到底也该提醒着她，不要让程有容重复走着崔以欢走错的老路，直到回不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