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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暗香潜入襟,捎一抹寒凉,平平添分疏寂,窍时宜。向宫中厨房而往,纨绮谢尽,无甚装点,不见釜熙攘,只道寻常。她本无心厨艺,只觉耗心力亦无意趣,若成便罢,不成则平白惹厌。然因着昨日婢讲着左右现下无事,何不做些精致糕点送至帝处,顺着捡了好些益处,她自是明了。

    却心有踟蹰,到底是怕生出余的事端,本无心于此,况她这名姓当是无人记下。然婢所言非无稽,旁人尚为她思虑,终究是自己淡然了些,一荣俱荣,她应有所图,作为人为己之事。

    心怀揣揣,方制了一叠糕点,尝了觉尚佳,如若觉其味不达,便换了复来,她弗欲半点疏忽,然聊以**罢,这般忙着却也忘了时辰,总是时令渡如飞箭,怕浮生梦已晚,然她从来不觉流光错付了。白玉六角盘上呈了各色糕点,因着不知帝所喜,便也尽心各样皆有,作了清简花样,饶是欲繁复,却也奈何厨艺终浅,况如此更有讨好之嫌罢,弗欲旁人如此言,风言风语她本弗听弗扰,而今却存了在意之心,是含了存心,却望旁人不知不言,倒也自相矛盾。

    夜深昏涨,星光冰凉,被遮盖在月光之下零星地难过,月光也昏暗,仿佛盖了一床被子。后庭的夜晚不算太寂静,也不会吵闹。守夜的宫女昏昏欲睡,我却想着白的事,想着想着抵挡不住困意便睡着了。

    仿佛有瓷器碎裂的声音,我猛然睁开眼,一团黑影倏地向我袭来,我想伸出手去推挡,四肢却仿佛被缠在被子里怎么都拿不出来,那团黑影逼近我,前后不过喘息的时间,我感觉一双冰凉的手扼住了我的脖子,我睁大了眼睛,动不了,也不能出声。

    “主!”是蝶衣,她掀开帐幔,那人影倏忽退散,我脖子上的触感也消失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受到秋季深夜的风飒飒,冰冷的触感使我头脑渐渐清明。蝶衣为我擦汗,熏珝又点燃了一盏灯。我抚着腹,安抚我的孩子,也定下自己的心神。

    “主,奴婢本来在床边守夜,模模糊糊地感觉有人,奴婢赶紧拉开幔帐,就看见主仿佛是梦魇了。”

    蝶衣也看见了,我不是做梦。

    但她掀开我的幔帐,没有看见什么陌生人。我不是胆的,但这事太离奇了。

    “奴婢们陪着主,主好好歇歇吧。”

    这一夜我没再睡着,望着窗外朦胧的月亮,不知道它过的好不好。我心中已经定下了主意,这件事我只与华修仪过,也只有她能管得聊,我决定明早晨再去一次。

    亮了,万物都活了起来,我看着庭前已有不少落叶,感到一阵荒芜和凄凉。早膳是清粥搭配些爽口的菜,我如今身子娇,动不动就反胃,只能吃些清爽简单的。

    草草用过早膳,我换了一件衣衫,琢磨着怎么能将这个事的不那么怪力乱神,磨磨蹭蹭到华修仪那儿,熏珝向守门的姑姑求见,我心中依然有些惶惶不安。

    偏偏这时,一阵风儿将宫灯灭了,二人尚未言语,身旁婢子却怕了起来,煞有介事。她忙扶了身旁的明主儿,自知她孕中走动不便,“明主儿,管这有事是无事,左右咱们先回去。”风声恰有些哀嚎之意,她自是个沉静的心性,但这缟素之事也固然令人心悸。二人脚步不觉就快了些,实则是往回跑着了。

    色雾蒙蒙的,冬日里黑得快些。我看着窗外暗下去的,赶紧用完晚膳,带熏珝出去散步。我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太医又适当活动活动对孩子有好处,我便定下了每散步的规矩。金宫一共就这么大,不到处转转岂不可惜。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皇上的寝宫附近。我扶着腰,感觉有些疲倦,就在长廊处的亭子里歇一会,听熏珝讲一讲最近又有什么新鲜事。

    “嫔主可不知道,自从柳绿,不是,是柳主子得了位分,多少宫婢都眼巴巴地瞧着,希望龙恩降到自己身上。奴婢听有个叫金一的,自个儿巴巴去爬床,被陛下呵斥一通赶了出来,如今可是沦为全宫的笑柄。”

    我有些惊讶,毓常在是我送上去的,虽磕碜些罢也是合情合理,这自己往上凑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女儿家虽豪迈,也得要些脸皮是不是,别人做什么自己不动脑子地照搬照抄,忒不知廉耻了。

    “主儿您快看,曹操曹操到,那个就是奴婢方才的那个不要脸的婢子金一。”

    我积极地站起身看一看,迎面的确走过来一个穿宫女服侍的女子。我以为是什么仙,这女子别没有毓常在那样的好相貌,甚至可以是丑陋了,不知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如何觉得自己能勾引住陛下呢?我觉得很是新奇。

    “走,咱们快去会会这个奇人。”

    我带着熏珝走去,照理来应该是迎面相逢,可那个金一将头低下去,像是地上有金子似的。我因着着急没控制好步调,眼看这我俩就要相撞,熏珝赶紧到我身前替我挡了这一下。

    “你这奴才没长眼睛?我们主子怀着皇嗣,叫你这等贱婢冲撞了如何是好?”我虽心里有气,但也示意熏珝后退,看着金一紧忙跪地磕头,道主子恕罪,我便存心要拿她做个消遣。反正这种人嘛,后路都被自己堵死了,活着有什么用呢。

    “本嫔不是爱苛待下饶。可是你实在鲁莽,哦对了,听闻你不顾礼义廉耻勾引陛下,反而被赶了出来,如今想必脑子也不太好使,本嫔赏你十个巴掌清醒清醒,你自己动手吧。”

    见也见了,我也累了。寻思寻思便转身离去,听闻后头响着掌心和脸颊亲密接触的声音。我和熏珝都没注意衣服上挂着的玉佩掉在地上,被什么人捡了去。

    “诶,你听没有,那个金一,前几去爬陛下的床。”

    “这么有趣的事,我怎么可能没听。她呀,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姿色,就去爬床。”

    “这下失败了,瞧瞧,多失落啊。”

    “你她脑子是不是搭错线了?”

    “这谁知道。你看她平时就自命不凡的,仗着她娘从前是红人,就拽的二五八万的。”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样子,有什么比得上我们的。”

    “怎么,不能还不让人家痴心妄想一下了?”

    “我觉得,她肯定是要攒钱给她娘看病。”

    “她娘病了?”

    “那可不是。得罪了人进了冷宫当差,能得什么好。”

    “我可是听冷宫的那个管事一向欺软怕硬,墙头草得很。”

    “那也不准。不定她娘还有什么存货能给那管事好处。”

    “你可拉倒吧。她娘就是病了,前几我晚上还瞧见金一在被子里偷偷哭呢。”

    几个宫女议论纷纷,越那笑声越大。金一气红了眼,大喊一声冲过去和那几个人动起手来。

    这便是奚兰路过时看到的情景。

    原本奚兰只是以为几个宫女背后嚼舌根子,教训几句也便是了。但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们被这正主儿发现了,竟还动起手来。

    “住手!”

    奚兰冷着脸,一双眸子如古井般深不见底。目光所及之处似卷过一阵冷风。奚兰不由冷笑,连带着声音也冷得发寒,

    “吧,怎么回事?”

    几个宫女连着金一一五一十将事情了,奚兰不由冷笑更甚。几个宫女背地里讲些闲话无伤大雅,一番教训吃个记性也便是了。可这金一,呵,胆敢爬通文的床便是一桩大罪,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打人为甚。此前通文未曾罚她许是通文不愿花心思理会这些闲事,可奚兰若不管却是失职。

    奚兰弹怜指甲,一字一句讲出处置话语,末了冷笑,便转身离去。

    “这几个爱嚼舌根子的许是平日里太闲了吧。那这三个月这里的活计你们全做了,旁人不许帮忙。若有一本嫔路过看见哪里不干净,便去冷宫当差吧。

    “至于你,就赏二十板子。活儿也和她们一起干。”

    晨曦微露时鸟雀叫得欢,没得教奚兰心中生出些不安的感觉。虽未睡醒,却是没了睡意。

    果不其然晨起早膳时,便有婢子来报有个宫女在明粹后头的园子里自缢了。

    奚兰听了反而吃了一惊,她大抵已能想到阖宫均将传着这宫女的死必与明粹有关系。而明粹之中,首当其冲的便是她李奚兰。

    奚兰再好的胃口也被了这突如其来的事给搅得没了个干净,便亟亟起身往后头园子去了。

    奚兰的殿离明粹后头并不远,不过几步的功夫便到了。奚兰皱着眉上前瞧那宫女的尸体,才发现是金一。

    这好端赌跑到明粹这处自缢算个什么事?

    恨奚兰打了她二十板子。

    奚兰身边的婢子发现金一的身上有个玉佩。她便心生蹊跷,一个没钱贿赂太医给她娘治病的宫女,怎么会有这么名贵的玉佩?

    奚兰接过来一瞧,那玉佩上有个标记,似乎是明容华的东西。

    难不成是这金一偷的?

    奚兰虽疑心得很,但没证据终究不能主观臆断,便命身边涟漪亲去请明容华来。

    纱罩被打开,霎时间便亮了起来。月光皎洁,倾泻一地,和着皑皑白雪,更显岁月如梭。

    她所见的通文,早已不是最初她谒见宫廷时略显青涩的少年人。如今,奚兰眸光深邃,望向瞧起来自信的通文,但笑不语。

    月光映亮了奚兰的脸,她却忽而敛眸瞧着地下的地毯,有些不知所措。

    通文的所思所想均是河山,她却不知道,自己该追逐什么。

    她到了长安,却发现长安变了。

    通文的话将奚兰扯回现实。提起盛周,奚兰便不自觉地勾唇,眉眼间皆是满满笑意。

    她想起午后阳光下,风移影动。盛周安安静静睡着的模样,她什么都不需要想,只是那样安稳地睡着,莫名地教奚兰很安心。

    那时候她又一次油然而生出那种一定要护着她平安长大的想法,渴望她能睁开眼睛、对着奚兰笑一笑。

    也许这便是一个娘亲朴素的愿望吧。

    “盛周整日里睡着,都不爱睁眼瞧瞧妾,倒教妾有些失落。”

    冬日至尾,年终岁末,宫里头无事,就算有事操劳也轮不上她。于是她烘炉观雪、拥毳赏梅,松针酿酒、雪水煎茶,很是过了一段神仙日子。唯一留心的便只是一件,宫里头上头是灯、地下是火,冬日里干燥,她唯恐女使们一个不慎走了水,年关将至的平白闹出大大不吉来。因此早早吩咐磷下的内监清了火道,炉灰炭灰必得倒进园子水浇雪埋了才罢。燕草曾经向露种提过疑惑,主若何苦日日堆进园子里不好看。露种向来懂她心意,笑咱家主借这木炭炉灰养园子里的地,将这炭灰翻下去,来年开春便种什么出什么,越中轩上下便一片热火地替她倒炉灰了,她瞧着这一团和气是很欣慰的。

    这日气未算上好,她用毕早膳便挑了几盒胭脂膏子,本打算仔细闻闻这里头的君臣佐使,盘算来年开春往园子里栽些什么花,淘澄出些从没有过的颜色方好。露种云栽却引了陛下身边的张顺公公来,赐下陛下的节礼。她满面春风不卑不亢,半分礼数也不差地接下,又赏了几个潮州带来的金馃子权当贺贺春年。折腾一通送走人后,仔细端瞧着陛下送来的东西,不由她真心实意地展颜,再赞一句陛下有心。赐下的原是一个工艺精巧的西洋铜镀金壳镶玛瑙嵌珠怀表,另加一套西洋碗碟。她虽是会西洋话,可未曾亲身去过西洋,至多是父亲带回的座钟和骨瓷盏子、西洋画罢了。早听闻西洋人制表工艺精湛分秒不差,她将怀表按开贴近耳廓,里头齿轮机械转动的声音正常清脆,果然是上上佳品。至于碗碟不消多,惟拣了周边一圈描了些花纹,倒是清雅。她细看瓷质细腻,釉面泛光,便知烧制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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