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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一章 点江山小王侯出世

    隋燕皇宫之中,陆仁君将帝位传给侄儿陆迁,诫以爱民、纳谏二事,叮嘱于国事不可妄作更张,不可擅动刀兵。就在这时候,数千里外北方大唐京城长安皇宫之中,崇庆殿后阁,太皇太后高氏病势转剧,正在叮嘱孩子李煦:“孩儿,祖宗创业艰难,天幸祖泽深厚,得有今日太平。但你爹爹秉政时举国鼎沸,险些酿成巨变,至今百姓想来犹有余怖,你道是甚么缘故?”

    李煦道:“孩儿常听奶奶说,父皇听信左大夫的话,更改旧法,以致害得民不聊生。”

    太皇太后干枯的脸微微一动,叹道:“左大夫有学问,有才干,原本不是坏人,用心自然也是为国为民,可是……唉……可是你爹爹,一来性子急躁,只盼快快成功,殊不知天下事情往往欲速则不达,手忙脚乱,反而弄糟了。”

    她说到这里,喘息半晌,接下去道:“二来……二来他听不得一句逆耳之言,旁人只有歌功颂德,说他是圣明天子,他才喜欢,倘若说他举措不当,劝谏几句,他便要大发脾气,罢官的罢官,放逐的放逐,这样一来,还有谁敢向他直言进谏呢?”

    李煦道:“奶奶,只可惜父皇的遗志没能完成,他的良法美意,都让小人给败坏了。”

    太皇太后吃了一惊,颤声问道:“甚……甚么良法美意?甚……甚么小人?”

    李煦道:“父皇手创的青苗法、保马法、保甲法等等,岂不都是富国强兵的良法?只恨司马龄、吕公着、苏夕这些腐儒坏了大事。”

    太皇太后脸上变色,撑持着要坐起身来,可是衰弱已极,要将身子抬起一二寸。也是难能,只不住的咳嗽。

    李煦道:“奶奶,你别气恼,多歇着点儿,身子要紧。”他虽是劝慰,语调中却殊无亲厚关切之情。

    太皇太后咳嗽了一阵,渐渐平静下来,说道:“孩儿,你算是做了九年皇帝,可是这九年……这九年之中,真正的皇帝却是你奶奶,你甚么事都要听奶奶吩咐着办,你……你心中一定十分气恼,十分恨你奶奶,是不是?”

    李煦道:“奶奶替我做皇帝,那是疼我啊,生怕我累坏了。用人是奶奶用的,圣旨是奶奶下的,孩儿清闲得紧,那有甚么不好?怎么敢怪奶奶了?”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轻轻的道:“你十足像你爹爹,自以为聪明能干,总想做一番大事业出来,你心中一直在恨我,我……我难道不知道吗?”

    李煦微微一笑,说道:“奶奶自然知道的了,宫中御林军指挥是奶奶的亲信,内侍太监头儿是奶奶的心腹,朝中文武大臣都是奶奶委派的,孩儿除了乖乖的听奶奶吩咐之外,还敢随便干一件事,随口说一句话吗?”

    太皇太后双眼直视帐顶,道:“你天天在指望今日,只盼我一旦病重死去,你……你便可以大显身手了。”

    李煦道:“孩儿一切都是奶奶所赐,当年若不是奶奶一力主持,父皇崩驾之时,朝中大臣不立雍王、也立曹王了。奶奶的深恩,孩儿又如何敢忘记?只不过……只不过……”

    太皇太后道:“只不过怎样?你想说甚么,尽管说出来,又何必吞吞吐吐?”

    李煦道:“孩儿曾听人说,奶奶所以要立孩儿,只不过贪图孩儿年幼,奶奶自己可以亲理朝政。”他大胆说了这几句话。

    心中怦怦而跳,向殿门望了几眼,见把守在门口的太监仍都是自己那些心腹,守卫严密,这才稍觉放心。

    太皇太后缓缓点了点头,道:“你的话不错。我确是要自己来治理国家。这九年来,我管得怎样?”

    李煦从怀中取出一卷纸来,说道:“奶奶,朝野文士歌功颂德的话,这九年中已不知说了多少,只怕奶奶也听得腻烦了。今日北面有人来,说道他国宰相有一封奏章进呈辽帝,提到奶奶的施政。这是敌国大臣之论,奶奶可要听听?”

    太皇太后叹道:“德被天下也好,谤满天下也好,老……老身是活不过今晚了。我……我不知是不是还能看到明天早晨的日头?他国宰相……他……他怎么说我?”

    李煦展开纸卷,说道:“那宰相在奏章中说太皇太后:‘自垂帘以来,召用名臣,罢废新法苛政,临政九年,朝廷清明,华夏绥安。杜绝内降侥幸,裁抑外家私恩,文思院奉上之物,无问巨细,终身不取其一……’”

    他读到这里,顿了一顿,见太皇太后本已没半点光彩的眸子之中,又射出了几丝兴奋的光芒,接下去读道:“……‘人以为女中尧舜!’”

    太皇太后喃喃的道:“人以为女中尧舜,人以为女中尧舜!就算真是尧舜罢,终于也是难免一死。”突然之间,她那正在越来越模糊迟钝的脑中闪过一丝灵光,问道:“那番邦的宰相为甚么提到我?孩儿,你……你可得小心在意,他们知道我快死了,想欺侮你。”

    李煦年轻的脸上登时露出了骄傲的神色,说道:“想欺侮我,哼,话是不错,可也没这么容易。番邦人有细作在东京,知道奶奶病重,可是难道咱们就没细作在上京?他们宰相的奏章,咱们还不是都抄了来?番邦君臣商量,说道等奶奶……奶奶千秋万岁之后,倘若文武大臣一无更改,不行新法,保境安民,那就罢了。要是孩儿有甚么……哼哼,有甚么轻举妄动……轻举妄动,他们便也来轻举妄动一番。”

    太皇太后失声道:“果真如此,他们便要出兵南下?”

    李煦道:“不错!”他转过身来走到窗边,只见北斗七星闪耀天空,他眼光顺着斗杓,凝视北极星,喃喃说道:“我大唐兵精粮足,人丁众多,何惧小小弹丸之地?他便不南下,我倒要北上去和他较量一番呢!”

    太皇太后耳音不灵,问道:“你说甚么?甚么较量一番?”

    李煦走到病榻之前,说道:“奶奶,咱们大唐人丁比那番邦多上十倍,粮草多上三十倍,是不是?以十敌一,难道还打他们不过?”

    太皇太后颤声道:“你说要和番邦开战?当年真宗皇帝如此英武,御驾亲征,才结成澶渊之盟,你……你如何敢擅动刀兵?”

    李煦气忿忿的道:“奶奶总是瞧不起孩儿,只当孩儿仍是乳臭未干、甚么事情也不懂的婴儿。孩儿就算及不上太祖、太宗,却未必及不上真宗皇帝。”

    太皇太后低声说道:“便是太宗皇帝,当年也是兵败北国,重伤而归,伤疮难愈,终于因此崩驾。”

    李煦道:“天下之事,岂能一概而论。当年咱们打不过番邦人,未必永远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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