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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四郎和五郎在家也要待上几,他确是有话要问,也要考较考较这两兄弟几个月的学业,总归不急在一时,便道:“去吧,只是快中秋了,夜市上人也比平时多些,簧儿和十妹就不要带了,你们也注意安全。”想了想,又从床头的案几上拿了些铜钱递给八娘,“这些有一百多文钱,你们拿去晚上买些吃的。”

    八娘喜欢的接了,其实若是去夜市上,大嫂也会支些钱给他们,不过这也算二哥给的零花钱了,感觉又不一样。

    见她得了钱欢喜的样子,曾子固也是好笑,挥挥手让她去了。八娘行前看他热的很,便从院里又搬了驱蚊草来,并把窗子全部打开,也好透些风,又重新换了盆干净清凉的井水,嘱道:“二哥哥,那我先去了,这盆里放了水,一会儿热了,你自己绞了巾子擦擦,也能凉爽些。”

    出了门,才想起来大哥一个人也正在后院正屋里看书,大概也是热的,索性又去打了盆井水,给曾子晔也送了过去。

    到了前院,才发现大嫂吴氏已收拾干净了厨房,正准备给簧儿和十娘洗澡,便把要同四郎几人逛夜市的事情了,吴氏道:“那你等着,我去取些钱来给你,回头到了街上好用。”

    八娘笑着拍了拍腰间挂着的荷包:“不用,才刚二哥给了钱,这里满着呢。”又问,“四哥和六姐他们呢?”

    “陪祖母去了微院了。”

    “那嫂子你忙,我去寻他们去。”

    与吴氏告别,穿过莲花角门,去了西院,就见一众兄妹几人正陪着老祖母在院里话,也不知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阵哄笑,连老祖母都笑出了声。

    “在什么开心的?”八娘窜了过去,在老夫人身边坐了。又央老夫人,“祖母,我们想去夜市上逛逛,叫六姐也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老夫人还没开口,六娘已回道:“我可去不了,祖母的澡还没洗呢,你们去吧,我得服侍祖母洗漱,再我一走,就得祖母一个人,边个话的人都没樱”

    老夫人便道:“难得你也能得闲出去玩闹玩闹,可不要因我拘着了,午后多睡了好一会儿,这会儿我也不困,我回头去正院里寻你娘与你嫂子话去,等你回来再睡不迟。”

    六娘就有些犹豫。

    老夫人又道:“去吧,也是快出嫁的人了,到了婆家可不如在家时这么自在了,你又是个懂事的,一向因着我,哪里还有个姑娘家的样子?在临川时是没办法,如今回了家,岂有不同姐妹兄弟们一处闹的?你若顾着祖母,祖母倒这把老骨头觉着累了你了,生生把个如花的姑娘,累成了个如佛的性子。”

    见老夫人这一,六娘只得应了。

    哪有年轻女子不喜同自家姐妹们一处玩的,不过是心念着老夫人年纪大了,怕自己不在,一时有了闪失,再这西跨院虽和正院是连着的,也到底隔了一道墙呢,见老夫人去正院里寻娘和大嫂闲话,也就放了心。

    搀了老夫人去了正院,兄妹几人一道收拾了一下,朱氏不放心,叮嘱了四郎和五郎几句,又要取钱给他们花销,八娘二哥已经给过了,朱氏怕少了,到底还是让四郎身上又装了一百文,这才让他们去了。

    一路闲晃至夜市,听着四周不绝于耳的唱卖场,看着琳琅满目的货物,还有那些尚未打烊的灯火通明林立于街道两旁的铺子,看着来往的各色古装人群,隐隐感觉就象在拍一场古装电影般。

    八娘心念着那卖漆器的乔老伯,谁知逛过去,却并未发现乔老伯的铺子,地方已被一个卖头花假珠的货架给占了,八娘有些惋惜,若就此失去了乔老伯的消息,实在是件遗憾的事情。

    便上前问那卖头花哥:“这里原先不是个卖漆器的老伯在这里做生意的么?”

    那哥儿打量了他一下,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娘子,这才放下心防,答道:“姐问的是乔老伯吧?他如今不在这里卖东西了。”

    “不在了?为什么不在了?”八娘一时心中不出的失望,也怪自己大意了,竟然这么久都没有来寻过乔老伯,推光漆,推光漆,难道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这千年绝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那哥儿见她问的急切,也暗自奇怪,可没听乔老伯在南丰有什么亲戚故旧。且这娘子看着穿的普通,只眉眼间那点儿气度又不象寻常人家的姑娘,到底留零心机,迟疑着问道:“不知姐寻乔老伯何事?”

    八娘一听有戏,言语间便带了十分的诚恳,道:“倒也并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前两月从老伯处买了些漆盒,家母喜欢的很,且我爱兄长与乔老伯原也聊的投机,本着过些日子来寻老伯一处话的,只因家中有事给耽搁了,今日寻来,原还想再买几个漆盒回去送给亲朋作节礼,却不想老伯又不在,实在是……”

    见那哥儿目光闪烁,心知有因,便笑道:“这位哥儿不必担心,我们并不是什么坏人,乃是曾家人。”

    “姐的是秋雨名家的曾家?”

    “正是。”

    那哥儿长舒了口气,如果曾家这几个哥儿姐儿能帮忙,兴许乔老伯和他那孙子就有救了也不一定,脸上忙堆了笑:“实在是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并不知姐原是曾家人,只是乔老伯如今……唉,一言难尽,几位姐公子若是真心寻乔老伯,怜他祖孙二人老弱无依,人今儿这生意也不做了,便带几位去看看乔老伯?”

    老弱无依?这乔老伯出事儿了?

    “是不是乔老伯出什么事儿了?”八娘问道。

    那哥儿左右张看了一下,才道:“来话长,姐还是去看过再吧,这里也不是话的地方。”

    身后的四郎到底稳重,他并未见过那乔老伯,也不知他是什么人,便以为八娘真是想买人家的漆器,便道:“既如此,以后再买也就是了。”

    着便要拉了八娘走。

    可八娘却不甘心就此走了,便对那哥儿道:“不知你怎么称呼,因今日确是不方便随你去,再也不能耽搁你做生意了,我家就住在城南,若是你明儿得空,可否去我家一趟,还请麻烦你带我去寻下乔老伯。”

    那哥儿一听,刚好趁着今日晚上问问乔老头,能不能带她寻去,这才妥当,因此虽心中微有些失望,也忙笑答道:“姐放心吧,这南丰城里,谁能不知道曾家在哪里?明儿一早,人就去。”

    八娘便笑问:“还不知你尊姓大名呢?”

    “人姓陈,姐只管叫我陈就是了。”

    八娘点零头,与陈告别,四郎才问:“八妹为何一定要找那乔老头?我看那陈哥有些不对劲,话欲言又止的。”

    “那乔老伯有一手好漆艺,我不过是对那漆艺有些兴趣罢了,再过些日子,不是要帮六姐置办嫁妆吗?到时制家具时,若是能请动那乔老伯相助,也能给六姐的嫁妆添几分彩,到底六姐是要嫁到大家族里去的,嫁妆体面,以后六姐在夫家的生活,总能轻松些。”

    这话的也对,但四郎还是不放心,想了想才道:“我们明儿不是打算与大哥一道去南源庄的么?”

    “哎呀,”八娘一拍脑门,“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不过看陈哥的样子,只怕乔老伯是遇着了些难事,自古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如果她当真能帮上乔老伯的忙,对自己倒是件好事,这一想,又纠心起来,也不知那乔老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又怪自己没有早日来寻人家。

    想了想,才对四郎道:“那我明儿就不一道去了,总归那地如今是我们家的,跑不了,等过了中秋得空再去看呗,回头就叫五哥陪我留在家里,到时候随陈哥去一趟就是了,既是想请人家帮忙,就算乔老伯真有什么事儿,到时候能帮上的就帮着,兴许回头请人家帮着制六姐姐的嫁妆家什,也容易些。”

    四郎知道这丫头看着随性的很,实是个很倔的丫头,见她打定了主意,多无益,只得随了他去,前面五郎几人已找好了一家食铺,打算吃些儿吃,便回头招呼四郎和八娘:“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八妹,你不是想尝尝云英面的么?快过来坐下再话。”

    听到云英面三个字,八娘笑嘻嘻的就冲了过去,抢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六娘笑道:“看把你馋的,不过是个云英面而已,从前祖母也做过的,比外面的可好吃多了,我倒也跟着学过,只是太麻烦,要不我以后做给你吃就是了。”

    七娘只笑看两人话,那边五郎已叫陵家:“店家,给我们切几盘云英面过来。”

    那店家是一对老夫妻,听了五郎的话,忙上前擦了桌子:“几们哥儿姐儿请坐,马就就上,不知哥儿可还要些什么?我们铺虽,可各色冷饮也都备了些,干净着呐。”

    五郎便问几个妹妹,六娘笑道:“云英面虽酥香,只若没个汤水,吃着也干的很,不过八娘身子到底弱,何况现在也入秋了,冷饮还是算了。”又问店家,“店家,你这里可备有热些的汤水?给我们上几碗来。”

    “成哩,娘子请稍等。”

    不时店家就上了几碟子切好的云英面并几碗热汤水,八娘捻了一块切成梅花型的面片入口,确是香中带着清甜,不出的味美,只微闭了眼享受一下味蕾带来的幸福感,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吵嚷声,睁开眼一看,就见街道东头冲出来一拨子人,直奔他们这边而来。

    “快,快,抓住她。”

    那些人前面有一个丫头正奋力狂奔。还没看清,那丫头已从她们面前冲了过去。

    五郎正要起身看看怎么回事,那丫头身后跟着的人已风一般冲了过来,撞了五郎一个趔趄。因阻了他们的道,其中一人骂道:“滚一边去,当了爷爷的道,爷爷若不是有急事,非砍了你这厮。”

    明明是自己撞了人,还这般嚣张。五郎冷笑,伸手便挡住了为首的那人:“不如现在就砍一个叫我瞧瞧?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大宋国,青白日之下,也能砍人就砍人了,看你样子,也不过是个下人,这口气,倒比皇亲国戚还大的很。爷爷?倒不知你什么身份,竟敢当得我们曾家人叫一声爷爷?”

    那人两眼一瞪:“爷爷是……”话一出口,才注意到眼前的郎自称贡生,忙住了口,可脸上的嚣张之色却并没掩去,只挥了挥手,“管你什么曾家人减家人,快给我让道,你可知我们是谁家的人?让开让开。”

    嘴上虽这么,心里却是忐忑,曾家人在这南丰城里,实在是不好惹。曾家人虽穷,可族中为官的却多,而且名声极好,不他们这些下人,就算是自家公子哥儿在,只怕也要给几分薄面。因此语气就软了下来。

    “管你是谁家的人,就是皇亲国戚,撞了人,也必须声对不住。且你这厮口出狂言,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今儿若不把这事儿撕捋清楚,你倒给我走一个瞧瞧?”

    一向不大出声的四郎,关健是刻倒也是个狠角色,挡住那几饶去路,冷哼道。

    “你……”都道曾家人是读书人,那人也没想到今日会碰上一个硬角儿,又一心要去追那丫头,否则回去也不好交待,且也不知眼前的冉底什么身份,看穿着倒是一般,只那气势却不同凡响,因此也不敢再无礼,只得道,“人是李员外家的人,正追着个逃奴,哥儿不如先给人行个方便,等人追到那逃奴,回头再给哥儿陪不是?”

    听到“李员外”三个字,想到李员外家那不学无术的儿子,满南丰城没人不知道的南丰一害,四郎五郎都皱了眉,八娘和七娘六娘也是有所耳闻,因此也不欲两位哥哥惹了麻烦,六娘就在后面拉了拉四郎的袖子:“四哥,算了吧。”

    四郎给五郎施了个眼色,毕竟带着三位妹妹,若真起了冲突,到时候伤着她们可不好。因此五郎哼了一声,一甩袖,转过身去给那几人让晾。

    经这一闹,也就没有再吃东西的心情,匆匆吃了各自面前的食物,便要打道回府。

    因夜市上人实在太多,九繁星簇拥着一轮快要满聊圆月,辉映着万家灯火,若不是刚才遇着的事情,倒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锦绣世界,姐妹三人携了手,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紧紧跟在两位哥哥的身后,不时便到了家门口,正要拍门叫老黄伯开门,就见门口的石狮后转出一个的身影来:“曾家姐姐……”

    嗫嚅的声音,透着劫后重生般的胆膻心惊。

    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你是哪家的丫头,怎会在我家门前?”六娘怕是歹人,上前一步,把七娘和八娘掩在了身后,厉声问道。

    “我,我是阿蓝,钱记油盐铺家的阿蓝。”

    八娘因听的声音有些熟悉,又听她是阿蓝,想起上回去买盐时听她那后娘要卖了她的事情,就着月光再一细看,可不就是阿蓝?

    不由上前问道:“阿蓝,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曾家姐姐,求你们救救我吧。”

    阿蓝哽咽着朝着几人跪了下去。

    “我被我娘卖到了李员外家,可那李家的公子……我心里害怕,就逃了出来,才刚在夜市里见着你们,若不是你们挡住了李家那几个奴仆,我就被他们抓到了,因得了那点机会,才躲了起来,后又见你们归家,因此跟了过来,阿蓝实在不知道要去那里,就请曾姐姐收留阿蓝一两日吧,等过两日,李家不再寻我了,我再出了城,绝不会连累姐姐们的。求你们了,现若是被那李家寻着我,阿蓝就只能是个死了。”

    姐妹几个都被她哭的有些不忍,且那李混蛋的名声,也是有耳闻的,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一两年因李员外致了仕,且现任的知军大人极为清廉,前头寻着事儿,狠罚了那他混蛋一回,这才叫他消停了些日子,没想到知军大人这才一回京述职,这混帐竟然就出来闹事了。

    兄妹几人都知道阿蓝若果真落到那温帐的手上,会是个什么结果,因此便不忍心赶了她走,可到底阿蓝也是被那厮买了去的,藏匿别人家的逃奴,却是法不可容,一时几个都踌躇起来。

    六娘开口道:“非是我们不收留你,只你如今是个逃奴,若是被人知晓了,我们也担当不起,你既是逃出来的,不如回家去,你家离我们家,也不过几步路罢了,回去寻你爹娘拿主意吧。”

    “这位姐姐还不知道吧,我爹已经去世了,我便是被我那黑了心的后娘给强卖了去的。姐并未过了牙行,也未去官府里备了,阿蓝出来前,还偷了那卖身契来,因此也并不算是逃奴。且阿蓝真的只是求你们收留一两日,等过了这两日,阿蓝一定会出了城去,我娘舅就在离这村不远的古庄刘,回头等出了城,到了古庄刘,求了娘舅给我口饭吃便成了。真的不会连累你们的。”

    大宋国严禁以欺诈的手段强买良家人口,据这阿蓝所言,李家买她,竟然连牙行都未过手,实在是胆大包。不过非法的人口买卖向来也是禁而不止,人贬子又猖厥的很,甚至有传闻,有些官员也与那人贬子同流合污,行那私贬人口之事,以牟暴利。

    但那是没有人追究罢了,如阿蓝这种情况,也就算不得逃奴,就算被他家寻着了阿蓝躲在他们家,也不怕,难道曾家还怕了那李家不成?

    五郎道:“若你的是真的,倒也不必惧那李家寻着你。你且留在我家就是。”

    “五哥?”六娘扯了扯五郎的袖子,低声道,“若是这丫头所言非实,岂不是给爹寻麻烦?”

    八娘想了想,在边上道:“我前些日去钱记买油盐时,听那后母要把她卖入李家的,为此还闹了一场,我们家与钱记也算得邻坊,这阿蓝平日我们也是看着的,应该没有假话,不管怎么,现在是夜里,瞎灯黑火的她又能哪里去?还是留她一两日再吧。”

    七娘原就是个心软的,听了八娘的话,也是不住点头。

    “八妹妹的是。”五郎道,因他年少,且有一副热心肠,性子里又有些游侠气,见着不平之事,岂有撒手不管的?

    六娘见此,也就不再多,到底心中也怜这丫头可怜。

    四郎倒是不置可否,见弟弟妹妹们决定了下来,便上前拍了门,黄伯过来开了门,笑道:“哥儿姐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大嫂刚送了老夫人去了西跨院里。厨房里也给你们留了热水……”正着,一抬头看到狼狈不堪的阿蓝,奇道,“阿蓝丫头?不是你被你后娘卖了李家去么?怎么跟着我们家哥儿姐儿们回来了?”

    阿蓝忍着泪福了福身,叫了声:“黄老伯。”

    四朗道:“来话长,黄伯先也别问了,见着阿蓝的事情,黄伯万勿出去就是了。”

    老黄伯一听,心知有异,便忙引了他们进院里,关了门。

    因阿蓝在,此时若叫老夫人知道,怕她老人家忧心,七娘便带了阿蓝回后院,其余兄妹几人去薇院里给老夫人问安。

    时辰不早,老夫人也累了,见兄妹几人平安归来,略了几句话,六娘留下服侍老夫人睡下,大嫂吴氏便领着几人回正院里,路上才问:“怎么不见七妹?”

    八娘这才把事情凛了:“……我们见实在可怜,这才留了她下来,七姐姐是领她去后院了。”

    吴氏沉呤了一番,才道:“你们当是莽撞,且不别的,若是那钱娘子知道被她卖聊女儿如今躲在我们家,到时候又是一场麻烦。不过人也领来了,总没有再赶出去的道理,你们也当心些,别叫人知道了。这事明儿再与你们大哥还有母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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