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二再和杨一钊碰头的时候，叶子完全看不出杨一钊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依然嬉皮笑脸谈笑风生，仿佛昨之事如南柯一梦，让她不由得感叹——这个男人果然是好猎手，怪不得情人一大堆，这样的心理素质，再加上皮囊和套路，哪儿有追不上女孩儿的道理？
眉姐发来羽函通知，让杨一钊三日后去总舵参与一年一度的“英雄宴”。叶子看着杨一钊毕恭毕敬的接下羽函，心里又是一阵寥落。自己不是王帮的人，这样的宴会自然是去不得，又得在这里空守着。想来昀汐应该也会去吧？自己去不成，这可多难受。杨一钊看了叶子一眼，心下知道她是想去凑个热闹，嘻嘻一笑：“想去吗？想去的话，嫁给我不就得了。叶子去不了，杨夫人却能去。”
叶子撅了撅嘴，心下懊恼——只要能见到昀汐，就算自己是杨夫人王夫人李夫人又有什么要紧？可是要是昀汐也以为自己真的是杨夫人，这可滑稽死了。先前昀汐就怀疑过自己和杨一钊有一腿，这要是真去了遇到昀汐，还不百口莫辩？可是不去，就见不到昀汐，这可怎么办？
叶子的思绪正在人交战，杨一钊看着她内心争斗，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哈哈大笑：“放心吧，眉姐特别嘱咐我，让我带你一起去，她也想见你。”
叶子一下子来了精神，惊喜道：“真的？”
杨一钊一脸古怪：“你怎么对宴会这么感兴趣，完全不是昨晚的样子啊。”
叶子一吐舌头损贬道：“你那点风雅，我根本就看不入眼。哎，英雄宴是干嘛的？”
杨一钊一笑：“是王帮一年一度的盛会。南地北的兄弟们平日都重任在身，难得一聚。为了联络帮中兄弟的情谊，便设立了这一传统，也是帮里一年仅一次的休闲时刻。”
叶子一挤眼睛：“那我来的真是时候。”
杨一钊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叶子，今儿叶子还是一身素裙，一身白衣宛若一颗剥了皮的芋头，若不是头发上束着红绳，只怕是其他不吉利的装扮也有点意思了。想来她也是很有本事，给了她那么多的裙子，偏就能只穿里面最素的那几件。杨一钊一撇嘴：“你就打算穿这个去？”
叶子不以为然：“怎么？碍眼？”
杨一钊挠挠头，一笑：“作为杨夫人——你也太朴素太没女人味了……”
叶子抄起身边一个袖珍香炉就砸了过去：“放屁！”
杨一钊急忙躲过香炉，笑道：“夫人息怒，息怒——”话音未落，一块墨石又飞了过来……
英雄宴当的傍晚。一叶扁舟载着杨一钊和叶子缓缓驶向总舵。一身蓝袍的杨一钊一边策舟前行，一边用眼角瞟着一身“盛装”的叶子——叶子今打扮的格外与平日不同，不但穿上了杨一钊前日为她准备的白底银纹暗花锦的裙子，连素日不施脂粉的双颊上也轻轻的拍了些胭脂，星光下，晶莹的眼眸与耳边轻轻摇曳的蓝宝石坠子相映成趣。杨一钊暗暗叹了口气，笑道：“若是你能打扮成这样多好。”
叶子正在想能否见到昀汐，听得杨一钊这话，脸上蓦然一红：“好看吗？我可不是为你。”
杨一钊一笑：“我夫人，你这不是为我，还是为谁呢？”
叶子冲着杨一钊笑着耙了耙脸：“我啊，我这是要让大家知道，你配不上我。”
杨一钊撅了撅嘴，继续划船。
不几时，船便驶进了总舵水域。叶子遥遥望去，只见不远处一片黑墙红瓦显得格外肃穆，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将它的棱角柔和了些许。大门前立着两块黑色大理石对联，龙飞凤舞的写着两联文字——“长卿牢落悲空舍，曼倩诙谐取自容”，中间匾额写的是“上凌烟”。
叶子虽然读书有限，却也凑巧听过这两句，知道这是取自古诗，只是不懂，偌大一个帮派，为何选了这两句文绉绉的不应景的话，做大门的门联。
杨一钊见叶子略带疑惑，以为她土包子又看不懂了，便解释道：“村姑，看不懂就要问，知道么？这两句取自唐朝李贺的南园十三首，的是司马相如和东方朔。第一句写西汉大辞赋家司马相如，早年司马相如因为皇帝不喜欢辞赋，长期沉沦下僚，后来依靠梁孝王，过着闲散无聊的生活。梁孝王死后，他回到故乡成都，家徒四壁，穷窘不堪。第二句写西汉名臣东方朔。东方朔虽在朝堂之上任职，但见世道险恶，便常以开玩笑的形式进行讽谏，以避免直言悖上。结果汉武帝只把他当作俳优看待，不肯给他好前途。这两个人，都是文臣中的佼佼者，可都没被朝廷看重。至于那匾额嘛，指的是唐太宗怀缅功臣之处——凌烟阁。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是鼓励下豪杰弃笔从戎，以抗击燕金为己任的意思。”
叶子看着杨一钊解释时颇有得意，便不肯顺着他赞同，道：“匾额倒也罢了。这两句诗嘛……看来你们王帮的帮主很自负啊。”
杨一钊哈哈一笑：“你正好理解反了。其实萧帮主立此门联，是为了告诫自己，不要犯同样的错误。也告诉大家，不要轻视任何有才之人。”
叶子不禁有些动容，这个萧帮主倒确实有点不一样，竟能化怨怼为激励，反其道而行之，毫不避讳的把这个问题挑出来公示于众，真也是挺胆大妄为的。
她正想着，舟已驶到正殿之前。船还未停稳，便有一位锦衣少年迎上：“杨王可来了，帮主等很久了。”
杨一钊一笑：“我已经尽力不迟到了，只是我这朋友出门规矩太多，不是耳环不对就是腰带不配，这才晚了。”叶子瞪他一眼，也懒得。
锦衣少年一笑，笑道：“任王听常姑娘来了，也是很高兴。常姑娘，请随我来这边。”
叶子一愣：“我不用跟着杨一钊吗？”
锦衣少年笑道：“任王早就在偏厅设了女宾席，请姑娘随我来。”
杨一钊哈哈一笑：“你迟迟不走，不会舍不得我吧？”
叶子对着杨一钊啐了一口，转脸便对少年道：“那快走吧！”便不再理会杨一钊了。杨一钊也不生气，冲着叶子背影做了个鬼脸，便忙着赴宴去了。
锦衣少年笑着在前为叶子引路。经过一段张灯结彩的青石板路，绕过一片清幽的竹林，一个盈盈的水蓝衣衫少女便迎了上来，却是杜鹃儿：“叶子！”
叶子见到她，便一笑：“你眼真尖，这么远就看见我了。”
杜鹃儿笑道：“那还用。来，我给你引见一下咱们帮的姐妹。”着便牵着叶子来到众人之间。
几个美丽女子聚在竹林边，正在谈话，见杜鹃儿拉着叶子过来，便停了话头，神色各异。
杜鹃儿笑着介绍道：“这是常宝叶姑娘，是杨王的好友。”
叶子一抬眼先看到一个穿绿色青梅纹衣裙的姑娘。她挽着紧紧的发髻，眉眼细长，脊背挺直，仿佛一直端着架子，脸色颇为严肃。只听杜鹃儿道：“这位是白珊瑚姑娘，是任王近前的首席女官。”
叶子还未来得及笑着招呼，只听左前方一个清悦的女音傲然道：“你便是叶子吗？”杜鹃儿也不直接回应，介绍道：“这位是北王薛炀的独生女，薛悦。”
听到那声调，叶子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李厘。这世界这么大，骄矜之人也比比皆是，一个男李厘不够，这又来一个女李厘，真是烦死了。她从最讨厌这种下马威，刚要甩个脸色，一眼瞟过去，登时全身如遭雷击，被这位黄衣女子的容貌吓得完全忘记还要还以颜色，只觉得一颗心脏被狠狠拧了一下，羡慕之情瞬间爆棚。
这位美女……也太仙了吧？？？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孩。一瞬间她想到所有戏文里的美女，却哪一个也比不上眼前这位艳冠群芳。
只见这薛姑娘高高个儿，窄窄肩儿，细细腰儿，长长腿儿，雪白脸儿，尖尖颌儿，模子刻得一般标致齐整，更难得是身型挺拔，站姿周正，英姿飒爽，潇洒利落。她一身黄色裙裤暖如迎春之花，头戴黄金步摇耀若神仙妃子，一头青丝半笼成堕鸦侧髻，另半如飞瀑垂在双颊两旁，腕扣金镯，腰缠宝带，这一身派头，又是高贵典雅，又是富贵荣华，又是闪耀夺目，又是灿若云霞，活脱脱一朵人间行走富贵花，偏生整个人儿又生得冷艳至极。轻轻两弯远山雾眉，斜飞入鬓，英气逼人；皎皎一双丹凤冷眼，清泓流转，月射寒江。她只往那儿一站，便是传世画家画就的一副绝美的水墨，令人自归凡俗，不敢同行；她只往这儿一看，便如绝世剑客发出的一式无解的剑招，教人惊心动魄，退避三舍。后来也曾有人记载薛悦之容: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如面发若涛。凤眸傲视云中月，红唇咬碎新樱桃。黄绡衣中盘鹅颈，金罗裙里束燕腰。牡丹也让真国色，艳到极妍凛如刀。
薛悦轻轻一转头，两道目光横扫过来，骤停在叶子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