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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皇后刚刚登上了龙舟,就瞧见了傅恒站在舟船上,他负手站着,看到了自己,恭恭敬敬的行礼。

    她想起来吴书来方才所言,傅恒想必是进谏的时候,一时气急了出来的,而和亲王弘昼一个人还在里头。

    皇后便也压下了心头的话,看了看傅恒道

    “大人不必多礼,开始落雨了,还是先回去罢”

    雨绵密,虽然不足以让人浑身湿透,可傅恒岁数儿也不了,前些日子为了护驾又刚刚受了伤,皇后不禁也有一些担心。

    傅恒面色怅然,看了看龙舟之内昏黄的灯光,有些不安心的摇了摇头道

    “娘娘进去罢,臣就在外头守着。”

    他心里十分清楚,如今的乾隆帝,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了,他迁怒皇后与和亲王,还指不定会做出来什么荒唐的事情,自己虽然位卑言轻,可到底,也是能上两句话的。

    今夜自己就在这儿守着。

    皇后心里有些动容,她看了看傅恒道

    “听闻大人今日进言,也是后宫之事,本宫不知如何言谢。”

    傅恒是个嘴巴很硬的人,他听得皇后道谢,心里有一些柔软,面色上却仍旧是冷冷的

    “臣,臣是为了大清的安定,娘娘不必言谢。”

    他不愿意的自己像是有多大的功劳一样,后宫的安宁,就是前朝的风平浪静,换来的也是大清的安稳。

    傅恒并不愿意承接这个人情。

    皇后看了他一眼,默默的点零头,便也转过了身子去,要进龙舟之内。

    傅恒却突然压低了声音道

    “当年,德州一事,臣毕生都感念娘娘恩德。”

    皇后听得清楚,她眨了眨眼睛,竟然已经有些湿润起来。

    那是乾隆十三年,孝贤皇后奄奄一息的时候儿,是自己找到了傅恒,让他去寻乾隆帝回来,速速见先后一面儿。

    傅恒也得以去先后的床榻面前,姐弟话别了一番。

    这本不是什么功劳的事情,只是,当年若非皇后来找,傅恒压根儿不知道长姐正处在什么困境之郑

    她全了长姐死前的意愿,这在傅恒眼里,已经是值得自己感念一生的事情了。

    也是从那年德州之后,自己不再厌恶于她。

    想想年少的时候儿,自己与弘昼是结拜的好兄弟,因为他死后,皇后改嫁他人,自己厌恶了皇后许多年,实在是幼稚极了,不值一提。

    皇后顿了顿脚步,回望了傅恒一眼。

    却是什么也没有出口来。

    玉琈搀扶着皇后,缓缓的进了龙舟之内。

    龙舟极大,进了舟船之上,还要穿过一间殿门,才能到乾隆帝所在的地方儿。

    吴书来壮着胆子上前通禀

    “万岁爷,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站直了身子,玉琈轻轻为她除去了斗篷,安安静静的候在殿门之外,等候着乾隆帝的宣见。

    她侧过头,只瞧见一旁的殿内有一抹红衣,那女子抱着古琴,匆匆的自视线之中一闪而过。

    皇后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消失在了长长的走廊之郑

    皇后有些怅然。

    那女子,想必就是乾隆帝从郁金堂里带回来的。

    若不是时候紧急,自己还真的很想上前去瞧瞧,到底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容颜,让君王都为之倾倒。

    只可惜,出身毁了她的一牵

    内殿--

    乾隆帝正闭目坐在龙椅之上,和亲王弘昼面色惆怅的坐在下手,气氛安静且沉郁,空气之中,有淡淡的香气。

    吴书来的声音打破了这殿内的寂静。

    乾隆帝缓缓的抬起来眼睛,目光斜觑了一眼旁边的弘昼,这才开口道

    “让她进来。”

    殿门缓缓的拉开,皇后的一抹身影儿出现在门后。

    弘昼始终正襟危坐,目光也不敢乱瞧。

    即便如此,乾隆帝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已经多日不见了,皇后穿了一身淡紫色旗装,下头穿的是汉裙,白色的褶花在她裙角边荡开纹路,眉目低垂,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打出来一大片阴影儿。

    她梳了简单的发髻,因为久病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唇色发红。

    玉琈搀扶着她,正要跟着进来,却见乾隆帝挥了挥手道

    “伺候的人,不必跟着进来了,外头候着。”

    皇后虽然也是十分惊奇,还是淡淡的抚了一下儿玉琈的手,自己孤身进令内。

    殿门重新合上。

    吴书来拽着玉琈的袖子,缓缓离开了内殿。

    玉琈气的柳眉倒竖,她哼了一声儿道

    “多日不见我们娘娘,今日一见,就在这里耍什么威风呢?”

    吴书来伸出手来嘘了一声儿道

    “姑姑,慎言罢,万岁爷今日,只怕是要治罪呢。”

    玉琈抱着双臂,不屑的挑了挑眉毛道

    “治罪?我们主子,何罪之有?”

    皇后正位中宫多年,有什么错抓到了手中,要这样审问?

    吴书来心里并不敢多言,他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道

    “罢了罢了,候着罢。”

    二人便也都不再话儿了。

    只剩下了细雨轻轻敲打木板的声音,一下儿,一下儿,打的人心慌意乱。

    而殿内的皇后,却有些无奈。

    她看着座位上坐着的乾隆帝,是自己多日不曾相见的夫君,他此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地面上,有散落一地的青瓷碎片。

    皇后轻轻弯了弯身子道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皇后的声音冰凉的没有一点儿温度。

    乾隆帝目光移到她的身上,看到她的身子又瘦弱了不少,心里有了一刹那的心疼,却只是淡淡的道

    “平身。”

    言罢又觉得皇后还病着,身影都有些虚晃,心有不忍的开口道

    “赐座。”

    夫妻多年,这是极少的冷淡。

    一旁坐着的弘昼,也缓缓站起来了身子,合了合手掌道

    “臣弟,见过皇嫂。”

    皇后弯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了看弘昼道

    “王爷不必多礼。”

    乾隆帝坐在上头,目光平静的看着二人还礼,灯火昏黄,映照的他脸色光影忽明忽暗。

    皇后发髻简单,上头也只插了几只寻常的钗环,她手上戴着一对儿玉镯,珐琅的护甲精美极了,轻轻的抚过椅子道

    “皇上宣召臣妾,所为何事?”

    乾隆帝明白,她的怨气来自何处。

    只是此时此刻,却不想再像往常一眼惯着她了。

    他目光死死的盯资后,轻轻嗤笑了一声儿

    “皇后不清楚么?朕之前,竟从来都不知道,皇后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够使动傅恒与和亲王,一同来朕的面前,替你进谏。”

    他声音带着笑意,尾音却有一丝轻佻。

    皇后诧异的抬起眼睛来,正好对上他这副目光。

    到了这一刻,她才明白过来,自己的丈夫,有着世上最深的城府。

    她心里有些疑惑,却尽力的稳住面色,看了一眼对面儿坐着的和亲王道

    “臣妾久病宫中,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皇上何出此言?”

    乾隆帝看了看她,伸手拿起来了桌上仅剩的一只茶碗,瞥了一眼皇后

    “你是真的不知?”

    皇后抿了抿嘴唇,苍白的脸颊,在灯光的映照之下,显得楚楚可怜

    “臣妾不知。”

    和亲王弘昼坐在下手,看着皇后的神情,忍不住有一些心疼。

    到了这个关口儿,乾隆帝还在安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到二人身上。

    果真是应验了那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手紧紧握成拳头,藏在袖口之中,理智告诉他,如今还不是动怒的时候儿。

    乾隆帝看了看殿外,冷笑道

    “朕的贴身太监,都已经成了你的眼线,朕的一举一动,你还有什么不知?”

    他话里的就是吴书来,皇后听着这样刺耳的话,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吴书来的确是有什么事儿都会第一时间去告诉自己,可是,这也不代表,他就是自己的眼线。

    她抬起来眼睛道

    “皇上漏夜传唤臣妾至此,就是审问我的罪状?”

    乾隆帝并没有否认,他将茶碗轻轻的敲在了桌面儿上,发出来了清脆的响声儿,他睁大了眼睛,对上皇后的目光

    “对,朕就是要审问你,只不过,不只这一桩罪状。”

    皇后的错处,还多着呢。

    乾隆帝目光并不躲闪,却让皇后觉得心寒至极,她站起来身子,掀起来了月白色的裙摆,公正笔直的跪在了乾隆帝的面前,背脊挺得很直。

    “皇上问罢,若是臣妾的罪状,臣妾绝不否认。”

    她总是这样,不像是一个女子,倒像是一个坦坦荡荡的男儿郎。

    先帝爷在世时候就过,那拉格格若为男子,不会比弘昼逊色几分的,只可惜,身为女子,便限制了许多。

    乾隆帝倒是有一些坐不住了,他没有料到皇后会直接跪下,第一反应,是斜眼看了看一旁和亲王的反应。

    只见弘昼缓缓坐直了身子,两道眉毛,皱得越来越紧。

    乾隆帝看不见的是,他墨黑眸子里的暗流涌动。

    燃烧的火焰,足以烧死乾隆帝。

    乾隆帝轻轻的放下了茶碗,看着皇后的脸色

    “容嫔身亡,死在了朕为你庆贺生辰的那个夜晚,刺客的剑,直直的刺入她的胸膛。”

    皇后的面色淡然冷漠,她轻轻的昂起来下颚,从容不迫的开口

    “那又如何?”

    不过是死了一个嫔,她一不是护驾而死,而不是为自己陷害,这些,有什么好审问自己的呢?

    皇后想不明白。

    乾隆帝冷冷的盯住她,身子往后轻轻靠了靠道

    “朕什么都想不明白,只想问问,你那日为何不来?还,让十二阿哥也不来?是否早就知道了,有人要行刺于朕。”

    他强撑着问完话,心里头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皇后是他挚爱,这些事情,通过自己的嘴出来的时候,就好像是皇后真的做过一般了。

    乾隆帝心口发疼,一只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目光赤红。

    他所的这些东西,皇后都听得云里雾里一般。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就连容嫔和卓氏的遗体,都已经运送回了京都城郑

    皇后有些愣住,她看着乾隆帝,过了许久才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什么都不出口。

    却感受到身旁的弘昼,已经耐不住性子了。

    他一直是个暴脾气,这些年了收敛了许多,只是如今,皇后侧过头去看了看他。

    只见他恼怒极了,双眉紧皱。

    皇后淡淡的摇了摇头。

    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此情此景,落在了乾隆帝的眼睛里,却像是二人串通一般,他怒道

    “朕在问你话。”

    皇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眼睑,轻轻的开口道

    “刺杀之事,臣妾并不知晓,那日臣妾为何不去,皇上心里不是应该一清二楚么?”

    “至于永璂,他出去玩耍了,臣妾也不知晓。”

    “若是有人,想将刺杀这桩罪名,安在臣妾母子头上,还恕臣妾万万不能相认。”

    她再次抬起头来看向乾隆帝的时候,两只琥珀色的眼眸,盈盈脉脉,却是充满了失望。

    乾隆帝被她两句话噎的不出口,只是斜眼看了看和亲王的反应。

    他今日已经恼怒极了,此刻也不愿遮掩什么,当着和亲王的面儿审问皇后,是他这一生,做过最差劲的事情。

    他抿了抿嘴唇,轻轻道

    “可是容嫔死前,并不是这样告诉朕的,此事暂且作罢,还有,讷苏肯与豫妃的事情,你可知晓?”

    听他居然有脸提起来讷苏肯与豫妃,皇后便也毫不畏惧,她抬起头来道

    “臣妾知晓。”

    乾隆帝脸上写着惊讶,却听皇后下一秒开口道

    “臣妾从十年前就知晓了,皇上那时候,不也是知道的么?”

    皇后言语之间充满了嘲讽,她是在嘲笑乾隆帝,当年的时所作所为。

    讷苏肯,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御前三品侍卫,却被他给如此薄待,无非就是因为,芥蒂当年豫妃之事。

    如今二人,东窗事发,皇后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的见证人,即便是俩个孩子做了错事,如今被乾隆帝给关押在不见日的地方,生死未卜,她也并不能把自己从这件事情之中撇的干干净净。

    乾隆帝也不能,豫妃没有错,讷苏肯更没有错,皇后也没有错,铸成今日大错的人,只有乾隆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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