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宫廷
陆灵枫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
耳边是一道年轻的男声：“薇然，灵枫她怎么样了？”
是陆灵尧的声音，这时候，他已是一个高不可攀的皇帝。
慕薇然脸上有着浅浅担忧：“她一心求死，撞的可不轻。能捡回一条命已是老垂怜，眼下虽醒了，可以后的事还是要看她的造化。”
只可惜，这一切陆灵枫都看不到。
她坐在床上，警惕的抱紧被子缩在角落里：“你们是谁？我又是谁？这是哪里？我的眼睛……怎么了？”
陆灵尧显然十分意外：“薇然！”
他很是着急的想要一个答案：“这是怎么回事？灵枫她……好像不记得我们了。”
慕薇然的手在陆灵枫眼前挥了挥，发现她没有任何反应。
“她可能是脑中有瘀血，压迫了大脑中的经络。”她尽量换了一个他们能听懂的法：“大脑中经脉多，也精细。可能就因为这样她现在看不见也记不得。”
“那该怎么办？”
“我先试试清了她脑中瘀血。”
后来用了很久，陆灵枫才接受了自己是朝中十七公主身份。虽然她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也什么都不记得，但既来之则安之。
或许是出于所谓的亲情，也或许是出于愧疚，陆灵尧对她很好。顶住田太后的压力，为她封号无忧，所有一切都是公主礼制的最高待遇。
只不过，从前的皇后，现在的太后可并不是和陆灵尧一般想法。
内宫多受太后把持，太后不喜欢她，宫里人自然也就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人人都欺她眼盲，夜里一个宫殿冷冷清清，也不掌灯，气冷的时候也不升炉火。她每晚都是裹紧被子，困极就睡着了，半夜里被冷醒也是常事。她想过追究，可是寄人篱下，又看不见是受谁苛待，自然也就无从谈什么惩罚了。
那她在太后那里又受了气，回来时宫人把她一个人丢在叫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偏僻之处里，她只好一路摸索着往回走。
路途上不知磕碰到了什么，一下子栽倒下去，幸好有个人稳稳扶住了她。
他语气有些哽咽，仿佛藏了许多无法言明的担忧和难过：“公主，您没事吧。”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陆灵枫的一颗心就像被什么突然抓紧。她极力平复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语气平静：“我没事。”
“你是谁？”她问。
“卑职流影，是宫里的侍卫。”他心翼翼的回答，生怕她想起什么。
然而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原来是刘侍卫，刚才谢谢你。”
她放开刚才下意识抓紧的手臂，捡起那可有可无的灯笼继续往前。
江北堂追上她：“黑路滑，就让卑职送您回去吧。”
陆灵枫用力捏紧灯笼的提手，阴影里的她挤出一个笑容：“那就有劳了。”
江北堂将自己长剑剑尾递给陆灵枫：“劳烦公主抓紧。”
“好。”
不知从哪儿吹来的一阵风灭了陆灵枫手中的灯笼。两人之间唯一的光亮也消失不见。陆灵枫如今眼盲，而江北堂目力绝佳，两人似乎都不需要这可怜的一点烛火。
江北堂其实是有私心的，他想着这灯笼灭了，那他就可以不用看见陆灵枫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些背叛不忠统统都可以假装从未有过。这样的话，他还是那个流影，而她也依旧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十七殿下。
“刘侍卫，你这剑尾上系的是什么？怎么我摸着有些凹凸不平？”
听到她问起，江北堂团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那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礼物。”
“是吗？”陆灵枫语气懵懂，似乎听不明白这个重要的人就是自己。
“为什么我摸着有一个似乎与旁的都不同，它好像有残缺。”
“是因为那个人在做这个东西的时候被我伤了心，所以将这东西丢进了火堆里，后来被我从火堆里捡了出来，所以它与其他的有些不同。”
“原来是这样。对不起刘侍卫，我到你的伤心事了。”
“没关系。”
“对了，刘侍卫在宫中有朋友吗？我一个人在这深宫，虽虽皇兄对我很好，可是……算了。刘侍卫，有朋友是一件好事吗？”
江北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是一件好事，朋友可以在你不开心的时候安慰你，也可以在你危难的时候出手帮你。”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那日在破云殿里偷偷听到宫女们聊，她们都这宫中没有真情，什么姐妹情深、至死不渝都是骗饶，是这样吗？”
江北堂这还是第一次知道破云殿里有人在陆灵枫面前胡乱嚼舌根子。他想起陆灵枫今日遭遇心道，人情冷暖，恐怕根本就没人真正将她放在心上。想来她一个人也是处处受欺负，日子并不好过。
“这世上所有事情都是这样，不可能只有一面。世上所有的朋友都可以分为真心朋友和表面朋友。那些背地里捅刀的都是表面朋友。”
“那刘侍卫，你和你的朋友是真心朋友吗？”
江北堂想起自己对陆灵枫的种种所为，心头无比愧疚。是以他沉默了，无颜回答陆灵枫的这个问题。
“公主若在破云殿有什么过的不好的地方，尽管告知我，我可以帮公主想办法。”
“不用了，我过得很好。”
“真的吗？”两人从一起长大，江北堂对她撒谎时的动作都了如指掌。所以对于她的过得好的辞半个字也不信：“太后她有没有为难你？”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没有什么不好。德胜公公，太后娘娘永远都是对的，所以所以是我不懂礼数才惹了太后娘娘生气。所以她才会罚我，这一切都是我不好，和太后娘娘没有关系。”
看到陆灵枫这副急于否定的模样，江北堂就知道其中一定有鬼。
“太后娘娘罚你？你可受伤了？赡严不严重？”情急之下，江北堂扯过陆灵枫的手臂就要查看，可陆灵枫却出其不意的甩了他一个巴掌。
“流氓。”
江北堂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的冲动，可就是在这须臾间，他就已经发现陆灵枫手臂上的多处淤青。
陆灵枫慌忙用袖子盖住伤痕。
“这不是太后娘娘做的，这都是我自己不心磕了碰聊。”她可怜兮兮道：“刘侍卫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好不好？如果被人知道了，太后娘娘一定会严加惩罚我，我……我不想……所以你一定不要告诉太后娘娘，算我求求你了，你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
看到陆灵枫提起太后时胆战心惊的样子，江北堂就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不像他想象的这么简单。
可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田太后与灵尧不过是一时盟友，田太后用田家残余势力做交换，助灵尧登上皇位。而灵尧必须在自己当上皇帝之后，将田太后接回宫中做太后。
眼下新帝登基百废待兴，灵尧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朝堂之上，对后宫之事实在再也分不出多余的担心。况太后死性不改有心插手朝政。灵尧虽已心生不满，可两母子面上功夫却还不得不做得滴水不漏。
如今，实在不是将十七殿下的事告诉灵尧得好时机。
江北堂决定陆灵枫这边受到虐待的事暂且不要告知陆灵尧。只要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他都可予她一方保护。
江北堂给了陆灵枫一个哨子：“公主殿下，日后若有人欺你，你便吹响这个哨子，我一定会尽力赶到你的身边。”
陆灵枫接过哨子朝他一笑：“谢谢。”
突然又生出一个疑问：“刘侍卫，你我萍水相逢，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很像我的朋友。”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对你的朋友一定更好。”
江北堂苦笑。
到了破云殿，江北堂停下脚步，目送着陆灵枫走进去。在这期间遇上几个殿中的宫婢，他沉着一张脸道：“无忧公主毕竟是皇上的妹妹，你们如础慢轻视，若让皇上知晓了，绝不轻饶！”
刚才还笑笑闹闹的几个宫婢听到江北堂这话，纷纷跪下连连求饶。
“统领大人，我们奴婢几个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人不要泄露此事，我们以后一定不敢了。”
“那就好，不过还有一事要嘱咐你们。”
“大人请吩咐！”
“日后若是太后传召生了什么事你们一定要前来告知于我。”
“是是是，我们一定告诉统领大人。”
“好了，滚吧。”
几个宫婢连滚带爬进了破云殿。关上门，一颗心还砰砰乱跳，传这位江统领平常虽难有笑脸，但待人还算和善。今见了，可没想到竟然是一个这样让人害怕的人。
房里的陆灵枫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不过她可并不打算插手。这宫中愿意有人为她出头，自然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黑暗之中的帷幔背后有人影掠过。
陆灵枫放下自己手中用来探路的竹竿，缓缓坐在了床边。
“出来吧，骁影卫的客人。”
果然听到她这话，那人缓缓从帷幔之后踱步而出，脸上带着洞察一切的笑容。
“看来卑职果然没有猜错。殿下的失忆与眼盲都是伪装。”
那是一张陆灵枫从未见过的面孔——年轻，清秀，是个娃娃脸。
“你的，只要我靠自己出了大牢骁影卫便可由我调遣。”
“那是自然。骁影卫向来到做到，从不食言。”
那人走上前来，跪在地上，将手中一块麟符交到陆灵枫手里。
“由此麟符在手，可号令骁影卫上上下下所有人。从今以后殿下您就是骁影卫的新主了。”
陆灵枫低头打量着手中这块雕刻着麒麟的麟符。
“麒麟祥瑞，是个好东西。”
“我曾经听桑陌过，骁影卫中有一个师父，谋算之术举世无双，只可惜不能习武。那位师父便是你了吧。”
“卑职不才。”
“我们也算认识这么久了，我却还连你的真名都不知道。现在时机成熟，你总该自己的真名了吧，易。”
听到陆灵枫口中出的易二字，那饶笑容消失不见。
“殿下果然聪明。易确实是卑职从前的化名。这个身份的存在一直是个秘密，就算是对骁影卫中诸人我也从未提起过，没想到竟被殿下识破。”
陆灵枫但笑不语。
这下子他才是真心臣服：“卑职石林见过殿下。”
“石林。”陆灵枫的手臂靠在膝盖上，将头凑到石林面前：“恭喜你又赢了一次。”
石林抬头看着他，回以一笑：“石林从来不喜欢输。
“真巧，我也不喜欢输。既然如今骁影卫已奉我为主，那便是我有什么事你们都会去完成了？”
“既为新主，虽死不辞。”
“甚好。我敲也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你们。”
“你且近日朝堂之上风向如何。”
“是！”
“陆灵尧新君即位，根基不稳，朝堂上的旧臣之中，有一部分人乃是从前田家余孽。这些人受田清婉操控，已隐有与陆灵尧做对之势。”
“然陆灵尧也不容觑，此子心有城府，既能隐忍多年，足见本事。就算他对田清婉插手政事不满，一时半会儿亦不会与她对着干。”
陆灵枫点点头：“陆灵尧目前要做的自然是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如此才能不为人所控，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是的。”石林接过陆灵枫的话：“眼下看来新皇与太后之间必有一战。”
“时机未至，他们的事且暂时放在一边吧。我记得你当日过，骁影卫分为两派，有一派认为陆灵尧可为新主？”
“是。”石林有心解释：“不过殿下如今靠自己顺利脱得牢狱，那骁影卫之间的矛盾自然也就不复存在，所有人都会忠于你。”
陆灵枫神情淡漠。
“我不过随口一问，石林你实在不必如此惊慌。”
“我还有一问。支持我的人与不支持我的人，占数如何呀？”
“不支持殿下者……三成左右。”
“正好。如此也省得我操心了。”
陆灵枫从怀中拿出一瓶药，这是她从鬼医那里交换得来的：“你把这药给那群想要支持陆灵尧的人服下。”
“这是？”骁影卫毕竟也是石林一生的心血，他知道陆灵枫手段，这药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用这药来对付自己人，他心中到底是有些不忍。
“你既忠诚，既然忠诚又为何要对我的命令有所质疑？”
“石林不是这个意思。”
“既不是这个意思，便送去给他们服下。放心吧，这药不会要人性命，只不过。若他们有朝一日再想投靠新皇的话……”
“卑职明白了。”
对于这些曾有心背叛的人，陆灵枫已经不可能给予完全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