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恋儿
趁那黑影尚未回过神来,雷特娅身形一晃,移形到希约身边,替希约解开绳索。希约瘫软在地上,好久才清醒过来。
黑影回过神来,低咒了几句,长袖一挥,四周的山头忽然出现无数妖士,将索尔一行困在最中间。
希约掸璃衣襟上的尘,冷笑道:“好戏就要开始了。”一把拽过雷特娅,雷特娅毫无设防,一个椅跌到希约的怀里。雷特娅挣了挣,怒道:“别暴露了身份。”希约痞痞一笑:“放心好了,他们看不到这儿的。等他们玩够了,我们再出去收拾残局。”一手揽过雷特娅纤细的腰,一手按住雷特娅的后脑勺,对着她朱红的唇狠狠吻了上去。暴风雨般的一阵狂吻之后,希约的脸埋在雷特娅的颈窝,声音沙哑的问:“恋儿,做我的王后,好吗?”
雷特娅身体一僵,半晌才慢慢道:“雷特娅福薄,只有做妃的命。”雷特娅感觉到自己的颈窝被什么打湿了,然后,希约放开了她。
雷特娅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正色道:“我们该回去了。”
希约也站了起来,望着雷特娅的背景苦笑,恋儿,你宁愿做那个饶妃,也不愿做我的王后吗?
另一个山头,泽诺冷眼看着这一切,掌心幻化出一张弓来。冲着希约的方向,泽诺握着弓的手臂缓缓抬起……
雷特娅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常,刷地扭过头看向泽诺所在的方向。泽诺全身都隐没在山影中,使得雷特娅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只看见一个人影,一张弓,一支待发的箭。
“不——”雷特娅尖叫一声,在箭脱弦的一刹那迅速做出反应,飞身扑向希约并挡在他身前。希约仍陷在自己的神思之中,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知觉。
希约只看见雷特娅飞快地转身扑向自己,紧接着听到“噗”地一声,自己便被溅了满脸鲜血。
整个世界都乱了……
希约晃了一下,只觉得旋地转,甚至忘记了去扶雷特娅倒下的身体。
泽诺瞄了一眼山下,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待雷特娅的身体倒在地上,希约仍愣站在那里。须臾,他终于缓过神来,他连扑带爬地摸索到雷特娅身边,一支漆黑的利箭恶毒地贯穿了她的身体。
雷特娅大大地睁着眼睛,冰蓝色的液体铺了一地。希约颤抖地将雷特娅搂在怀里,心翼翼地用手捂住雷特娅的伤口,不知过去了多久……
山脚下对垒的双方仍在厮杀,兵器碰撞的铿锵声,利器戳穿肉体的闷响,还有助威般的喊江…可是希约听不到,他什么都听不到。他只怔怔地、痴痴地将雷特娅搂在怀里,任那汩汩而出的血液将他的的凝结在她的伤口……当鲜血流尽,从风里吹来的是死神召唤的低咒,雷特娅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希约更用力地拥住她,却依然留不住。颜色褪尽,透明得如同玻璃娃娃般的雷特娅化作千丝万缕的雪魂,逸散在狂怒的风郑下一秒,这雪魂不知会在谁的体内停留。
希约僵硬地保持着怀抱的姿势,直到另一个女声在他身后响起,他才恍若从梦中惊醒般跳了起来。希约咬牙切齿地攥着拳,捏得骨骼咯吱作响,他双眼充血地要往山下冲,缕析急忙拉住他大吼:“哥你冷静点!”
希约不顾一切地咆哮着:“冷静?你叫我如何冷静!恋儿她死了!她死了!”
“可是你想恋儿白死吗?”缕析更大声地吼回来:“你只要这会儿冲下去,我们就将功亏一篑,到那时死的就不是恋儿一个人了!整个刹雪阁都要替你埋单的!”见希约站住不动,她才柔声劝解道:“哥,你是要成大事的男人,你必须要狠。不要相信什么道轮回,善恶有报,那些站在巅峰俯瞰苍生的永远都是狠角色。要替恋儿报仇,你就必须冷血无情,直到你手握灵岛的生杀大权,恋儿才可以瞑目。”
希约颓然地蹲了下去,双手抱头,痛苦地道:“你不会懂的。”
缕析扯起一丝冷酷绝美的笑容,道:“我不需要懂,我在血淋淋的荆棘丛里爬行,要想摆脱,除了尽快爬出去,别无他法。”她微仰着头,扭着曼妙的腰肢走到山头边沿,作了个手势,山下围攻索尔的妖士忽然变得更加疯狂。
既然选择成为妖士,活着就只能是为了不顾一切的死亡。
缕析披着冷傲的月色静立在山沿分析着山下的战势,眉心越皱越紧,这……就是哥口中那个愚笨无能的索尔吗?开什么玩笑!
山下,数十名妖士围攻索尔却依然显出败势,一轮妖士退下,另一轮又疯狂扑上,将索尔团团围住。索尔无心应战,只苦于被缠住无法脱身。他不时地转头望一下希约被困的山头,焦灼不已。
索尔带去的士兵已被妖士们杀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更多的力量转移过来却依然拦不住一个索尔。缕析俯视着山下的局势,见索尔似有所顾虑,不敢使出全力,只打不杀,只守不攻,他只有在用强大的灵力将一干妖士逼退时才能稍稍前进几步。缕析暗笑:这是什么怪胎!不过,这样也好,就算杀不死你,也把你耗死在这里。
希约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望着山下索尔软袍翩飞的身影,眼前竟然一片水雾迷蒙,无数画面重重叠叠,乱影斑驳。希约苦笑着,呢喃了一句:“十弟。”
第一次,缕析那张仿佛罩了张面具的冰冷容颜有了微微的动容,柔软的睫毛上竟沾满了细碎的水珠,她择白皙的手臂,在空气里温柔地抚过,微不可闻地叹息:“姐姐……”
观战,把那些最残忍的回忆重温一遍又一遍,让那场血雨一次又一次冲刷着自己的狼狈。
缕析僵硬地转过身,樱唇微启:“撤。”同时抬手在希约的颈侧狠狠劈下,希约笑着,昏死过去。
山下的妖士在收到命令迅速重新集结,快而有序地撤退,不消多时已退至各个山头,一条条人影在清霜般的月色里错落成黑色的锯齿,忽地收进山体中,消失不见。
索尔单手抚膝半跪在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缕析,还记得当初我们为了走出地宫做垸些什么吗?为了活着,我们杀死了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可是你看山下这个人,他的袍子上一滴血也没有沾,他那么仁慈,连要取自己性命的人都不愿伤害,可我们呢?由他统治灵岛难道不比我们好吗?我们到底在固执些什么?”
“哥,我不知道。”
恋儿
两百年,足够凡世的人历经两世轮回,而作为灵界一员,我的生命才不过刚刚开始。丙百年来,夜弦一直守在我身边,陪我度过我生命里最干净快乐的两百年的短暂岁月。
师父是涣雪帝国最优秀的秘术师,他会很多涣雪帝国特有的、秘而不传的独门法术,是涣雪王室的坐上宾。只是师父不喜欢勾心斗角的生活,便带着我和夜弦隐居山林,夜弦,是一直疼我、护我的师兄。
涣雪的帝国纳比惑是一个善于玩弄权术的精明男人。他灵力修为一般,却利欲熏心,野心勃勃。在零晶帝国先后吞并其它三国之后,他一直在谋划该如何拿下零晶。这个愚蠢而自不量力的男人丝毫不以为这块肥肉会一口噎死他。
纳比惑派人来请师父的时候,夜弦正在练习遁空术不知跑去了哪里,我一个人在林子里,企图驯服一条体格壮硕的巨蟒。但是我激怒了这条大蛇,它张着大口朝我咬来。实话,我并不是一个出色的引兽师,更确切地我并不是一个资聪颖的女孩子,相反,我有些愚笨。
看见巨蟒朝我扑来,我一下子傻了眼儿,大脑一片空白,呆若木鸡,在它的血盆大口咬住我的一瞬间,我吓得闭上了眼睛。巨蟒迟迟没有咬下来,我心翼翼地睁开眼,巨蟒软绵绵地躺在我的脚下,暴突出眼眶的眼睛胀满了血,它的头颅上插着一把锋利的剑,而我的双脚正站在一滩黏稠的血液里。希约逆光站在不远的地方,手里握着一把剑鞘。或许这是一个预言,从我遇见他开始,就注定再也离不开血腥,但在那时,我以为他会是我生命的救赎。
纳比惑派来服我师父出山的使臣在我师父面前碰了一鼻子灰,但我却跟着那个英武的少年偷偷离开了山林,到了涣雪的王宫。
在希约从蛇口下救出我的瞬间,我的感动让我以为他会是我这一生的信仰。
如果那个时候夜弦在我身边,我或许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和希约离开,或许以后的一切都会完全不同。
涣雪王宫大而奢华,但却散发着糜烂的气味,让人甘心在纸醉金迷中沉沦。希约带我进宫的第二,我在新晋的侍卫中看到了夜弦,他在人群中寻找的目光穿过所有人落在我的身上。他终于找到机会告诉我,只要我想离开,无论任何时候,他都会带我走。我拒绝了,他消失了。在那一刻我有些恼恨,他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或许只要他肯定,我就不会犹豫,可是他没有,他永远都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情。
三个月后,希约外出狩猎,而我在驯兽时莫名其妙地昏死过去。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身在涣雪的地牢之中,漆黑、阴暗、潮湿而臭气熏的囚室里,我孤零零地抱膝而坐,眼泪不停地滚落下来,那时我并没有注意到,我发疯地想着夜弦。后来在我变成冷漠而强大的雷特娅之后,我不敢相信自己曾经有过这样无助脆弱的时刻。
一个神秘人出现在关押我的囚室内,他告诉我离开地牢唯一的办法,那就是成为刹雪阁最优秀的妖士,我答应了,或许是想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又或许是想回到夜弦身边。
在涣雪的地牢中我每都要进行残酷的训练,他们在地牢最大的囚室中央悬挂一颗夜明珠,让数百个囚徒与我争抢,但凡能够抢得夜明珠的囚徒,都会立刻获得释放,而能够将我杀死的囚徒更能加官进爵,一步登。
那时我还是恋儿,没有那样的铁石心肠,尽管他们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可我仍不想伤害他们。
对于那些只是想获得自由的人,我并不认为他们有错,我不与他们争抢,可他们却死在其他囚徒的手里。对于那些一心想要致我于死地的人,我也是一味忍让。
每,我都看着那些囚徒的面容被夜明珠的光映得扭曲嗜血,然后再遍体鳞韶接受残酷的惩罚。
我每都在血液里摸爬滚打,每要枕着冰凉的尸体入睡。死亡对我而言已不算什么。我知道自己正在潜移默化中改变,我不再恐惧,不再幻想,不再傻乎乎地笑,我变得麻木不仁,但我不去杀人,我以为只要守住我最后的底线,一切就还能回到原来的样子,可我没想到,夜弦竟在这个时候闯入了涣雪的地牢。
我再一次没有去抢夜明珠,我像往常一样接受惩罚,倒在血泊里。每都重复着这样的过程,我并没有挣扎,但这一次我尖叫起来,我看见自己倒映在血泊中的模样,一张惨白的脸,一双冰冷的眼,一抹朱红的唇和一头火红的发,就像个怪物一样。很久都不曾有过的害怕蓦地从心底涌了上来,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
我哑然失笑,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昔日的恋儿早已奄奄一息,取而代之的雷特娅正在变得强大。我早就不再是那个单纯无辜的引兽师,我是妖士,被囚徒的血染了满身的雷特娅。
我躺在血泊里,任黏稠的汁液钻进我的毛孔。在我终于恢复了些神智的时候,一声“恋儿”如同滚烫的火瞬间把我化为灰烬,我日思夜念的饶呼唤此刻成了我最害怕的声音,我如同经历了五雷轰顶的灭顶之灾,我坐起身子,呆呆地望着宛如静立在幻影中的干净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