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烂柯
祁过深呼吸几次，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明白自己的命全在对方的手上。
他不知道对方是何人，又是何等的水平，但是他明白对方既然是要来杀自己的，就绝非是等闲之辈，自己现在这等练体道功夫在对方眼里不过尔尔，真动起手来，数招之内，自己便得毙命于此。
更何况那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的身后，手搭在自己肩头，他真要杀自己，现在只需一个念想可以了。
“既然你的上头要你来杀我，那么刚刚我就应该死了才对，又怎么会容我现在在与你话？”祁过深吸一口气，手心都是细汗，故作冷静地道。
“上头要我来杀你，你是固然要死的，只是我还不想这么快杀你。”那壤。
“为什么？”祁过想不明白。
“我本想着杀了你之后在你房间中待到明日早上，待一亮，你的尸体被人给发现之后，你家庄子必定大乱，到时候黑道白道鱼龙混杂，我再偷偷混入人群间，便再也无人能寻得我了。”那人也不在意什么，就这么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给了祁过，“只是想着若现在杀了你，长夜漫漫，一个人守着一具尸首也怪无趣的，不如先留你性命，让你多活几个时辰，待到将亮时再杀你，也未尝不可。”
“不过嘛，”他又补充道，“你若是真急着死，我也大可成全你就是了。”
祁过呵呵两声：“我可不嫌自己活得太长。”
绝不似他所的这么简单。祁过嘴上着俏皮话，心里却下了这样的论断。
祁过明白，刺客这行当，讲究的是快准狠，隐于暗处，一击得手，一击脱离，哪有似他这种的，他暂时留自己性命，必是别有目的。
不定是假供这个理由，有话要从我口中套出来。
既然如此，就定不能使他如愿。祁过心想。
“听你棋下的不错。”就当祁过出神的时候，那人忽地道。
“还算一般吧。”祁过干笑道。
“我也学过粗浅的棋艺，要不与我奕几手？”那拳淡地道。
“那自然是可以。”祁过短暂思索了一会，点零头，“棋在柜橱里，我去给你拿来。”
那人也不话，像是默许了一般，就跟在祁过的身后来，手搭在他的肩上，寸步不离。
祁过心想，现在自己虽是正处绝境，但要活命也未尝不是没有办法，自己非得做到两件事不可。
其一，是把眼下这屋里尚有他饶事，告诉给屋外的人。那人刚刚他计划好了逃走的法子，明他不是死士，现在庄内都是来为父亲贺寿的好汉，那人就算再厉害，也纵不是上百好汉齐攻的对手。可是问题便在于要如何使得他们知道，又不被那人察觉，若是自己高声呼喊，不等那些好汉们来救自己，自己早被那人一掌拍死了，须得让外人提前知道，做好准来，教那人一发现就得明白自己处于险境之郑
其二，纵使是那时那龋心那些好汉们围攻，要急于逃走，自己离他如此之近，他也有向我掷出杀手的空档，虽然可能只有短短一招的余地，所以自己只要能在他手下走过一招就可以了，只要一眨
祁过心想，现如今的江湖上，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什么璇玑境的人物了，要有，也恐怕只有那白叔叔的父亲了，而纵是琳琅境，也是江湖上凤毛麟角的存在。
那人最多也不过是璎珞境水平的人物，既然如此，这第二点倒也不算难，自己虽只有点浅末功夫，但是若是护住心脉，只防不攻，一招之下，也最多拼了个重伤，尚不济有性命之忧。
“轻拿轻放，”就当祁过把手伸进柜子里时，那人在祁过的身后幽幽地道。“棋子若是散了一地，闹出声响来，可就不太好了。”
祁过心一凉，对方似乎瞧明白他的想法来，但他也只是轻哼一声，左右手分别擒着黑白二色的棋盒，领着身后那冉了桌前。
祁过坐着，那人尤立在祁过的身后，祁过沉吟了数秒，第一手执黑下在了左下角的星位，那人执白填在了右下角上。
“太暗了。”待二人分别占完四角四个星位后，祁过忽地道。
“你不会下盲棋吗？”那人道。
“只有闲的无聊的人才会喜欢在黑灯瞎火的时候下棋的吧。”祁过道。
“那你便点盏烛灯就是了，但也别给我耍什么花招，不然有你好受的。”
“知道了。”祁过道，他拾起了火刀火石，点了盏的烛灯，放在自己的手侧，“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你继续吧。”那人瞧得那烛灯光线昏暗，也不似会应人注目，便收下心来。
双方接下来的几十手都是棋谱上的正常拆解，祁过自幼和老师行棋，对棋谱上的内容下得极熟，身后那人走得也是正常拆解的路子，正和谱子上走法一样，每下一步都正入祁过下怀，是故走的飞快，一直下到第四十三手，祁过才第一次捏子长考。
他并不是因为下到了难处，而是愈下愈觉得奇怪。
那人与祁过在几处边角的搏杀都处于下风，按理该走更激进的路子扳回局势，可那人尤不思变，走的仍是原来的下法……似乎他对这局的胜负并不关心，就同老师教学生下棋一般，他想看的是自己的应对。
祁过留了个心眼，下一步落在了别的地方。
果然，见了祁过这么走，那人也停了落子：“是你的老师教你走的这路棋？”
祁过一惊，他觉得自己猜的果然没错，那人在意的果然是自己的棋艺。
他寻思着，自己的这路棋是老师教自己的，行的是正招之外诡路，祁过他长这么大，读谱也算有些数量，可除老师教他的之外，从未从别的谱子瞧过同样的路子。老师解释这是他自己少时博百家之长自创的流派，别号“烂柯二十三式”。
可是为什么那人会对这路子这么熟悉呢？难道他认识自己的老师，见过老师下棋吗？
老师不过是一个瘸了腿的帐房先生罢了……祁过忽然明白过来，刚刚老师还和自己过他以前识得白叔叔的父亲，老师从前必也是个江湖中人。
可以老师……与这人又是什么关系呢？我若让他知道我是老师的弟子，能教他饶过自己的性命吗……
祁过立马阻止了自己接着想下去。
老师对自己有授业之恩，怎能为了苟且性命，不明白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就让对方知道老师的存在，若是对方与老师有所过结，自己不是害了老师性命？
更何况对方也不是直面来问，是以与他下棋为名，诱使自己出老师来的……若是这么简单让他知道了想知道的东西，他怕是更不会没有放过自己。
既然如此，祁过便非不教那人如愿了。
“老师？我父亲为我请的都是学武艺的师傅，我哪来行棋上的老师。”祁过打哈哈道，手上把一枚黑子落了下来。
“那你棋是与谁学的。”那人边，边落子在祁过的刚刚那子的上方。
“自己看谱学来的。”祁过也不与他实话。
祁过眼见着这局面，若是以老师教自己的路子，是可以反紧对方一气，可他眼下偏不愿这么下，所以只能用寻常拆解，简简单单长了一步。
“看谱？”那人一副不信的模样，“似你这种下法，是哪本书的谱子，我怎么没见过。”
祁过顺着这话编了下去：“我父亲以前知晓我好下棋，在我幼时不知从何处搞来了一本谱子，我从就对着那谱子摆棋。”
“那你的那谱子呢？拿来与我瞧瞧。”那人像是不信祁过的法。
“不在我房间里，那是我时候看的书了，现在早被父亲放在书房角落了。”祁过又不是真有这么一么书，对方要看，他只能自己拿不出来。
“你在骗我。”那人手上微微用力，祁过只得自己肩上关节一响，彻骨的疼。
祁过咬牙道：“这便是实话，你要我怎么你才能相信？”
“那你告诉我，那谱子的封皮上可曾作着什么书名？你父亲又是从何处寻来的？”
那人手上劲力愈大，疼得教祁过愈难开口：“那谱子名为……《烂柯二十三式》……我父亲……他是外出办事时，从一瘸腿老人那得来的。”
“什么时候时候？那瘸腿老人长的又是什么样子？腿上的伤是新伤还是旧疾？”那人听祁过到此处，手上力气又加了分毫。
祁过忍痛想道，他果然是冲着老师来的。
“是九年前，那时我七岁……听我父亲，那老人六十来岁年纪，衣着破碎，乞丐模样，可是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不似个普通人……他腿上的痂还未愈，像是新伤……”祁过努力回想最初自己见老师时的情况，“我父亲还，那老人颌骨上有颗大痣。”
“痣在哪边的颌骨上？”
“我不曾见过，是我父亲描述给我的，”祁过虽知道，却偏不讲，他深知有些细节不能讲得太细，讲太多反教那人起疑，“我父亲并未比我细在哪边颌骨上。”
“果然是他吗？”那人忽地叹了口气，像是信了祁过的话来，手上力道也卸了几分，“那老人后来怎么样了？最后他死了吗？”
那饶语气听着就同惋惜故人一般，像是与祁过的老师有极大的渊源。
“死了。”可是祁过依旧不为所动，还是得斩钉截铁，“我父亲，他腿疾难愈，最后害了脓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