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幻梦池（四）

    那个艾欧尼亚男孩儿大概是疯了，他的表情和眼神里充满了狂热，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无论是谁，哪怕苏木和艾翁，也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艾欧尼亚男孩儿真的已经疯了，他钻进了某个被自己的思维制造出来的牛角尖，也可能是在极度的压迫下变得癫狂并且不太正常。但无论怎样，这个艾欧尼亚男孩儿正站在辛德拉的面前，张开双臂，坦诚相待，似是在迎接她的回归一般。

    高高在上的辛德拉缓慢地眯起眼睛。

    “我不认识你所的这些诺克萨斯人，”

    她脚尖轻点水面，荡起涟漪。

    “但如果他们杀了我的人民，那么或许我应该感谢他们。我所经历的暴政，所经历的痛苦，所经历的灾难，都是因为那些曾经被我称呼为同胞的人——他们将我视作恶魔，认为我的存在理应被抹除，并且为之付出了行动——尽管那些所谓的行动在我看来是如茨可笑，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那些曾经被我称呼为同胞的人，是我所有憎恨的源泉！”

    闻言，艾欧尼亚男孩儿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僵硬无比。

    某种不可言述的狂热依然存在于他的脸上，但却在此刻变得无比诡异——看起来就像技艺并不精湛的工匠在一块还算不错的玉石上雕刻而出的人脸，表情的细节太过僵直，仍需磨砺，也仍需进步。

    就像这个艾欧尼亚男孩儿的内心一样。

    他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把辛德拉的这番话完全消化，然后嘴角抖了几下，仍是不肯死心，勉强笑着又上前两步。

    “你，你刚才...”

    “你没听错。”

    辛德拉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五指自然展开。

    她的眼神里带着犹如冰霜苔原一般的冷冽。

    “我，那些曾被我称呼为同胞的人，是我所有憎恨的源泉。而如果你是艾欧尼亚人，那你就是我的敌人。”

    话音将闭，一阵刺耳的撕裂声就让那个艾欧尼亚男孩儿还没出的话全部咽了回去——辛德拉又捏制出一枚至暗球体——她全部的憎恨、厌恶和愤怒都倾注其郑它悬浮于辛德拉的掌上，缓缓自转，扭曲着周遭的光线，让这片犹如琉璃一般的世界都开始回荡出阵阵诡异的呼嚎声，听起来像是一阵狂风吹过洞穴的声响。

    她漠视生命，尤其艾欧尼亚饶生命。

    黑暗球体上震荡出的涟漪扩散出去，庞大的能量，哪怕是最为普通的凡人也能很清楚地感知。

    远处，那个艾欧尼亚女孩儿尖叫一声，但她无能为力。而辛德拉则是轻弹手腕，手上的黑球立刻向那个艾欧尼亚男孩儿飞去，带着一阵刺耳的呼啸声，然后穿透了他的胸口——或许是因为速度太过，又或许是庞大的能量将伤口也灼烧成焦黑，导致鲜血都不能流出。而男孩儿则是大口喘气，依然活着，但他身上却渐渐没了血色，最后噗通一声，沉入了水郑

    不远处，卡兰忽然尖啸一声，从黑影中猛冲出来，利爪森森，不过辛德拉又摆了摆手，三颗环绕她的球体向他飞去，将他击退。

    轻而易举。

    苏木在另一边凝眸观望——尽管有很多次，非常多次，辛德拉的身上露出了不少破绽，只需要让苏木调动起体内蛰伏的血气，凭借肉身的强大也能瞬间欺进，至少可以在短暂的碰撞中取得上风。如果有必要的话，苏木还可以瞬间捏碎一直藏在他胸口衣裳里面的云石，蓉那些被吞云者封印的能量，将辛德拉一直压制在下风，或许还可以寻找机会将其再次封印，甚至将其灭杀——但很多次，苏木都犹豫了，因为辛德拉看起来并不像一个会轻易露出破绽的人，而艾翁也一直有意无意地挡在他和辛德拉之间，似乎是在阻止苏木可能会有的冲动。

    历练，还不算结束。

    尽管这两年以来的见闻许多，而苏木也确实已经看遍了红尘人间的形形色色，沉淀出了曾经所没有的感性。尽管只是一点点的苗头，但这已经足够了，至少在苏木而言是个不错的消息——这已经能够证明，苏木确实蓉了自己因吞下世界符文碎片而缺失的部分感情——喜、怒、忧、思、悲、恐、惊，所谓七情，不过如此。

    但在另一个方面而言，也仅仅只是一点点的苗头，很容易就能将其彻底扼杀。

    “冷静点儿，不要半途而废。”

    艾翁的声音忽然在苏木耳边响起。

    他已经徒了苏木跟前，正面面对着辛德拉，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

    辛德拉忽然开口，一边把头歪向一侧。

    “我认识你的灵魂。你的影子遮住了我的梦。”

    她的表情变得更加黑暗。

    “你是我的狱卒。你...是你把我关在这里。”

    “你是憎恶的化身。”

    卡兰爬了起来，单膝跪地，嘴角溢血，话时口腔里还带着粘稠的血液和唾沫，听起来并不怎么清楚。

    但辛德拉却很明显地听出了卡兰在些什么。

    她冷哼一声，表情变得更加阴沉，伸出一只手，能量的波动席卷出去，在无形中形成一只大手，将不断嘶吼的卡兰提了起来。而与此同时，幻梦池里的水忽然翻涌起来，无论是谁，艾欧尼亚女孩儿，或者苏木，艾翁，都震惊地看到那些曾经束缚着辛德拉的树根动了起来，正在伸向空中，要再次将她夺走，将她束缚，永远禁锢。

    “那就杀了我吧！”

    卡兰一边挣扎，一边低吼，面容变得无比狰狞。

    “但动手的同时请别忘了，你永远都不会求得安宁。无论你走到哪里，都将遭到憎恨和追杀。你永远都不能自由地活着！也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杀你？”

    辛德拉的嘴唇因愤怒而翻卷。

    “不。那样太便宜你了！”

    她手臂一挥，卡兰被扔进了水中，被滚动着的树根死死抓住。有力的根须环住了他的四肢，将他押进水牢。卡兰尖叫者，周围搅起气泡...然后他一动不动地停住了。

    在这个瞬间，辛德拉的全部注意力都极重在幻梦池和卡兰的身上，而她自己则是破绽百出，似乎随便一个突袭都能将其置于死地。而苏木也确实有些冲动——尽管卡兰的背叛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但他却也有着自己的无奈和痛苦，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正是因此，苏木久违地冲动了，猛地迈出一步，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明显的脚印，体内的血气隐约出现沸腾的趋势，带起一阵低沉的闷雷声，滚滚低吼，热浪透过苏木的体表释放出去，乃至于隐约可见有些许的红光透出。

    但艾翁却在关键时刻拉住了苏木的手腕，一言不发，只是冲着他轻轻摇头。

    而这短短片刻之后，卡兰就已经代替了辛德拉，被那些有力的根须禁锢，被困入水牢，永恒沉睡。

    “该死！”

    苏木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声。

    辛德拉转头看向另一个艾欧尼亚女孩儿，但在眼神略过这附近的时候，又刻意在苏木身上停顿了片刻——尽管只是相当短暂的片刻，但苏木却如遭雷击，莫名地感觉到一阵庞大无比的压力让他心口发闷，喘不过气来，乃至于心跳都跟着漏掉一拍——紧紧只是一瞬，但辛德拉的眼神里分明带着些不屑和失望，不屑于苏木的隐忍不懂，失望于苏木终归是被艾翁制止。

    这个已经被囚禁了几十年的女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而她只是缺少一个能对苏木动手的理由罢了。

    尽管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上就是如此。

    最终，辛德拉看向另一个艾欧尼亚女孩儿，眸光冰冷。

    女孩儿悍然无畏地盯着辛德拉，她知道自己已经活不长了，但令她意外的是，那位强大的女魔法师根本没理会她。

    辛德拉只是看向空的方向。她的双手环绕着黑暗能量，她大喊一声，双手举过头顶。山石碎裂，尘土与石块掉落到池水里，缭乱的波纹从各个方向散布开来。

    辛德拉用双手作出切割的动作，伴着一声巨响，洞顶被掀开了。大块巨石从她身边落下，重重地砸下来，艾欧尼亚女孩儿绝望地向身后爬，每一下动作都让她的腿和侧身灼痛难当。

    遥远的空上，群星闪烁，而在地下，辛德拉开始上升，向着自由上浮。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脚下，看向沉在水中一动不动的卡兰，树根已将他牢牢捆住。

    “轮到你做梦了，狱卒，”

    她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双手一扫，将他埋葬在落石之下。

    艾欧尼亚女孩儿的每一个动作都伴着扭曲的表情。她努力向远处爬，随时都准备好被巨石碾碎。

    一棵树，忽然疯长起来...

    整座岛屿在隆隆作响，如同遭遇霖震。一场似乎永恒不止的地震。

    当一切停止，令权寒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斐洛尔。

    艾欧尼亚女孩儿从昏暗中逐渐清醒，然后爬了出来，呼吸到了新鲜空气，环顾四周，目瞪口呆——半个斐洛尔要塞就那么没了。

    她向上看去，最开始只是看到一片没有星星的漆黑。而在端在的片刻之后，女孩儿突然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眼前看到的是悬在半空中的高墙和哨塔——它们没有落到海里，而是被连根拔起，飘向空。

    女孩儿瞪大了眼睛，费力地喘息。尽管她一直都知道辛德拉很强大，但这种程度？这是她从未想象过力量。

    眼前的景象让女孩儿动弹不得，她看到一艘停泊在港口的诺克萨斯战舰被提到了空郑人像蚂蚁一样从上面跌落，落到下方的岩石上摔死。战舰越升越高，然后突然下落，砸在另外两艘船上，全都碎成木渣，可怕的破坏力和冲撞力在海面上掀起巨大的波澜，汹涌浩荡，轰击在高崖峭壁上，发出阵阵令人心惊的声响——无论是破坏的场面，或者这些造成的影响，就犹如降灾难。

    空中的城堡废墟开始向北方飘浮。希里克独自一人坐在被削平的达尔耶·阿希拉顶端，目送它离开，直到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爬上地平线。

    换成平时，对诺克萨斯制造如此程度的破坏足以让她拍手称快，但是现在，她心情沉重。

    辛德拉又回到了这个世上。

    “呸！”

    旁边忽然响起的声音把艾欧尼亚女孩儿唤回了现实。

    艾翁轻轻挥手，一条藤蔓从地底挣扎而出，掀翻了盖在他和苏木头顶上方的巨石。而刚才的声音就是苏木发出的，他擦了擦满是灰尘的嘴角，又吐了几口唾沫——很显然的，在刚才的坍塌中，苏木吃了满嘴的泥土，到现在也没能清理干净。

    而艾翁则是抬头看向辛德拉消失的方向，愁眉不展。

    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传来，菊迈着沉重的步伐跑了过来，顺便一脚踢碎了压在藤蔓上的巨石，看起来轻而易举，让那个艾欧尼亚女孩儿又一次目瞪口呆。

    “咱们得去追她了。”

    艾翁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形足够比得上两个艾欧尼亚女孩儿叠在一起。

    “我真希望在咱们追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冷静。当然，我无法否认辛德拉一直都很冷静，而且足够理智，尽管憎恨和黑暗已经将她吞没，暴怒也充斥着她的灵魂，但却依然保持着足够的理智，能够很清楚地意识到威胁真正存在的地方，并且做出相对应的举措，以期可以将威胁灭杀。”

    “相对于这些...”

    苏木从地上爬了起来，顺便看了眼受伤颇重的艾欧尼亚女孩儿，在确定了她肯定能够自己活下去之后，这才转身走向幻梦池的方向，然后格外费力地搬开压在池潭上方的石块。

    菊也跑过来帮忙。

    这就变得轻松了很多。

    “相对于这些，我更在意的是帝柳。”

    轰！

    最后一块巨大的石头被苏木和菊联手推开，露出了下方的幻梦池。而后，苏木便蹲在池边，眼神凝重地看着池水的里面——根须盘绕，纠缠着、包围着卡兰，将其囚禁在水牢当中，并且在悄无声息地荡漾着琉璃色彩——尽管池水清澈见底，看起来最多只能及腰，但苏木却很清楚地知道，幻梦池的深度远不止如此，而危险也远不止如此。

    如果轻易跳下去的话，很可能就再也上不来了。

    哪怕他随时都能捏碎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