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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嵇侍中血染黑冕 废太子密谋再起

    话说司马越和陈昣挟持着皇帝,并十五万大军杀奔邺城而来,大军刚刚渡过黄河,在渡口休整,陈昣坐镇中帐,不料小卒来报,说有亲戚求见,陈昣命人带到中堂,视之,来人却是两个人,的确是陈昣的亲戚,一人叫陈匡,一人叫陈规,都是陈昣的堂弟,陈规不在仕途,陈匡曾经给少年时的太子司马遹当过陪读,后来太子成人,陈匡辞官,现此二人俱在老家邺城侍奉双亲。

    陈昣见到两位堂弟,心中大喜,赐座,上茶,陈昣也是亲自下堂,与二人并作合坐一处,三人言过旧情,陈昣问道,

    “两位贤弟不在家侍奉双亲,怎么来到这黄河渡口?”

    陈匡是哥哥,只见他品了一口茶,长叹一声,道,

    “唉,现在邺城已经大乱了!实在没法再呆下去了!”

    陈昣不解道,

    “大乱?怎的大乱?”

    陈匡不说话,只是叹气,陈规也是哀怨地道,

    “哥哥有所不知,这邺城的百姓,得知皇帝御驾亲征,纷纷逃命,士兵都散了,现在的邺城,乱作一团,石超太过暴戾,强行抓来壮丁充军,我俩算是跑得快的,如若不然,恐怕只能跟哥哥兵戎相见了,我俩打算逃奔道洛阳,这才到了黄河渡口,听闻哥哥在此统兵,特来叙念一番旧情,唉……”

    陈昣听着陈匡和陈规的话,眼珠子一转,道,

    “强曲人之志,恐怕这些强行招募来的士兵,不会为石超拼命的。”

    陈匡轻轻点了点头,一脸的哀怨,低声道,

    “还拼什么命,这些士兵谁想跟皇帝作对,日夜在军队中哭号,哭声三里外都能听见,一天都有数百人逃跑,石超这老贼太过残暴,抓了逃兵就杀,一天要杀数百人,但是即便是这样,也阻挡不了士兵逃跑。”

    陈昣大喜于色,心中暗道,

    “此乃天助我也!石超老贼,汝性命休矣!”

    陈昣与两位堂弟叙些闲话,然后将两位弟弟送走,陈昣马不停蹄,把两位弟弟反应的情况上报给司马越,司马越亦是大喜,命令全军火速前进,直奔邺城!

    不料,陈匡和陈规乃都是石超的细作,郅辅用金银收买了二人,让二人给陈昣上报假的的军报,并且把大军伏于荡阴山,司马越年少短谋,不经思考,便相信了陈规和陈匡,大军行至荡阴山,突然鼓声大造,山上浮出万千兵马,左路石超,右路牵秀,两路大军杀出,司马越的军队本来就是仓促举兵,没有经过任何训练,一看见如此阵势,个个都吓得快尿了裤子,慌忙撇了兵刃只顾逃命!十五万大军,顷刻间如鸟兽散!

    这司马越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哪经历过如此仗势,见石超和牵秀在乱军之中左砍右杀,人头纷纷落地,司马越远远瞥见成辅挥刀来战石超,不出三合,被石超一斧头剁了脑袋,鲜血冲出脖颈,喷出去一丈多高,司马越吓得小脸煞白,也顾不得皇帝的撵驾,带着三五十个卫兵,马不停蹄,向南一路狂逃!

    石超杀退散兵,一个个满身血污的士兵把皇帝的念驾团团围住,此时,侍奉皇帝的官员随从俱都各自逃命了,石超正欲上前,不料一人突然于撵驾后闪出,高声爆喝道,

    “大晋皇帝在此!谁敢无理!”

    石超视之,此人发须皆白,面容干瘦,眼神却是炯炯有神,用严厉的目光扫过众将,石超不禁停了手,此人姓嵇,名绍,字延祖,乃是前朝大文豪嵇康之子,任侍中,持节史,嵇绍少有博学,中正刚毅,学识宽博,其名望名震海外。

    初贾后揽政,贾谧凭借着外戚的关系也是飞扬跋扈,当时几乎所有的文人都投靠了贾谧,但是贾谧非常崇拜文学大家嵇绍,时嵇绍任黄门侍郎,要给嵇绍升迁,借以讨好嵇绍,但是嵇康不附权贵,见辞不受,其人之性,可见一斑。

    话说石超盯着嵇绍,石超不识字,也不认识嵇绍,但是虽然他不知道嵇绍,但是嵇绍的威严却稍稍震慑住了石超,石超用还在不住往下淌着鲜血的长斧指着嵇绍,喝道,

    “汝是何人!”

    面对杀气腾腾的石超,嵇绍丝毫不惧,挺胸昂然道,

    “汝无需知道本官是谁,汝只需知道,坐在撵驾里的,乃是现如今的大晋皇帝,所有人还不跪拜!”

    石超怒皱着眉头,眼睛喷出火来,在他眼里,什么皇帝不皇帝的,他只忠于成都王司马颖一个人,其他任何人的号令,他都不从!嵇绍虽然立于乱军之中,手中也无任何兵刃,面对的还是石超这样杀人不眨眼的将军,但是嵇绍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干瘦的身躯里却是投射出十分的威仪!

    嵇绍的这种威严,却让石超并未前进一步,少顷,皇帝司马衷自己挽帘走了出来,见到面前尽皆血污的武士,司马衷也吓得嘴唇哆嗦,脸色煞白,说不出一句话出来,心里一慌,几近要瘫软在地,嵇绍慌忙扶住司马衷,怒皱着眉头,盯着石超,爆喝道,

    “大晋皇帝在此,你们已经惊驾,见天子真容,众将为何不行跪拜之礼!难道你们都要谋反吗!”

    石超咬牙切齿,眼睛里似乎都要喷出火来,道,

    “你不知道我是来杀你的吗!”

    嵇绍丝毫不示弱,大声道,

    “你杀我,跟跪拜天子,有何关系!汝乃是成都王手下的武将,竟然见天子不跪拜,难道成都王也要造反于天下吗!”

    石超自然是不怵皇帝,但是此时,嵇绍却是扯出来了成都王,这个事儿就大了,不由石超不跪,石超咬碎钢牙,一挥手,围困撵驾的士兵尽皆后退三步,石超把战斧哐当一声仍在地上,然后缓缓跪下,三跪九叩,口呼万岁,行跪拜之礼。

    皇帝司马衷早已经被吓得口不能言,瞪着眼睛看着石超许久也没让石超起来,石超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嵇绍拉着皇帝,道,

    “陛下,该让他们起来了。”

    司马衷这才反应过来,让石超平身,不料石超起身之后,突然拔出佩刀,指着嵇绍,道,

    “狂妄匹夫,竟敢辱我!”

    说罢,石超提着刀,一步步走向嵇绍,皇帝司马衷慌忙说道,

    “延祖乃是忠臣,你不能杀他!”

    石超冷眼一撇司马衷,凶神恶煞的眼神让司马衷不禁打了个寒颤,石超道,

    “司马越挟持皇帝,成都王奉命剿贼,只让末将逢迎皇帝,除皇帝之外,皆为逆贼J上一定是被这逆贼蒙蔽了眼睛!”

    说罢,石超不由分说,一刀捅死了嵇绍,殷红的鲜血崩出,溅在皇帝司马衷黑色的冕服之上,鲜血浸透冕服,绽开一朵朵用鲜血筑成的绚烂的花朵,皇帝司马衷当即就被吓晕了过去!

    后来皇帝被石超挟持到了邺城,要给皇帝洗浴更衣,侍收拾司马衷的冕服时,皇帝大叫,

    “冕服上有嵇绍的血,请你们不要洗去!”

    南宋词人文天祥曾经作词《正气歌》赞颂嵇绍的忠烈——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司马颖成功接回皇帝之后,又逼皇帝下诏,罢黜羊皇后以及太子司马覃,重新封自己为皇太弟。

    却说司马越和陈昣在带这皇帝在北方跟司马颖交战之时,朝中大权,尽掌控在上官巳手中,上官巳飞扬跋扈,不把太子司马覃放在眼里,司马覃派心腹周馥和满奋刺杀上官巳,但是事情败露,满奋被杀,周馥遁逃,此时司马越正奔逃回洛阳,还未来得及处理司马覃,便惊闻河间王司马颙,命大将军张方,率领五万兵马以“清君侧,诛东海王”为名,前来攻伐洛阳!

    司马越是又惊又怕,丝毫没了一个月前壮志满怀的模样,一面命上官巳和陈昣领洛阳兵马两万前去相战,一面,又觉得上官巳和陈昣不是张方的对手,自己火速收拾了细软,与弟弟司马腾和司马模连夜逃出了洛阳,奔逃到了徐州,但是徐州刺史,东平王司马楙(mao四声,音同茂),拒绝接纳司马越,司马楙的祖父是司马孚,司马懿的三弟,司马楙此人善于审时度势,阿谀奉承,杨骏当政之时,便与杨骏交好,贾后执政,又与贾后往来,司马伦篡帝,司马楙又唯司马伦马首是瞻,司马囧揽政,司马楙又结好司马囧,可谓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墙头草。

    此时,司马越已经完全势败,司马楙害怕接纳司马越会让成都王司马颖和河间王司马颙不高兴,便拒开城门,司马越被迫逃亡自己的封地,东海国,此前司马越从未来过自己的封地,在这块地方,没有任何军事力量,司马越不得不积攒人脉,意图再起,此事暂且按下不谈。

    话说洛阳东宫,虽然是夜晚,但是却混乱一团,大堂之上,一孩童正端坐在上堂,下堂则是两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在来回踱步,细看这孩童,只见眉宇有风,亮眸有雨,其型颇为刚正,此人真是废太子司马覃,司马覃乃是清河王司马遐的长子,司马遐早亡,司马覃便继承了司马遐的爵位。

    虽然司马覃时年十一岁,但是用司马囧的话说,司马覃慧智早成,英武果敢,颇有明君之风,而堂下的两位老人,一人叫吕雍,任前北军中候,一人名叫陈颜,任度支校尉,此二人,均是司马遐的老臣,认定其长子司马覃必能成大事,一直尽兴辅佐司马覃。

    此时,吕雍和陈颜二人在东宫中堂上焦急地踱着步子,不时向外张望,而司马覃却很是冷静,坐镇中堂,少顷,一下人急忙送来一份函书,吕雍和陈颜赶紧取来详看,视之,大惊,吕雍被惊得脚下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司马覃则是镇定道,

    “二位臣叔如此惊慌,莫不是上官巳败了。”

    吕雍瘫坐在地上,喃喃道,

    “大败!大败啊!两万人,全死了!”

    陈颜则是把函书仍在桌子上,又是愤怒,又是哀叹,道,

    “这张方估计明日清晨就能杀进这洛阳,洛阳现如今,没有一兵一卒,这可怎么办!”

    司马覃看着陈颜以及瘫坐在地上的吕雍,道,

    “二位臣叔意下何为?”

    吕雍从地上爬起来,拉着司马覃的胳膊,道,

    “走!现在就走!马上就走!”

    司马覃道,

    “莫不是离开洛阳?”

    吕雍道,

    “正是,现在这洛阳正是狼虎之地,不可久留,东海王司马越早就跑了,咱们也走!”

    “走哪去?”

    司马覃的这一问,倒是把吕雍问得无话可说,是啊,光说离开洛阳,去哪?最亲近的人,除了父母,就是兄弟,但是司马覃的父亲司马遐早死了,兄弟里,司马覃也是年纪最大的,又无兵马,又无实权,天下倒是很大,但是他们能去哪?

    吕雍一时间说不上来话,司马覃却道,

    “小侄倒是有一方,不知可行否!”

    吕雍和陈颜面面相觑,道,

    “细说来!”

    司马覃看着吕雍和陈颜,沉吟许久道,

    “不如向张方投降!”

    “投降!”

    吕雍和陈颜俱是大惊,陈颜道,

    “殿下,您是没有听闻张方这个人吗?号称洛阳屠户,杀起人来,眼皮都不眨一下!”

    司马覃从交椅上站了起来,两只手背在身后,缓缓走到中堂外,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缓道,

    “孤虽然被废,但仍是清河王,并且也无任何过错,杀了我,对于张方,对于司马颙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司马颙只会落下个枉杀宗亲的恶名!”

    吕雍和陈颜再度面面相觑,都说不上话来,司马覃继续说道,

    “况且,投降张方,还有另外一层深意。”

    陈颜道,

    “何意?”

    司马覃轻声道,

    “现如今,孤没有任何势力,原来是司马颖,司马颙,司马越三方政权,现如今,司马越已经败逃,现在的这天下,成为了司马颖和司马颙的天下,孤猜测,两个人之间,必有一战!”

    皎洁的月光洒下,轻轻投射在司马覃的身上,找出来一个稚嫩的身体,但是这个稚嫩的身体,却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老道和干练,司马覃继续说道,

    “孤投降张方,就相当于投降了河间王司马颙,现如今,成都王司马颖劫持了皇帝,如果司马颖和司马颙开战,司马颖就相当于正义之师,占据了人和,司马颙如果够聪明,就应该假意立孤为皇帝,不听司马颖的号令,孤应该假意投降司马颙,而且态度恭敬,让司马颙不起疑心,同时暗自发展势力,等到时机成熟,再除掉司马颙,接管兵权,对抗司马颖!”

    吕雍和陈颜俱是大惊,道,

    “大王聪慧早智,真乃是天子之像!”

    话说这废太子司马覃的命运究竟如何,洛阳屠户张方,是否能够放过司马覃,各位看官稍慢,且听老生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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