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章 萧条
花子贤看似不羁，做事却很稳妥。半日便做妥了冯桓的相关文书，顺利带他进城，而后只身赶赴工部衙门。
明夷奔波一日，有些疲累，看洪奕和望月安顿好了，也有人照顾，便告辞回城。
洪奕想留她，但没两句就哄孩子去了。明夷其实有些害怕面对洪奕，自己的境况，并不想让她知道，而且，此次见面，陌生感又强了些。与二人未嫁之时，不同了。
这种感受不好过。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孤独感，涌上来。令她想起的，都是最不愉快的往事。时之初的背弃，连山的死，胤娘的黑化，以及，这次和伍谦平的离别。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将她席卷，找不到一点正面的力量。
当她回到新昌坊自己的屋中，更深刻感受到这种黑暗即将吞噬她。她用力咬着嘴唇，将窗户打开，让烈日照进来，让蝉鸣打破宁静，用酷热蒸发泪水。
不想，不怨。只有不问前程地往前奔跑，才能给自己救赎。
她深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去看看故人，或者能给她带来些力量。
拾靥坊。依旧川流不息。葵娘与七郎都在，明夷在远处看，依稀能看到葵娘笑靥如花，丰润许多，店铺中似乎有一道明亮的柔光，或许这就是幸福的模样。
葵娘在人群中辨出了她，用力招着手，拉七郎往她这儿看，眼中闪闪，是激动的泪。
明夷只得走进去，从往来客人好奇的目光中穿过，被葵娘一把抓住，到楼上话。
楼上的蜀绣坊是五郎看顾，加上四君子的作用，早就是一件难求。每月益州会有货送来，钱货两清。不用担忧。
葵娘在她面前仿佛又变回那个真的少女，鸟一般，问个不停。明夷一直在笑，觉得那缠绕她的阴霾，在这种幸福的感召下，渐渐被驱散。
知道她们一切都好，心安了些。叮嘱几句，往行露院去。
明夷觉得自己像是远行数年回到故土之人，忙着走亲访友，探望故人安好。或不如，像是即将远离故土之人，在走之前，看望在意的朋友，默默祝愿。
行露院灯火已上，应门的灵儿见到明夷，喜出望外：“明娘子来了！我们娘子一定欢喜得很。”
看来绫罗已经完全成为行露院的主人。连一向冷心冷面的灵儿都认了她为主。一路进去，前院清静，莫名有些萧条之福白昼的暑气消了，空气中有沁凉的梅花香气，来自殷妈妈自制的卿暗香，过了暑就开始用作行露院广为使用的熏香。有清凉的龙脑开启，以去岁的腊梅为引，配合安息香、龙涎香等妩媚微甜的香气，最适合夏夜。
但这香气比起去年，逊色许多。明夷注意看四周的回廊，悬挂的熏香球少了一半。廊下的用来镇暑的冰块更寥寥可数。
明夷眉头紧皱：“最近行露院生意寥寥？”
灵儿脚步顿时停了下来，有些支吾：“等待六美的客人依然趋之若鹜。”
“现在约六美，何时能见？”明夷追问道。
“三个月余。”灵儿应道。
明夷叹了口气：“知道了。”
以往要见六美，需提前半年，如今只要三个月，看来行露院大不如前。但明夷一路行来，这平康坊与往日并无太多不同，别家酒肆青楼并不见得冷落。看来，问题出在行露院本身。
灵儿将明夷带入正堂，一转身就不见了。堂中客人星星点点，不如往日热闹，明夷在角落坐下，也顾不得旁人目光，招了一位娘子来问：“绫罗娘子何在？”
“妈妈外出，一会儿便回。”娘子应道。
明夷更觉奇怪，怎么到这时候她还外出？
半盏茶时间，明夷终于等到绫罗回来。
她依然动人，衣着更加华丽，妆容精美，眼里却难掩疲惫。
明夷未动声色，待她招呼完相熟的客人，本以为她会发现自己，没料她似有心事，并未看向她这边，怏怏往楼上走。
明夷跟了上去，轻声道：“怎么？遇上什么麻烦了？”
绫罗一惊，转身见是她，惊喜交加，紧紧握住她的手：“你来了就好了。”
无需多言，明夷随她上楼，到她房中再。
“遇上事儿怎么不去找我？”明夷问道，想到自己回长安没多久，自答，“也是，我刚回来。但我走了短短一个月，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看院里的用度缩减了大半，客人也少了许多。”
“我觉得不过是短期的问题，不用去打扰你。但现在真没有太大把握，何时能解决。”绫罗叹了口气。
“。”明夷点头示意。
绫罗一一来。原来前一阵京兆尹韦澳突然来信，邀她见面。的话，话里有话，弯弯绕，最后归结于要她帮着提供朝中官员在行露院往来的账目。
绫罗自然不肯，虽然京兆尹权力不，但作为长安第一青楼，行露院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被人欺负的。往来的客人，上到皇亲国戚，下到江湖豪杰，近到长安豪富，远到各地节度使，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
她婉言拒绝，韦澳也不好轻易发难，放了她回来。但自那之后，三五日便派人来行露院监察，凭着各种借口，要么长安有盗匪出没，需要全城搜索，要么有人见私盐贩子进出行露院，林林总总，总有道理可。
真正达官贵人，虽不畏惧韦澳，总也觉得扫兴，便来得少了。更多是比他品级低些，或怕他找茬的官员，再也不会来自找麻烦。
就连长安六美那边的生意，也大为影响。不知何处传出，韦澳要从行露院入手肃贪，这些挥金如土的官商，或贪或贿或私，有几个干干净净？
明夷这时才知道，灵儿所的三个月，还是有水份的。这三个月里，六美只有二十几日有约。多来自外省来的富商。
因此绫罗方才亲自送六美前去客人处，也是想维护好仅剩的一些客源。
形势，比想象中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