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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黑白子

    “那还请先生快些动手吧。”之后如何都是后话,祁连现在可不去管这么多,祁过面色惨白的模样,教他心痛得紧,“我听闻这乌鹭太阴掌,从前绝无有人能活过七日,先生能为我儿争得七个月寿命,已经是上眷顾我儿了,若我儿真能痊愈,我……我……”祁连已经语无伦次,不知道什么好了。

    “我在老爷的庄子里住了九年,虽不是白吃白住,但总归是受了诸多照顾,更何况当年我这条性命,还是过救的,若非过当日把我从那片林子间带出来,我恐怕早已经是鸟兽的腹中秽物了。”老师长叹道。

    他从怀中摸出一卷布块,在手掌上摊开,布块上插着长长短短粗细不一的二十来根砭针,祁过以前从不知道老师居然有这种东西。只见他解开了祁过胸口处的衣服,又让祁静取来烛盏,砭针在火上反复灼烤,一根根地扎在了祁过身上。

    祁静与祁连本来就是习武之人,身上的诸多穴道也都是认得的,他们瞧在祁过身上,只见老师往他身上扎针处,都不是人身上的什么大穴,反而是一些平常时根本不会在意的偏僻穴道,正欲请教,但话未出口,自己便想明白了。

    原来这乌鹭太阴掌力,从来都不是什么不能救的下奇掌,只是旁人不解其中奥妙,别的掌力贯通周身,作用在的是人身上的大穴死穴,要救也通常是从此处着手,而这乌鹭太阴掌力都另辟蹊径,发力在几个常人根本注意不到的处穴道。

    要知道,人身有五十二单穴,三百双穴,经脉十二条,络脉十五条,奇脉八条,每一处穴道与每一处经络之间都有或多或少的关联,只要拿捏得当,便可有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功效。中乌鹭太阴掌力之人,虽疼痛在大处穴道,力道却是施在处穴道之上,若是不明白此间道理之人,只注表征而不晓内因,饶是用尽一切办法也是无能为力。

    可若是常人也就算了,那刺客武艺实在是太过高强,是连忠敏剑白羽默也讨不到便夷人物,纵是老师以砭针封在了这些穴道上,最终也只能做到延迟死亡罢了。

    “过几日你的身子就能慢慢好转了,不必再忍受这版痛苦了。”老师伸手按了按祁过的手背。

    “哥哥,你感觉好些了吗?”祁静忙问。

    “没事的,老师帮我封住了穴道,让我好受了许多了,我已经没事了。”祁过抬手按了按祁静的脑袋。

    祁过话间用余光瞟了瞟,只见老师身下的轮椅微微后退,只怕老师要走,连叫住他:“老师,您……”

    “我就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来,你们总当是要把我问清楚的……”老师叹了口气道。

    “您为什么要瞒着我呢?”祁过道。

    “我一直都在观察着你,不让你知道我的身份,是因为我想看见最真实的你。”老师直直地看着祁过的眼睛,祁过的瞳仁亮得就如同黑夜中的星斗。

    “观察我?”祁过皱眉。

    “我曾经瞧错了人,教出了一个坏弟子,让我懊悔终身,也教我再不敢轻易收人为徒,”老师摇了摇头,“我观察了你九年,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我都看在眼里,你是个好心肠的孩子,不似我上一个弟子。我本打算过些时日就亲自向你们担白,告诉你们真相,只可惜今发生了这种事来……”

    “虽你的秉性我早已清楚,我本可以早几年就告诉你的,只是我上一个弟子实在是教我害怕得紧,是故一拖再拖,一直到现在。我刚刚在想,我若早告诉你真相,或许你就不会变成这般模样了。”老师道。

    “老师,这怎么能怪您呢?”祁过忙摇头。

    “自古好人多难,真是苦了你了。”老师长叹道。

    “先生,”话的是祁连,他刚刚一直在一旁沉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祁某斗胆请问一下名讳,您虽然以前曾经告诉过我们一次,但怕用的是假名吧。”

    老师看了眼他:“想必老爷您已经猜到了,我也不再隐瞒什么了,在下姓梁,单名一个秋,江湖朋友抬举,送了个‘黑白子’的外号,只是过去做了很多错事,教这名号蒙了灰。”

    黑白子,梁秋。虽先前老师过自己认识白叔叔的父亲,又对这乌鹭太阴掌力了然于心,祁过就已经对老师真实身份有些眉目了。可当听到老师亲口出来时,祁过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时才敢确信,自己的老师并不是个普通的帐房先生,而是与美芹先生白无觅齐名列下前二的人物,真正迈入了璇玑镜的人中之龙。

    “果然吗……”祁连也早早猜到了,只是现在才敢确信,自顾自地点零头,“我早听您在江湖上失踪了好久好久,可从未想到您会在我的庄子里,一直以来都有所怠慢了……只是您的腿疾……我先前从未听过您有如此之伤恙,是遭遇了什么敌手了吗?”

    老师道:“害我如茨,和刚刚那打伤过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先生,那人是谁?”祁静转过头来问他。

    “是我那诈死的弟子,世人皆道他已死,还道传言是我打死的他,可谁知是他设计害的我。我从前做了许多错事,想必这也是报应吧,我当那时极为喜欢他,甚至已经把自己毕身所学都教给了他,他在些之前也是对我恭恭敬敬,更教我对他更是全无防备之心。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被他给害了,折了这双腿,差点命丧在他的手上……”老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他叫什么名字?”祁过问老师。

    “谢少麟,你可能没听过这名字,”老师顿了顿,“但若起他的父亲,当朝国丈,太子太师,大司空兼羽林左将军,你可能就有些印象了。”

    “先生的,可是谢玄谢太师?”祁连行走多年,不仅对江湖之事所知甚多,连庙堂种种也有所耳闻。

    谢玄。祁过对这个名字果然有印象,他也想起来自己曾听过的一些传言。

    三佞不除,大炘不兴。市井上是这样的,这三佞指的就是大司空谢太师、大司马博陆侯以及紫云党党首宪成先生。

    谢家本就是大炘开国的功臣之一,也是炘高祖皇帝当年起兵时,最先支持他的地主豪强之一,有陈郡谢氏之称,往前更是有百年历史。而据当年炘武帝将死,在皇长子与皇五子之间摇摆不定,正是谢太师嫁女于皇长子,才迫使平往皇长子——也便是如今的当朝皇上——这边倾斜。

    是故,作为支持自己的回报,皇上给了他足够大的权力,官至大司空,掌帝都羽林军,又让他亲自管教自己的长外孙,一度权倾朝野,他也是因此被扣上了佞臣的名号。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怕是以为我早死了,所以才亲自出手,故意使这乌鹭太阴掌,把这祸事甩到我身上来。”老师又道。

    “老师,绝非如此,那人昨晚其实还在有意打探我,问是谁教我的棋艺……我当时虽然受他胁迫,但我终究留了个心眼,唯恐他对老师您不利,只道老师您已经死了,也不知他有没有信我的话。”祁过抬了抬头,缓缓地道,“我看他那模样,他若是知道老师还在人世,绝对会再来找老师的,老师您可要千万心。”

    “我明白的,眼下我能做的都做了,能教你的也都教了,那棋道转武道的要决要你自己去领悟,我也帮不得你许多。”老师伸手按在了祁过的额头上,“我是时候该走了。”

    “走?”祁过一怔,“老师您要去哪?”

    “我既然已经救活了你,也就不能在这儿留下去,”老师道,“这下,有几人能知道如何从乌鹭太阴掌力下救人呢?再结合你从我这学的棋艺……他若是猜到我在这里,必然会回来寻我一次的,我双腿已瘸,早不是他对手,我若不走让他寻得我,我必会丧于他之手的。”

    “老师你意思是。”祁过道,“若是我活了下来,定教那人起疑,会猜测到您在我这儿,害您性命,是这意思吗?”

    祁连听罢,寻思着确有道理,先生是他们是万不可留在庄内了。他从前也对黑白子生平所行有所耳闻,正如先生所,他做了许多错事。祁连为人最好侠义,是故从前对黑白子行为人品也是颇看不上。以前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原来先生便是黑白子,纵是他救了过一命,日后也难免心生隔阂,不如还是借此机会劝先生另寻去路。

    “老师对我恩重如山,救了我性命,现下又瘸了腿,怎能又让老师再到外面去……”祁过喃喃道,“如此这般,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话出口,祁连与祁静都不免一震。

    “哥哥。”祁静抓起祁过的手来。

    “过,万不可轻言生死之事。”祁连也拦他。

    祁过不话,看着自己的老师。

    “你原来是这么想的吗……”只有老师明白他的意思,“这确是一个解决的方法,只是此间会有诸多困难,你做好准备了吗?”

    祁过用力地点头。

    老师叹了口气:“真是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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