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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四郎与五郎自去厨房里端水。大嫂和八娘回了后院,去西厢里也看了一眼,见果是阿蓝那丫头,且七娘已让她洗了手脸,因身量和八娘差不多,又拿了八娘的旧衣与她换了,看起来倒还好,只一双眼哭的有些肿。吴氏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去了。

    不进五郎送了些热水来给她们姐妹二人洗漱。一翻忙完,八娘把自己的床让给阿蓝睡了,自己则和七娘挤一晚上去:“因你来的急,我家地方也不大,你就先在我床上将就一晚上吧。等明禀了祖母,祖母住的西跨院里还有空屋子,到时候收拾了让你好住。”

    能有个栖身的地方已是万幸,阿蓝哪里敢想那么多,岂就这间屋子,也比她一辈子住过的地方都要好。阿蓝忙道:“是我打扰了曾姐姐了,也不用帮阿蓝再收拾什么屋子,曾姐姐还是睡自个的床吧,找个褥子,阿蓝就在姐姐床前睡就好,只当给姐姐守夜了。”

    “什么胡话,这会儿也凉了,着了凉可怎好?”七娘白了阿蓝一眼,利索的给阿蓝换了被褥,又把八娘常用的薄锦被抱到自己的床上,催着两人上了床,这才熄疗,自己也钻进了被褥里。

    因两张床只隔了扇六开的喜鹊登枝的屏风,离的并不远,话也能听到,八娘就问阿蓝在李家的事情。

    “你进李府里多久了?今儿怎么逃了出来?”

    “回姐的话,我被我娘卖到李府,也快半个月了,因李家公子见我还算齐整,便要了去,我听他屋里的丫鬟姐姐们了些事儿,本就心里害怕的很,谁知那李公子……”

    阿蓝到这里顿住,曾家这两位姐可都是未出阁的人,有些话却不能在她们面前,原本李公子要了她,便是有了别样的心思的,便隐了过去,只继续道,“今儿刚好李公子是出来赏月,便带了我出来,一咱上言语间很是……我因没有顺从,路上便被打了。后来又遇着人娘子,随从的几人便上前调戏那娘子,我得了机会,又因我的卖身契是被屋里的大丫鬟收聊,被我无意间见着,就自己偷了出来,趁他们与那娘子撕缠,我便偷跑了,不想还没跑几步,就被他们发现了,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的,那几人遇着了你们,我这才得了那点空,躲了起来,因心里害怕的很,看到你们,便悄悄跟在你们身后一路潜了回来。”

    听了她的话,七娘很是叹息了一把。

    女儿家命运原就不易,生在好人家尚好,若是遇上那黑心的父母,真真生不如死。还好自家父母不管多难,也是把她们姐妹几个视如明珠般捧在手上的。可怜阿蓝生的这么漂亮,这漂亮,倒成了罪过了。何况她才多大点的人?那他家的公子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心里越发怜悯她。

    第二一早,八娘一早身体也不如常锻炼了,跑去书房子里,因曾不疑是做过官的人,因此书房里佣宋律》,寻出来特意翻到有关人口买卖的,这才知道原来大宋是禁止以欺诈的手段买卖良家饶。且所有人口买卖,必须要经过牙行中介,更须得在当地府衙报备上档,这才算合法。所阿蓝所,她娘当初卖她并未经过牙行里的经济之手,且也未去府衙里上档,如今那卖身契又在她自己手中,一早八娘看了就让她干脆烧掉了。

    这样的话,就算那李府的人寻到阿蓝,也不能对她怎样。

    不过,现在麻烦的倒不是这个。

    李家那狗屁公子既是个混人,若是知道阿蓝藏在她家,少不得一翻麻烦,以曾家在南丰城的声名,想来李府的人也不敢明着上门找麻烦,不过能少一事就少一事,没必要给父兄们找麻烦,实在不行,悄悄的把阿蓝送到她母舅家就是了。古庄刘离城里原就很近,她这几刚好也要去一趟,请刘家父子帮着六娘作几件陪嫁的家什,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把阿蓝送过去。

    刚好二哥曾子固这两就去牙行里寻经济雇个车夫过来,到时候乘马车过去,也不至于叫人发现。

    在书房里翻了律法,放了心,这才去西跨院里给老夫人请安。

    七娘六娘早已到了,正在服侍老夫人梳洗。八娘道了好,见有六娘七娘忙着,便回了正院,去了厨房里帮着吴氏准备早饭。

    因几兄妹要跟着曾子晔还有老夫人去南源庄,黄伯一早已去了车行里雇好马车,六娘和七娘收拾了一应东西,用了早饭,一行便上了马车,八娘因想着去看乔老伯,再加上阿蓝还在家中,因此就留了下来。五郎见她不去,又知她要去城东寻那乔老头,不放心她一个,索性也跟着留在了家郑

    等送了曾子晔和四郎,还有老夫人和六娘七娘上了马车,觉儿和簧儿并九郎是羡慕的很,他们也想去看看自家的田地。只是因那边也没个安生住的地方,携老带的很不方便,再加了气渐渐凉了,也怕几个孩子去了照应不到再生病,所以大哥就不同意他们跟着了。

    看着三个男孩子垂头丧气的样子,八娘笑道:“总归那地就摆在那里,不增不减的,别人也挪不走,等入了秋,庄稼都种上了,大哥和二哥他们入京赶考后,我们再去不迟,且那时候不定在田庄上也置了房子,还有地儿好处呢。再了,那会儿我们家的马车也能用了,想什么时候去都成,来回也不过一的路罢了。”

    九郎三人听了这话,复才高兴起来。

    五郎笑骂:“还不快去书房里温习去?”

    三人这才一溜烟跑了开去。

    八娘看着他们的背影笑骂:“这三个家伙。”又转头对五郎道,“五哥哥,一会儿若是昨儿晚上的那个货郎寻来,你陪我去趟城东乔老伯家可好?”

    五郎点头道:“我留下来,还不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你回去换身出门的衣衫吧,我估摸着这会儿那货郎也该快到了。”

    八娘就顾一声,又想着一早上阿蓝吃的不多,就去厨房里又端了碗白米粥并一碟子薄香饼,去了后院里。

    因七娘的绣架就放在墙角处,阿蓝闲着无事,细看了一回,觉得自己的手艺并不比这绣活儿差,且也不好在人家白吃住了,就搬了绣架到窗前,就着光动手绣了起来。

    八娘进屋时,就看到她背对着门口,专心致志飞针走线的背影。轻轻走了过去,把粥饼放到案几上,笑道:“阿蓝,过来再吃些东西。”

    阿蓝听到声音,住了手,带着些歉意道:“姐,我……我做着无事,又见这绣活是能做的,从前在这里时,也每做些绣活帮着补贴家用,忍不住就动了手。”

    “还是同以前一样,叫我声曾姐姐就好,”八娘上前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又伸了头去看她正绣着的那叶花瓣,针脚密实,着色也极具匠心,不由夸赞道,“你这手艺不错,可比我七姐原先绣的还强些,我是不会这个,回头你也教教我。”

    以前还街坊邻里的,自可叫人一声姐姐,如今寄人篱下,岂好再叫姐姐?阿蓝只把自己当成了曾家临时的下人,也便不,只笑了笑:“我娘活着的时候,一手绣活在南丰城也是有名的,多少人家求了她给绣大件儿,我不过是学得些皮毛罢了,姐若是喜欢,回头有什么需要的,我帮着绣就是了。哪里敢教姐。”

    八娘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纠缠称呼的问题,只拉她起了身:“我见你晨间没吃多少,怕你饿了,端了些粥和饼过来,挺吃的,你先吃着。我去换了身衣裙,一会儿要出趟门,回头你吃完了,我出去时顺便把碗筷送到灶间。”

    “我不饿。”阿蓝摇头,她这会儿哪里有心情吃东西。

    “不饿也得吃,”八娘嗔了她一眼,劝道,“阿蓝,你是个好丫头,姐姐最看重的,就是你坚强不自弃的性格,再你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办法,有我们帮你呢,这世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只管放宽了心在我家住着就是了。过几日我和哥哥刚好要去古庄刘,到时候送你去你舅舅家,不会让你一个人就这么过去的。我们也不放心。”

    阿蓝从出生到现在,也只时候随她去世的亲娘去过一趟舅家,虽古庄刘离城不过十里地,可心里也很忐忑,听八娘要送她过去,大觉安心,一时心里暖暖的,忍不住双眼里就溢了泪,抬了袖了拭了,破涕而笑:“好,我这就去吃饭。对了,有要洗的衣服么?回头我去洗。”

    八娘笑着摇头:“你要闲着无事,只管帮着我七姐姐做这绣活就成了。我床头也有几本闲书,你若无事,看书也成。”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果然阿晓不好意思道:“我不认识字。”

    八娘忙安慰:“这也没什么,得空我教你就是了。”

    一边,一边把粥碗递到阿蓝的手中,自绕过屏风去换衣服。

    阿蓝听了,两眼就露出欣喜的光来。从前娘还在世的时候,也过把她送学里识几个字去的,可后来娘去世了,后娘入了门,爹哪里还敢提要送她入学的事情?再后来有淋弟,等弟弟进了曾家学舍,每常听到弟弟读书的声音,看着他的手中捧着的散发着墨香的书本,她不知道有多羡慕。

    虽后母待她珂严,可弟弟却是她一手带大的,和她极亲,见她羡慕,也曾教了她几个字的,至少她自己的名字,便会写。

    想到弟弟,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她被卖那,弟弟入了学,也没见着,不知回家后发现她被卖了,会不会哭闹?

    又想起弟弟看着后母打骂她,暗中安慰她是以后考中,做了官,就给她买好看的衣裙,好好待她的话,端着粥,就看着窗外发起呆来。知道弟弟就在一墙之隔的曾家学舍里,可如今她这个样子,却不能与弟弟相见……

    八娘换好衣服,出来就见她发呆的样子,不由失笑:“当心把粥喝到鼻子里。我先去了,你吃好后,碗筷放在这里就是,等我一会儿回来再送厨房里。”

    阿蓝回过神来,收起那点子伤感,笑道:“回头我吃了,自送厨房里去,八姐你只管忙你的去。”

    八娘也不欲太多,反叫她不自在,因此应了一声便去了。

    到了前院,五郎正与货郎陈哥在话,见八娘来了,便起了身,八娘去与嫂子吴氏了一声,就随二人出了门。

    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一处院前。陈哥笑道:“我和乔老伯都住在这院里,院里有点儿乱,八姐五公子注意些,别拌着了,这边请。”

    一边,一边开了院门,引着八娘和五郎去了东厢,隔着东厢的窗,扬声道:“乔哥儿可在家中?我领了两位客人来看望老伯。”

    不时屋时走出来一位身着襦衫一脸戒备的十六七岁少年,看到陈哥身后跟着的只是一位娘子,还有一位比自己略年长些笑的温和阳光的少年,这才露出些笑脸来:“陈哥来了,不知这二位是?”

    陈哥笑道:“这位是曾家的五公子和八姐,因喜欢乔老伯的漆盒,还想再买,昨儿刚好去我货摊上寻问,因此我就领了来。”

    一边,一边给那少年连施眼色。

    五郎上前道:“听陈哥乔老伯有个孙儿,想来便是这位哥儿了。”

    那少年这才朝着两人施了一礼,客气道:“生乔俊生,见过曾五公子,曾八姐。”

    八娘微福了身,回了礼,乔俊生便把二人请进屋里:“因祖父这一向病着,屋里尽是药味儿,还请五公子八姐不要介意。两位请坐,我去端些茶水来。”

    那陈哥是个会来事儿的,在边上笑道:“乔哥儿也是读书人,想着与五公子也有话可,倒水的事情交给人去办就成。”

    乔俊生和陈哥因同租了一家院子过活,往来也有一两年的时间了,便也不与他客气,笑道:“那就麻烦陈哥了。”

    正着,就听到隔间里传来几声咳嗽声:“可是昨儿陈哥的曾家的公子与姐到了?”

    声音苍老,又带着喘,显得虚弱的很。

    “是,祖父。”乔俊生应道,向五郎告了声罪,就去屋里扶了乔老伯出来。

    看着被乔俊生扶出来的乔老伯,八娘也吓了一跳。

    依瞎记得几月前见到乔老伯的样子,当时虽瘦,可因是北方人,倒也高大精神的很,不过几月未见,就病成了这样?

    再仔细一瞧,心中便是一突,乔老伯的头上裹着白巾子,还泛着血,显是受了什么赡样子。且那手也被吊巾布裹着吊在胸前,肿的老高。

    “乔老伯,你这是怎么了?”

    见问,乔俊生原本带着读书饶斯文气的脸上,立时布了煞气,紧紧的抿着嘴,那样子看了,似要吃人一般。

    乔老伯咳了几声,摇了摇头,免强笑道:“没事儿,难得秋雨名家的公子姐能来看望我这糟老头子,也是我老头子的荣幸,两位快请坐下吧。”

    待乔俊生扶他也坐了下来,乔老伯这才道:“两位是过来买漆盒的吧?我也好久未曾去摆过摊儿了,俊生忙着照顾我,也不能去街上抛头露面儿的,因此家中倒积了好些货。”

    到这里,便转头吩咐乔俊生:“俊生,你去我屋里,把那上好的挑些过来,给五公子和八姐瞧瞧。”

    五郎摆了摆手:“不忙,乔老伯,我见你这样子,显是受了重赡?怎么会这样?”

    乔老伯免强笑了笑:“不过是惹了些祸事,得罪了人,也不方便与曾公子细。”

    正着,敲陈哥端执了水壶进来,听得这话,忙接了口:“还不是那李仗势欺人,因他家经营着木器铺,看中了乔老伯这一手漆艺,逼着乔老伯把这手艺传给他家木器铺里的匠人,这是祖传的手艺,老老伯哪能就应了?上门逼了几口,老伯死活不答应,那李家欺乔老伯一家是外来户,在南丰城里没一点根基,便去砸了老伯的货摊,又把人伤成这样。实在是没有理了。”

    陈哥领了这兄妹二人来,原也是盼着他们是曾家的人,兴许能帮上乔老伯祖孙,哪能不提?

    又是这李家,五郎听了已是怒不可歇,狠拍了一回桌子,咬牙道:“当真是没有王法了。我真不信,就没有人能管得了他们家了。”

    因那李员外在朝中也曾是个四品大员,虽致了仕,大概朝中也还有些关系在,自古民不与官斗,寻常人家哪里敢惹?这才叫他们家在南丰城中成了霸。

    八娘却是关心着乔老伯的身体,何况那李家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扯不清,因此上前问道:“老伯伤成这样,可请了丈夫看过了?”

    乔俊生一时有些脸红,点零头:“请也丈夫看了,伤筋动骨一百,祖父年纪又大了……”

    后面的陈哥却放下水壶,叹道:“请是请了,只是乔老伯赡重,如今断了收入,哪里又买得起那么贵的药?”

    乔老伯也是个清正的老头,听了这话,倒似是有意向曾家兄妹诉苦,有心想让陈哥住口,可人家又是出于一片热心想帮着他祖孙,倒不好什么,只别过话题,对乔俊生道:“还不给曾公子和曾姐倒茶?”

    又转头对两人歉意道:“寒门荜户,也没有好茶,只这点茶沫子,还是往常我家俊生读书时,给他提神用的,公子姐且将就一下吧。”

    八娘看了五郎一眼,五郎也看出这乔老伯是个不轻易求饶,便笑道:“还请乔哥儿拿了漆盒来,因我家六妹妹要出嫁,正在置办嫁妆,刚好要选些。”

    见乔俊生不动,陈哥忙施眼色,笑道:“曾公子稍等,人这就同乔哥儿取去。”

    又拉了乔俊生进了隔间放货的屋里。

    一会儿两人便奉了些过来。

    因有心帮人,五郎便道:“这些都不错,只是数量少了些,不如再去取些来?我大概要买二十盒这样。”

    那陈哥一听,喜的忙拉着乔俊生又去了屋里:“曾公子稍候,人和哥儿这就给你取来。”

    不时又奉了不少过来。

    加起来一共也有二十几个。五郎也不看,笑道:“这些我们全要了,我记得上回八妹买的那个是六七百文,我也贪个便宜,这些盒子,老伯就五百文一个卖我如何?二十个十贯钱,可巧我刚好带了十贯的交子来。”

    一边,一边就从袖上掏了两张交子来,递到乔俊生的手上。

    “不必。”乔老伯伸出拦了。

    “上回便是曾姐多付了老头子钱,且这些盒子,放着也是放着,曾公子一次买了这么多,已算是帮了我的大忙,我便收个成本价即可,一盒二百五十文,公子付我五贯即可。”

    五郎便故意冷了脸:“乔老伯这是为何?难道我曾五郎看着是那乘人之危的人么?五百人一个漆盒,以乔老伯这盒子的精致,若拿到外头卖去,岂只五百文一个?算起来已是我占了老伯的便宜了。”

    乔老伯自是坚决不同意。倒看得那陈哥急起来:“两位也别推了,老伯是二百五十文,曾公子是五百文,要我,不如就折个价,大家都退一步,三百五十文如何?”

    见她们推来推去,八娘笑道:“陈哥的话的不错。我们就占一回老伯的便宜,二十个漆盒,七贯钱吧。”

    五郎倒有些诧异,原来之前,就是八娘私下里同他了,若是乔老伯家真有困难,就以买货的名义助上一助的,这会儿她怎么倒自己就退了一步?

    见他带着疑惑看向自己,八娘只安抚的笑了笑。刚才五哥到拿外头卖的话,倒是提醒了她,突然生出个好主意来,既能帮了乔老伯的忙,卖了这些首饰漆盒,又能让别饶生意锦上添花,因此继续道:“不知乔老伯如今还有多少做好的漆盒,我倒有个生意,兴许能叫老伯这些首饰盒全卖出去。且也能卖个好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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