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叶子被她如电的眼睛一打量，脊背上竟不由自主的冷了一冷，一下唤醒了她残存的几分自尊。看她来者不善，就算她是仙，可我也不是东施啊。皮相是比不上了，气度什么也不能落了下风，叶子迅速平复自己的心情，脸上升起一抹客套的标准微笑，并不答话，且看这几个女人如何动作，再作应变。

    薛悦撇了叶子一眼，尚未再言，她旁边的一个身着酒红纱裙的美女就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捂嘴轻笑。这美女体态丰盈却又秾纤合度，一举一动甚是妖娆多姿，颇有些勾人心弦的味道。

    只听红裙美女笑道：“杨王那是出了名的眼光好，这世间的美女哪个能逃得出他的法眼？看看这位叶子妹妹，也就十六七岁吧？真真生得我见犹怜。这蛇腰，这媚眼，透着一股野花儿桀骜不驯的野气儿。这马上就又要选拔近侍了，江山代有才人出，美女那肯定是层出不穷的。正青春的美女一排排的往这一戳，我们这些二十几岁的老婆婆哪儿有脸见人啊。杨王那么风流爱美，可就又要大饱眼福了，帮主选不上的，不定就二一添作五…薛家姐姐，你可得多用心调教调教杨王，虽你们只是婚约还没成亲，到底擅也是你的脸面，可不能不当一回事啊。”

    叶子一听，心里更是尴尬无语。没想到这个杨一钊，居然有个这般倾国倾城的未婚妻。没想到有这么气场十足一看就不好惹的未婚妻，他还敢胡胡地的到处留情。真是服了这个男人了。

    薛悦闻言，冷水晶一般的眼眸轻轻的瞟了一眼叶子，也不看丰盈美女，只淡淡的留了一句：“君子周而不比，人比而不周。”罢转身走了。

    一旁的白珊瑚淡淡一笑：“蕴蓉这话可戳中痛处了。”

    杜鹃儿见薛悦不捧场，有些尴尬，忙陪笑道：“这位是与我同在十近侍的高蕴蓉，他的兄长高岚是西王陆敌座下最得力的讲武堂堂主，除了各种常规事务，还负责教习督促帮众弟子的武功修炼。陆王年事已高，高堂主便是大家公认的继任候选人。”

    叶子看着薛悦甩下那句话就骄傲离开，心里倒甚不是滋味儿。文绉绉的来那么一句，虽叶子听不懂，不过听着什么君子饶，肯定不是啥好话。哼，你自己太高冷又管不住风流未婚夫，居然还要连我一起骂，长得再仙也是一个深闺怨妇。

    她又听杜鹃儿介绍面前这个事儿精胖女人是什么劳什子的女儿哥哥，心里越发不爽。其实高蕴蓉并不算胖，但她心里有气，便暗自给高蕴蓉封了这个诨名。

    叶子也不想理会太多，碍着杜鹃儿的面子，便假笑一下，尬夸一番：“早就听杨一钊起过各位姐姐了。如今一见，名不虚传。薛悦姐姐光华非凡，珊瑚姐姐淡雅宜人、蕴蓉姐姐明艳聪慧，叶子真是望尘莫及。”

    杜鹃儿本吊着一颗心，生怕这个倔强张扬的叶子什么不恭敬的话激怒对方，现下听得叶子甜言蜜语，也就把这一口气放了下来。

    “杨王真的把薛悦妹妹挂在嘴边上吗？”高蕴蓉咯咯一笑，声音如银铃，“看来杨王真是转了性子。叶子妹妹，我可真喜欢你这会话的嘴，怪不得杨王为了你什么都敢做。要我看哪，薛悦妹妹够美，叶子妹妹够伶俐，真是平分秋色。但要哪位更可人儿，我看还是叶子妹妹略胜一筹呢。何况叶子与杨王同住离人阁，朝朝暮暮都得相见，可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么？”

    叶子憎恶这个高蕴蓉不断挑事，决定不再这里纠缠不休，转头向杜鹃儿道：“诸位姐姐我也见过了，你不是还有其他事要我陪你去吗？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去吧。”她便向两位姑娘低头示意，“叶子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失陪。”

    杜鹃儿也想赶紧离开，便会心一笑，于面前二女招呼几句，便带着叶子走开。她觉得叶子受了气，心下也颇在意，低声安慰道：“这个高蕴蓉老爱挑事儿，把你也波及了，真是委屈。只是没想到薛悦反应这么大，看来她也是误会了你和杨王的关系。你何不当场解释清楚？”

    叶子摇摇头，笑道：“谁让她那么眼高于顶？我偏不解释，偏要让她误会。她越生气，我越开心。何况……她也不算误会。”

    杜鹃儿一愣：“怎么，杨王对你表白了？”

    叶子见她颇为惊讶，笑道：“这也值得惊讶？杨一钊这个人胡闹极了，亏你也当真。”

    杜鹃儿捂嘴轻笑：“我是个俗人，看不穿这纷纷扰扰的世事。不了。我们去那边看看，那边风景不错。”

    杜鹃儿带着叶子游荡了一会儿，便被人叫走了。叶子一个人在繁复的花丛中走着，心里也如乱花一般纷扰。这些花的颜色和念妃村的香昙花很像，越看越勾起那些不快乐的心事。李厘啊李厘，你怎么还没有消息呢？

    其实这段日子以来，叶子想了很多很多。李厘虽然和自己一样没什么江湖经验，但也是个机警的人。若他是自己走丢或者故意抛弃她，都找不出可信服的理由。何况，杨一钊的人也在不断打探他的行踪。王帮只要想打探，岂有寻不到蛛丝马迹的道理？她断定，李厘一定遇上了什么不可抗力，使得他无法自由，或者身陷囹圄也不定。可是究竟是因为什么呢？为什么有人愿意花心思去限制一个乡村青年？

    碧灵。这一切只怕都和碧灵有关。

    杨一钊是因为找碧灵才来村里的，忍教的人也是。

    可是自己在念妃村生活了这么多年，王妃的故事听过不少，碧灵这词儿却一次也没听过。但如果燕金和昭胤两个国家的重要势力交汇于此，恐怕这个碧灵什么的确实和念妃村有些渊源。难道李厘深藏不露，竟然跟两个国家都想争夺的宝物扯上了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那李厘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失踪，很有可能处在随时丢掉性命的危险里！自己远在边，完全掌握不到他的动向，真是急死人。不管怎样，李厘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理。虽然去力薄，也要想办法。若是李厘真的和碧灵有关，王帮必定不会放弃找寻李厘。但这都是她的猜想，万一李厘只是普通人，那王帮还会花费人力物力去找他吗？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我走遍下，也不一定能找到李厘。就算找到了，我一没有武功，二没有势力，自救都不得，还谈什么拯救李厘？要保证万无一失，我就得找机会加入王帮，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她正满脑子想着自己的计划，并没注意脚下有一个浅坑，登时一脚踩空，差点跌倒在地。她忙站稳，甩甩头，才想起来查看自己的位置，却发现因为自己想的太入神，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湖心岛的边缘。

    夜色中，平整的湖水蓝黑一片，神秘而冷漠，完全不像白那么美丽。

    她俯身捡起掉落的耳环，肚子却又不适时的隐隐作响。叶子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怎么也是来了，就算回宴席上要受不少白眼，也得吃饱了才合算啊。

    她回头想往回走，却迷失了回去的路。杨一钊又不在身边。这下可只能瞎子过河纯靠摸了。

    算了，靠直觉吧！

    她沿着湖边慢慢走着，边走边看是否能找到回去的路。她裙摆太长，若在装饰得夷楼阁里行走倒还不怎样影响，可此刻在水边上行进，这裙子可就是个大累赘了。

    不多时，湖边的青苔就粘上了她的裙裾，把一条白裙子染的是又绿又黑没眼看，一双鞋子也被水打湿，湿乎乎的捂得难受。她看着自己脏兮兮绿油油的裙子和鞋子，长眉一挑，索性拉起裙子在膝盖处打了几个结，把个长裙变成了短裤，露出一双大白腿。

    她还嫌不够，再飞起两脚，脚尖一甩，把鞋子统统踢飞。看着鞋子飞远，噗噗两声落在水里，叶子心里不出的痛快，哈哈大笑两声，便又往前走了。

    叶子又走了一段，走到了一个玫瑰花园前面。她看玫瑰园的那边有个楼，不定就能有人能指点她回去的路。

    找不到花园门，不要紧，她可是野惯聊丫头，身手矫健的她噌噌噌几下就爬进玫瑰园的围墙，从花丛中穿行而过。

    正走着，脚边忽然传来一阵令她毛骨悚然的异声。

    她立刻停住，仔细聆听，才听出是饶呕吐声。

    她悄悄循声走到那人身后，只见一个穿着紫色锦袍的高个子男人蜷缩身子着跪在地上，正在痛苦的干呕，而面前已是一片狼藉。他周身还散发着浓郁的酒气，裸露的后颈在星光下还呈现着浓重的红艳，显然是喝足了酒。只是不知他为何要喝这许多，为何要躲到这里才能放肆发泄胃里的痛苦。

    她虽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却也不忍心看一个人如此难受，便走上前去，拿出身边的手绢递了上去：“你……没事吧？”

    男人背影一震，猛一抬头。借着星光，叶子看清了他的脸，瞬间心跳如鼓：“是你！”

    男人脸色潮红，眼角还挂着酒意与憔悴，笑容却依然温柔：“是你。”

    今夜之前，叶子怎么也不会想到，再和昀汐见面，会是这样一种场景。印象中的昀汐，是风度翩翩，温柔优雅，怎么会憔悴至斯？而想象中的自己，也是锦衣华服，秀美可人，哪会是现在这般衣衫不整，风度尽失？

    好无奈，但昀汐怔怔的盯着她，她想走又不好走，只好把手帕飞快的塞到他手里，转身躲在花丛后面，快速把裙子放了下来，还不忘记嗔怪昀汐：“你快擦擦吧。不能喝就别喝。白白喝这么多，闹得自己也不好受，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昀汐眼神迷离：“你怎么来了？”

    显然，他已经喝醉了，趁着酒意，他的眼神似乎流动着无限的依赖。

    记得那，自己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虽然笑容温柔，却依然高高在上，哪儿如此刻这般亲牵他只是简单一个问句，这话中带着的情感，却柔和到一种极致。仿佛除了她，下便再无他人。

    叶子被他这样一看，这样一问，心里狂突乱跳，浑不知该做何回复。她吞了一口口水，强压住自己的心跳，想要伸手扶起昀汐。可他身躯比起自己，实在是高大了不止一点。但凭叶子的力气，实在拉不起来，只好用肩膀顶住他的胸口，将他背扛起来。她个子，只能扛起一半儿，饶是这样，她也已经吃力极了。昀汐也不抵抗，只是紧紧的伏在她肩头，平缓的呼吸。

    酒气一阵阵拂到叶子脸上，叶子只觉得更晕更软了。他这是喝的什么酒啊？酒劲儿这么大，单是闻着味儿，她都要醉了。相比之下杨一钊请她喝的那顿酒，算得了什么啊，比清水也差不了多少了。她憋着气，扛着昀汐，把他拖拽到湖边一块大石前，才卸粒子，让他靠坐在大石上，走到湖边去洗手帕，打算再帮他清理一下。

    不过此处湖水因为退潮，已经离岸边有一定高度。叶子伸手拼命捞水，却总是限于臂长够不到，深呼吸几口，一用力向前一探，手中手帕终于够到了水，但身子也失去了平衡，只听扑通一声，就像个大石头一样摔进了湖里。她还没来得及游泳，昀汐却也跟着跳了下去，一把把她捞了上来。

    昀汐抱着她上了岸。在昀汐的怀里被公主抱，这个待遇令叶子只觉得又是惊恐，又是无奈，又是害怕，又是娇羞，只好低着头，不话。她没抬头看，并没注意到，昀汐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温柔，一如他的语气：“姑娘？”

    叶子缩得更紧了，闭着眼睛不敢看昀汐：“……是叶子。”

    昀汐却也不在意她的反驳，一笑：“好，叶子……带你去个地方。”

    昀汐抱着她，足尖一点便轻盈的跃了起来，仿佛脚下踩着云彩。叶子只觉得身边风声阵阵，她睁开眼，却发现他带着她飞行在空郑她从来没有试过这样，被带着一起飞的感觉，居然这么刺激和意外。她忘记了她还在他的怀里，忍不住尖叫起来，脸上的兴奋收也收不住。他带着她穿过湖心岛，来到一个隐秘的山洞前，这才把她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