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选择
花仲眠准备离开时,不管万般不情愿的谢沉云,还是留下了无垠的花蜜。而陆灵枫这边,除了送他贡茶,还去地里又摘了大西瓜给他。
临出门前,陆灵枫叫专仲眠,当着谢沉云的面递给了他一本《明心经》。
《明心经》可是出了名的驱邪经书,花仲眠不解其意:“殿下这是?”
“啊,这个啊。因为谢侍卫,近来花侯爷常常神思不属,担心侯爷出事,所以请我帮了个忙。”
原来方才谢沉云叫住陆灵枫是为了这件事。
花仲眠的脸猛然涨红——原来他在驿馆里的窘态都被谢沉云原封不动告诉了她。
“侯爷。”陆灵枫故意拍了拍他的肩:“这经书是皇家寺庙加持过的,想必一定能护佑你平安。”
她凑到花仲眠耳边,悄悄道:“你想我的时候可不要再被发现啦。”
身后的谢沉云目眦欲裂,这这这成何体统,“他”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意图对侯爷不轨!
就在谢沉云准备冲上去的当口,陆灵枫的话也完了,她郑重其事将经书按在花仲眠怀里。
“侯爷保重,咱们来日方长。”
花仲眠抱着经书,谢沉云抱着西瓜和贡茶,两主仆一前一后离开了破云殿。
出了破云殿,还没走多远,花仲眠突然停下了脚步。
巍峨皇宫,家风姿。隔着碧瓦飞甍,能隐约瞧见太清宫的一隅檐角。
“侯爷,你怎么了?我们快出宫去吧,这地方不能久留。”谢沉云是打定主意要离这皇宫远点。
“沉云。”花仲眠神色飘忽,似是笼罩在了一层烟雾中让人看不分明,猜不明白。
“你先去宫门口等我吧。”
“侯爷您……?”
“我要去一趟太清宫。”
“啊?”
不顾不满的谢沉云,花仲眠还是去了太清宫。
太清宫门口,张公公早已恭候多时。
“侯爷,皇上猜到您要来,特命奴才在这里等您。既然您来了,那就随奴才进去吧。”
皇帝猜到他要来?花仲眠按下讶异,跟着张公公进了大殿。
殿中,皇帝着寝衣,手执黑白棋子,正在自己与自己对弈。
“侯爷来啦。”他头也不抬,兀自思考着复杂多变的棋局。
“臣参见陛下。”
“过来过来。”皇帝招招手将花仲眠传至身边,将手中白子递给他:“朕正在为这局势发愁呢,侯爷一来,朕这颗心也安定不少。”
皇帝话中深意,不期然让花仲眠心生惶恐。然而他也只当不明,悠然坐下来与皇帝对弈。
“看来,朕的问题,侯爷是有答案了。”
至半,皇帝突然出声。
花仲眠收了棋子,不卑不亢跪了下来。
“臣本不该妄议朝政,然君有问,为臣者应答。”
花仲眠原打算些冠冕堂皇的话搪塞过去,可皇帝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朕要听实话,明明白白的实话。你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不要拿到朕的面前丢人现眼了。”
“是。”花仲眠不由为自己捏了把汗。
“先前陛下问臣,族中皇子可有堪大任者,臣以为九皇子或可。”
“哦?”皇帝的目光微微一敛,凝成一条细细的线,里面尽是危险。
“为何是九皇子?”
让他一介下臣评论皇子,本就是杀头的罪,偏偏这个人是皇帝,花仲眠煞是为难。
“臣若有不敬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吧,今这些话,朕保证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
“是。”
“臣以为,五皇子有陛下之态而无陛下之神,行事过于莽撞。九皇子沉稳,陛下交予诸事,九皇子皆完成的很好。”
“至于十三皇子,谋略虽足,手段却……”
“却如何?”
“太过狠辣。”非明君人选。
“那,侯爷看朕的十七子如何?”
“十七殿下,甚好。只不过,心思却似乎不在朝堂之上。”
“是以臣认为,九皇子或是最佳人选。”
这话完,花仲眠惊觉自己竟然满头冷汗——今夜这番话,无异于是将漠北候府卷入了这朝堂纷争。从今以后,漠北怕是不能独善其身了。
可皇帝如此咄咄逼人,此举分明就是在逼候府站队表态。子正当盛年,为什么这么急着选出继承人?
“侯爷放心,漠北不会有事。”仿佛是猜到花仲眠在想什么似的,皇帝突然向他保证。
花仲眠只觉眼前黄色衣角一掠,皇帝去了另一边,不知做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走到花仲眠身前时,他手中已多了一道圣旨。
“有了这道圣旨,你漠北候府定会安然无恙。”
花仲眠展开一看,顿时心惊肉跳。
“漠北何德何能,能做皇上稳定局势的棋子,求皇上收回旨意。”
子的保证都是需要代价的,为了今日这轻飘飘一页圣旨,漠北从此……
花仲眠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朕又不要你漠北的命。”皇帝慢悠悠将他扶起,话锋一转:“行了,今夜的事,知地知,你知我知。”
“……是。”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又能如何。
“侯爷……朕的十七似乎很喜欢你,万不要辜负了她。”
离开之际,花仲眠背后的皇帝突然出声叮嘱。
“……是。”
待花仲眠走后,龙椅背后的阴影里一男子踱步而出。
“七,你朕这个决定真的对吗?”
“子无错。”
“唉……算了……”
花仲眠一路上都心神不宁,只因今日皇帝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不详。一到驿馆,他立马写了密信火速送去了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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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这头,陆灵枫心情大好,就连去光明殿的路上都哼着曲儿。
流影还是第一次见到受罚时还如此开心的她。而这一切,都是从花仲眠进宫之后开始的。
他心怀疑惑,不问清楚总觉不安。
“殿下对花侯爷似乎……青睐有加?”
“侯爷与我甚是投缘。”
她态度这般敷衍,就算是一个不熟的人看了都觉得有问题,更别是几乎与她朝夕相处的流影。
“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殿下?”
“还能有其他原因吗?”
陆灵枫变得十分严肃,看着他时目光坚定且不容置疑:“流影,你觉得还有其他原因吗?”
“我以为……殿下喜欢上他了。”
“哈。”只听她一声轻笑:“皎皎君子,谁不喜欢?”
“殿下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她越顾左右而言他,他就越觉得她有问题。
“我不明白。”陆灵枫怒从心起:“我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喜欢与谁来往,从来与你无关。”
闻听此话,就像是数九寒一盆冰水浇下,冷得流影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
“是,属下失言。”
见他这样,陆灵枫终是于心不忍:“抱歉,我这些话重了。”
“到了。你就在外面守着吧,我就先进去了,晚了怕是嬷嬷又要念叨。”
“是。”
陆灵枫安安静静又抄了几日书,这算着时机合适,就用无垠的花蜜泡了茶,自己坐在光明殿后院的凉亭里等着流影。
“你来了,坐吧。”
流影只尊卑有别,迟迟不肯落座。
“你还在生我的气?”
“殿下无错,是属下僭越。”
不得已,陆灵枫只好拿出杀手锏:“你既要论尊卑,那如果我要你坐下,你坐还是不坐?”
话都到这份儿上了,流影哪里还敢推辞。
陆灵枫把加了花蜜的茶水推到流影面前。
“尝尝吧,我加零蜂蜜,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她为他倒上一杯,举止落落大方,谁会想到里面加了东西呢。也因为陆灵枫从前就爱折腾一些奇奇怪怪的吃法,所以流影也没半点怀疑,端起来就喝了一口。
“怎么样?”她眸光熠熠,存满了期待。
“还校”
流影的评价永远都是还行,陆灵枫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那就好。”
她笑着,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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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没消停两,陆灵枫又闹起来了。
光明殿的嬷嬷只,那她进门送笔墨,正看到十七殿下发疯似的把抄的东西全撕了个干净。后来,又不知从哪儿拿了把刀要废了自己的手。
这等大事可瞒不得,是以嬷嬷立马就亲自去禀告了皇帝。皇帝得知消息,放下手里的事就赶了过来。而他来时,听到风声赶来的林贵妃已经到了。
陆灵枫躺在自己的床上昏迷不醒,而她左手手臂上新添了一道血淋淋长约三寸的刀痕。李太医正在为她包扎,在她的床边,林贵妃默默垂泪。
这刀痕颇深,便是见惯风云的皇帝看到这伤口出现在自己孩子身上,也是心头狠狠一跳。
“怎么回事?”
床边跪了一众战战兢兢的太医和嬷嬷。
“回皇上,奴婢们也不知啊。”
“殿下突然就发了狂,嘴里还嚷着自己是一个……是一个……”
“是一个什么?”
“是……是一个废人。”完这句话,嬷嬷大气也不敢出,生怕皇帝要她的命。
然而皇帝只是命人拿来了陆灵枫在光明殿时抄的书。
字迹潦草,整篇整篇看下来只让人觉得写字之人心浮气躁,并非心境沉稳之人。
“李太医,你看这会是什么原因?”
皇帝目光转向一个年近花甲,干瘦的老人。
“回皇上。”李太医倒是镇定:“或许,是因为殿下的手久未痊愈,这才影响了心性。”
他解释道:“若受的只是一些寻常的伤,好好休养等伤好就可。可是殿下的伤,损了经脉一时痊愈无望。长此以往,势必会因这伤心生烦恼。”
“臣曾经遇到过和殿下情况类似的人,这人后来试图通过伤害自己来疏解自己内心的烦恼。”
李太医的话已经得很明白了,皇帝挥挥手,让所有人退了出去。还特意嘱咐他们不可泄露详情。
等所有人走后,皇帝也坐到床边,扶起双眼通红的林贵妃。
“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林贵妃也是心痛不已:“皇上,为什么一定要枫儿承受这些。”
皇帝也给不了她答案,看着床上面色憔悴的陆灵枫,也是愧疚不已。
“我当初应该多派些人保护她的,这样她也不会遇险。”
“也是我大意了,相因寺那地方……”
听到这句话,林贵妃睁大了眼睛:“陛下是……皇后娘娘?”
她眼泪簌簌:“臣妾与皇后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孩子。”
“贵妃,慎言。”
“臣妾知道了。”
皇帝将贵妃揽在怀中,静静等着陆灵枫醒来。
光阴流转,约莫半日以后,床上的陆灵枫终于幽幽转醒。
而她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让皇帝吃了一惊。
“求父皇取消儿臣与表姐的婚约。”
她面色哀戚:“儿臣如今已是个废人,可表姐年华正好,儿臣实在不能耽误了她。”
令人意外的是,皇帝竟然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关于这件事,朕会给林府一个体面。”
“你好好养伤吧,这些事情就不要操心了。”
“……”陆灵枫吞下惊讶,囫囵道:“谢父皇成全。”
而贵妃也看穿了她的打算似的,临走前不赞成的瞪了她一眼。
陆灵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开心得很。她看着自己的左手:“嘿,不枉我给自己这么一刀。”
“不过,父皇今怎么这么爽快?竟然二话不就答应了?”
“唉,算了算了。反正结果是好的,就别管过程如何了。”
伤了手自然要静养,陆灵枫终于不用再日日去光明殿抄书,每窝在自己的破云殿,自在得很。
这桑陌又端来一碗鸡汤,陆灵枫一见,眉头下意识皱在一处。
“又是鸡汤?”
桑陌面色不虞:“夏侧妃对殿下一片赤诚,甚至不惜用腹中孩儿要挟奴婢,奴婢不敢不从。”
这几夏婵儿都往破云殿送汤,陆灵枫体谅她身子重,在第一次之后就特意关照过不要让她操劳。可哪知道夏婵儿也是倔强的主儿,每日都拖着身子来破云殿。
“送就送吧,反正我也拦不住。可是每次都……这么油,我怎么下口。”
“夏侧妃了,殿下受了伤就应该好好补补。”
“我……”
桑陌还从没见过喝汤比喝药还痛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