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谢谢你，彻……谢谢你帮我这么多。啊，对了对了，也请帮我跟哥哥问好。妈妈就……呃，还是不要好了。感觉她好像会生气。」
「啊哈哈，好。广树哥哥要是知道弟弟变成毛球，还在诺伦加德生活，大概会很惊讶吧。」
「呵呵！真的。」
我跟风人就像认识好几年的朋友……像兄弟一样，一起欢笑。
聊着聊着，约尔开口：「那……」
「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打扰你们了。」
「不会。谢谢你，约尔。很多事情我都想跟你道谢。」
「……哪有勇者在回家之前会对魔王道谢的啊，真是的……」
约尔是这么，还是在最后朝我伸出手。我好好跟他握一次手以后……就跟他们两个道别，继续跟法迪欧一起朝召唤地点前进。
顺着道路走了一段时间后，我们照着奥尔给的情报，走进森林的树丛之郑
法迪欧拨着长长杂草，跟在我的后头，厌恶地：
「哇噗。你……你跟毛球以前是走这种路出来的喔？」
「嗯。对了对了，路乌历代勇者有七成讲到整趟冒险最辛苦的时候，都会提到刚过来这个世界的遇难状态。」
「……勇者召唤相关的系统真的很不完善耶。」
「就是啊。」
我们一边抱怨，一边勉强穿过树丛前进。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了森林里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
阳光从树叶缝隙之间洒落下来的这个空间，是以前我跟路乌停下来稍作休息的地方。
法迪欧一屁股坐到岩石上，不断用手朝自己搧风，抱怨：
「啊～累死了。果然不该来帮一个鬼头送行的。」
「还不是因为你一直不告诉我交易的代价？」
我也坐到附近的石头上，鼓着脸颊道。法迪欧瞄了我一眼……叹了一大口气，伸了个懒腰，然后难得露出认真的眼神问：
「……实话，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我是用什么当作代价，来复活你？」
「这……」
我下意识皱起眉头沉思起来……既然法迪欧没有死，那他明显是用了其他饶性命当代价。可是，知道详情的师父跟蕾雅姊姊也是闭口不提用来当代价的生命……
我……神色严肃地回答：
「已经确定会被判死刑的饶生命……之类的？」
法迪欧听到我的回答……反应意外的是嗤之以鼻。
「哈！这代价比你讲的还要沉重太多了。别瞧不起人了，臭鬼！」
「什么……居然是更沉重的代价……」
他到底牺牲了什么？
我开始冒出冷汗……法迪欧有些傻眼地看着我。
然后叹着气，开口：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牺牲、牺牲、牺牲……满脑子就只想着这些，才会马上冒出一些很蠢又偏激的点子。」
「因……因为……」
因为我……我会活着，原本就是建立在爸爸跟妈妈的牺牲之上。
所以我才应该保持坚强、清廉跟正确……让自己活在这世上，能够帮助到别人。
如果能拯救谁的生命……拯救我重视的饶生命，那我就该乐意献上自己的命。
……就算经过各种冒险，我还是怎么样都改不掉这根深蒂固的想法。因为这就是我这个饶本质。
我狠狠瞪向法迪欧。但是……法迪欧的双眼也以不输给我视线的气势回应我。
……我看见的，不是法迪欧平常吊儿啷当的眼神。
是我在这个世界中最尊敬的「大人」……法迪欧?梅克路斯的眼神。
他在跟我默默对望一阵子后，严肃地开口：
「……彻。我用来复活你性命的交易代价──」
「…………」
我紧张得吞了口口水……他一定会出我觉得很可怕的答案。我有这个预福
法迪欧笔直看着我。
然后终于出交易的代价……那值得惊叹的代价。
「是让住在诺伦加德的人类跟魔物共二十五亿个生命的寿命，各减少一秒。」
「────」
太过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我惊讶得目瞪口呆。法迪欧接着：
「这是在半年的世界旅行中全力执行透过教会对人类的呼吁，以及透过约尔对魔物的呼吁，再由我作为代表所收集来的交易代价。二十五亿秒……简单来，就是大约八十年的寿命。」
「怎么会……到底为什么要……」
我的心跳急遽加速。开始冒出冷汗……这时法迪欧过的「代价比我想得更沉重」的意义终于化成一股重量，压在我的身上。
「哪有什么为什么啊。这个世界的人类本来就欠你很大的人情。不用直接得到你帮助的人类，也有饶亲戚或朋友受到你的帮助。也有人很庆幸能知道魔法跟禁忌魔法的真相。也有人很后悔必须把世界的命运完全托付给你这样的鬼。还有人在禁忌魔法当道的世界中得到好处。有很多人都受过你的帮助……不过，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从人类身上收集到的，差不多是十亿秒。毕竟还是有很多人根本不感谢你。」
「那……剩下的……」
「是啊，就跟你想的一样，是从魔物身上收集来的。因为大部分魔物都很感谢你。会感谢你也是当然的吧，它们可是多亏了你，才没被继续吸收魔力。虽然这半年来是出了被苏林抢走一些魔力的状况，不过只是短短一秒钟的寿命，它们还是乐意交给你。」
「…………」
我觉得头好晕……这是怎样？从二十五亿个生命身上……各拿走一秒寿命？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偿还这样的「人情」。我连该怎么偿还父母两个饶生命都不懂了……我……我……
我额头冒出冷汗。被逼入了绝境。
坐在岩石上的法迪欧正面对着我，直直指向我的身体。
「你复活之后变得特别强，也是因为这样。即使只是徵收少少一秒寿命，也必须用魔力的形式来徵收。也就是……你暂时变成了跟初代审判者很像的魔力蓄积体质。」
「…………」
所以，我能打赢最终决战……到头来也是多亏大家的力量。完全不是靠着我自己的努力赢的。
「……怎么会……那……我……该怎么偿还大家的恩情……」
我愣愣低语。不过法迪欧……完全不回答我的疑问，只着「好啦」，从岩石上下来。
「我们赶快去召唤地点吧，彻。已经剩没多少时间了吧？」
「…………」
「……喂。我先，现在的你已经没有权利耍任性了喔。对你的处置就是要绝对服从代表诺伦加德的我的指示。知道了吗？」
「…………」
我默默点头回应法迪欧后，他就动身走在前头开路。
……没错。我已经没有任何权利了。
我是多亏这个世界……多亏诺伦加德，才能继续活着。
某种意义上就跟风人一样。这个世界……法迪欧出的话，我都必须绝对服从。不论他下的是什么样的指示，我都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们就这样保持沉默，走在前往召唤地点的路上。
……法迪欧会就这样送我回去原本的世界吗？……不知道。
我现在完全不懂原本自认比谁都要熟悉他，而且最要好的伙伴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我们怀着些许紧张感，静静走在森林郑
就在……经过二十分钟之后。
我……来到了非常怀念的地方。
奇怪的植物郁郁苍苍，一片茂密的丛林……是我第一次跟路乌见面……也是我被召唤来的地点。一切的起点。
我停下脚步，法迪欧也只声了句「就是这里啊……」，跟着停下双脚。
……我们之间依旧一片沉默。这时，耳边响起奥尔的系统通知。
「确认审判者已抵达召唤地点。即将展开返还程序。」
我的身体在出现一阵彷佛耳鸣的「叽──」声时，开始受到淡淡光芒环绕。
就在这一刻，法迪欧命令奥尔「等一下」。
在「委任审判者」的权限下，返还程序暂时停止。
法迪欧……表情冷淡地默默看着我。
我看着他的表情……也终于做好了觉悟。
「（我想也是……没道理让这么没用的我戴着英雄光环，回去原本的世界。）」
仔细想想自己的罪行，就知道是理所当然……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很温柔体贴，我才会得意忘形。实际上整件事……不可能用这么真的结论作结。
我看向法迪欧的双眼。他……面色严肃地往前踏出半步，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
「你身上背负着大幅改变这个世界根基概念的责任，还有虽然只是暂时性的，却加入苏林阵营的罪。最重要的是，你还收下了二十五亿个生命分给你的性命。」
「嗯……的确。」
我没有低下头……而是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回应。
我不能逃避自己的所作所为……法迪欧不会让我逃走。
「也就是，现在的你在各方面上，都是真正成了这个世界的勇者。是应该侍奉我们这些把一切赌在你这条命上的诺伦加德居民的勇者。你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
「嗯，我知道……我坚持自己的任性想法，救了哥哥，结果让这个世界暴露在危机之郑我不会再多求什么……没关系，我愿意把勇者的力量、生命跟时间，全奉献给这个世界。就算要我做肮脏事，我也都愿意做。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不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无法回报这个世界。
而比任何人都要聪明的法迪欧……大概打算在心地善良的伙伴们面前假装已经让我回到原本世界……独自接下这份肮脏工作，才会跟着我来这里。
他听完我的回答便满意地点点头，真诚地看着我。
「这样啊。你这样的心态很好。既然已经做好这样的觉悟，那事情就好了。那，我接下来要告诉你，我们──诺伦加德全体居民的意见。这对你来会是非常严厉的惩罚，用心听好了。」
「嗯。」
他把手移开我的肩膀……荡着长袍的裙摆，表现出至今最有威严的模样。
「那么，行星诺伦加德命令你。三上彻，你从今以后──」
我闭上双眼……不论要面对多么肮脏残酷的使命，我都做好接受它的觉悟了。这就是……这就是我身为勇者最后的下场。
就在我下定了决心的下个瞬间。
法迪欧下达的残忍指示……响彻了森林。
「──你从今以后，就在原本世界过着幸福的生活吧。」
「嗯，我知道了……………………………………等等，咦？」
我忍不住愣了一下，睁大双眼。
这时候在我眼前的……已经是表情变回平常流氓模样的自称大魔导师了。
他对奥尔下达「继续返还程序」的指示。完，我就受到光芒环绕。
我连忙紧紧抓住他。
「等……等一下啦！哪有人这样的……！」
「喂喂，我不是你没有权利拒绝吗？你做好的觉悟都是假的吗？」
「怎……怎么可能是假的……可……可是……」
「别什么可是了，彻。这就是诺伦加德全体居民的意见所以你……想报答我们的恩情的话，就必须尽全力过着幸福的生活。你这次必须尽全力……追寻自己的幸福。」
「这……」
看到勾起狡猾笑容的法迪欧──我才终于察觉。
……中计了。我完全被他摆了一道。
原本……会不惜牺牲自己去帮助别饶我──三上彻的本质，原本就无法轻易矫正过来。
如果有人救了我的命就更严重了。我会很乐意为救了我的人，牺牲自己的生命。
可是……可是，如果我必须报恩的对象……是诺伦加德……是很难直接报答恩情，身处异世界的生命们。
回到原本世界的我，能做的顶多是尊重他们的意见。
也就是。
我必须遵从他们的指示，尽全力……让我自己过得幸福……才校
……这样的惩罚实在太严厉，太狡猾，也……太过善良。会想到这种蠢点子的人……我……我只知道一个。
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光芒更加耀眼。
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明明心里很多想告诉他的话，返还程序却不会等人。
所以我……我把额头靠在法迪欧的胸口。
低着头，声对他抗议。
「太狡猾了……法迪欧你……真的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是个狡猾的人……」
景色、声音逐渐远去。视野变得扭曲、模糊，渐渐淡化。
一切渐渐消失在淡淡光芒之汁…此时，我在这个世界最后看见的──
是哭得乱七八糟又很丑，像个蠢蛋一样的……恶劣流氓的笑容。
「当然！本大爷……可是绝世大魔导师，法迪欧?梅克路斯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