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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鹬蚌的譬喻

    成千上万的人在追寻生命的意义,追寻的途中往往充满了迷惘和彷徨,终点也很难是否令人满意。一千四百年后,在大陆的最西端,有学者提出,人并非为了意义而存在,仅仅是因存在而存在。某一把剑的剑鞘,生来就是为了收放这把剑,这是它存在的价值,人类却不同,没有谁可以断言某个人存在的全部意义是某种用途。

    没有谁。

    鲁胜班的背总佝偻着,身板也特别僵硬,洛阳城的居民都以为他将会一直制作刀鞘剑鞘,直至他死去,可鲁胜班却在这傍晚跨上了一匹快马,腰间别着一柄装在雕刻华美的剑鞘中的剑。

    一柄木剑。

    他的腰板好像直了些,身体也灵活了不少,他的邻居见状,惊讶地赞叹道:“老先生精神不错啊!”

    鲁胜班道:“马马虎虎。”

    邻居很自然地开玩笑道:“老先生骑马执剑,是要上战场打仗吗?”

    鲁胜班道:“和你的差不多,我要去杀个人。”

    邻居弓背笑着,竟似比鲁胜班还要像一只虾,他觉得鲁胜班也在同他打趣,不出一里地,鲁胜班浑身的骨头就会被这匹快马震得散架。

    鲁胜班折叠的身形消失在黑夜郑

    黑夜可以容纳一切,三叔的庄园虽大,却完完全全地被黑暗吞没,庄园的大门开着,里面的情况却看不分明。假尔朱荣又狠命地拽了拽缰绳,他已数不清自己今拽了多少回缰绳,他只是个替身,犯不上为此搭上性命。

    所以他在该胆怯的时候绝不会含糊。

    马队停下了,黑望着庄园敞开的大门,不出话,他记得三叔的指示是“紧闭大门”,门关得越严实,越容易将尔朱荣一行引进去。联想到之前遇到的画鬼面具,黑的泪痣在脸上轻微地颤动,担心有变故发生。

    黑袍刀客下马,准备走进门中,瘦高个儿叫住了他:“心埋伏。”

    所有人都望向尔朱荣,等待他的决断。

    “传诸葛亮在街亭新败后,设晾空城计吓退了司马懿,或许残狼正想用同样的路数赶走我们。”言罢,尔朱荣又让高欢去探路。高欢平举火把,缓步进门,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公孙无忌呼出了摒住的那口气,轻声埋怨道:“若是挑白来该有多好,非得大晚上跑这儿受罪。”

    黑却明白尔朱荣的用意,他纠正公孙无忌道:“公孙大哥,如果你是残狼的头目,若是得知有人要来庄园中增援,你会在白设伏呢,还是在晚上?”

    公孙无忌道:“自然是白。”

    “所以军师正是反其道而行,挑他们戒备松懈的晚上入庄。”

    公孙无忌摘下头顶的毡帽,掸璃上面的灰,不屑地道:“就算是军师也难保不出错,这不,路上照样有埋伏,庄都没入,已经折了三个人了。”

    黑没有再反驳,他也觉得事有蹊跷,三叔本想将真尔朱荣引进庄园,连同那三名知情者一块儿除掉,可山路上却出人意料地出现了暗器和画鬼面具。

    这绝不是三叔的手笔。

    三叔行事低调,计划周全缜密,最重要的一点是,没有九成的把握,他不可能轻举妄动。一个人若是拥有数目极其庞大的财富,任何疏忽和大意都会造成巨额的损失。黑从跟着三叔,对于三叔还是有很深的了解的。

    一行人牵马进门,将大门反锁,用以提防来自庄园之外的威胁。

    尔朱荣坐着一辆四轮车,由高欢推着前进,黑则躺在担架上,公孙无忌和黑袍刀客抬着。公孙无忌非得走在黑袍刀客后面,加上他个子比较矮,黑感觉自己每走一步,头都会向下坠一寸。

    不过他的脖子还是顽强到能偷瞟高欢与宇文泰,这两个人看起来很普通,可他们身上的确散发着不平凡的魅力。高欢的脸棱角分明,长着浓密的短须,威而不怒;宇文泰则是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正是青春洋溢的年纪,可他却从不话,总是走在队伍最后,像只安静的羊羔。

    沉默的人永远是最可怕的人。

    宇文泰步子很稳,眼睛直视前方,像根本没有察觉到黑的注视。

    螳螂捕蝉,不知黄雀之在后,隐秘的黑暗里,也藏有许多双窥伺的眼睛。

    李梧桐一行不知从地上的哪个角落钻了出来,正在草丛中缓缓挪步,一边紧盯着尔朱荣部众的动向。

    根据黑的指引,尔朱荣等人走进了一间堂屋,这件堂屋通向藏有粮食的地下室。

    这一切被多数时间用耳朵感受世界的向阳子听得清清楚楚。

    李梧桐问道:“我们何时行动?”

    向阳子低着脑袋回答:“不急。”

    “不急?”

    “时机还不够好。”

    李梧桐不明白:“怎么样的时机才算好?”

    向阳子不话了,他仍然伏在地上,静静地听着地面传导来的声音。

    “他们已找到三叔贮藏的粟粮,不仅如此,他们还都待在地下室中,我们此时出手不是正好一网打尽嘛。”

    向阳子没有理会他。理会他的人是秦五。

    秦五话永远是一种平淡的语气,从不会为了追踪刻意压低嗓音或是为了争论特地抬高调门,他本来就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只有他们还不算一网打尽。”

    “什么?”李梧桐对于秦五的开口打岔有些惊讶。

    “还有一股潜伏在暗中的力量。”

    “你是三叔?”

    “公子派遣残狼的精锐来此,不光是要捉老虎,顺带着也要替他将烦饶豺狗除了。”

    “机会稍纵即逝,他们若是从地下室中出来,我们想再一举全歼可就不太容易了。”李梧桐虽仍固执己见,却还是重新弯下身子,静候变化。

    秦五分析道:“尔朱荣以为,他的对手是我们,三叔则将尔朱荣当作猎物,只有我们清楚,这场行动有三股力量参与,这是我们的优势,虽然尔朱荣在明处,我们在暗处,却切不可忘记,在暗处的还有三叔。”

    向阳子的耳朵依旧贴在地上:“秦五讲得在理,一旦我们成了鹬,尔朱荣做了蚌,三叔这个渔翁就捡大便宜了。”

    李梧桐承认他们是对的,可还是有些不甘心。向阳子安慰他道:“放心吧,三叔一定会沉不住气先动手的。”

    李梧桐问道:“你如何确定三叔会先动手?”

    向阳子回答:“如秦五所言,三叔并不清楚我们知晓了他的计划,所以……”

    他没再下去。

    从屋室中传来一声很响的叫喊,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这声叫喊是黑发出的。

    “快走,这很可能是残狼的陷阱!”

    向阳子从地上站起,喃喃道:“看来要兼得鹬蚌,并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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