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苟且偷生
两日后,公主终因胎像不稳,早产了,产下一个五斤重的男婴,母子平安,徐府上下顿时欢天喜地,争相转告。
一时间,消息传遍汴州城,皇宫里的娘娘以及各大世家的夫人竞相送来贺礼,搞得徐府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西郊别院那头可就没有这么热闹了,甚至可以说有点过分清净。
腊月天寒,周浚早早服侍妻子睡下,为了哄她睡觉特意给她讲一些过去的事,以及自己的故事。
原来,他三岁时家人遭难,失去了依靠,被徐优绩救下带回徐府。五岁时,他被无尽侠选中为徒,此后一直在虎崖山学习武艺,六岁起便开始了长达十年的魔鬼训练,每日天一亮就起床练功,然后读书写字,紧接着又训练到深夜,风雨无阻,寒暑不断。
不仅如此,每过一个月就有一次小考,每半年就是一次大考,考核不通过不仅没有饭吃,还要接受惩罚。可是,就算这样他也依然要坚持去练,否则会有更残酷的刑罚等着他。
所幸,师娘对他视如己出,经常偷偷给他拿吃的,却常因此惹来师父的责骂。
十年来,除了徐老将军偶尔会带着他的儿子来切磋武艺外,从无休息,从不间断,方才练就了这一身本领。
十七岁那年无尽侠将武艺大成的他重新送回徐府,辅佐徐府嫡长子徐为任,宝剑磨砺了十年,一出鞘便熠熠生辉,使他迅速得到重视。
不过,仅仅一年,他的救命恩人徐优绩便战死沙场,师父不久也因旧伤复发不治身亡,临终前要他发誓忠于徐家……
听到这,方映妍才明白,怪不得他和徐为任的师父不同,功夫各异,原来他所吃过的苦百倍于他,这样的苦,一个有母亲的人是绝不会让他去受的。
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自然格外珍惜。而她作为他的妻子更要和他一起守护这个家,用尽自己的一生去回报他的爱和无数次救命之恩。
两人聊着聊着,她忽然想起空灵山初遇之事,便问:“浚哥哥,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能如实回答我吗?”
周浚略作疑惑道:“噢?说来听听。”
“你先答应我。”
他点点头,选择无条件相信她。
“那一日在空灵山初遇,你是真的不小心被蛇咬了?还是故意放水?”
周浚闻言,面色一红,顿时有些凌乱,急忙撇过脸去缓解尴尬。最后,他实在找不到理由搪塞,便道:“自然是无心的,天色不早了,赶紧睡觉!”
方映妍眨巴着眼,微微有些失望,但看他那副模样怕是打死也问不出来了,索性乖乖躺下睡觉。不过,如今想来,那个时候他们初次相遇,互为好感,若不是他拒人于千里之外,或许也用不着绕这些弯路才走到一起,也不至于再遇见别的人。
次日清晨,一家人正在吃饭,安顺得到消息,兴冲冲跑来道:“公主生了个男孩,徐府上下热闹的不得了……”
方映妍闻言难免心酸,低头吃饭,一言不发。
周浚握着清儿的小手,淡淡说道:“清儿有弟弟了。”
安顺随口道:“人家可是公主的孩子,咱们清儿哪高攀的起啊。”忽又觉得贬低了小公子,忙补充道,“没事,赶明儿咱夫人争气,也生个大胖小子叫他们瞧瞧。”
彩云见他越描越黑,抢过来道:“谁说我们夫人要生男孩了,我们夫人要生个女孩,像夫人一样聪明美丽,迷倒万千男人,搞不好还能进宫当娘娘。”
方映妍在一旁听了不觉好笑:“你们说的哪跟哪?我要是有个女儿怎么舍得叫她进宫,宠都来不及,哪里会让她进宫受苦去?”
周浚点头表示同意,又在一旁问道:“清儿,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清儿奶声奶气的回答:“妹妹。”
周浚立刻抚摸着他的头喜道:“恩,不错,正合我意。”
方映妍道:“你可以试着再问他一句,你想要妹妹还是弟弟,他会告诉你要弟弟。”
周浚随口一问,果然答“弟弟。”
顿时,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周浚归来后,徐府也去得少了,整日里待在别院照顾妻儿,半个月下来,方映妍的肚子也微微大了一圈,算是有劳了。
临盆在即,奶娘、产婆均已到位,随时预备过来,别院上下都有些紧张,一切等待孩子的降生。
转眼就到了除夕,安顺挂上从集市里买来的大红灯笼和春联,给别院装点的格外喜庆。
除夕夜,一家人不分大小主仆全部坐到一个桌上吃饭,大家闲坐畅聊,日子过得清闲安生。末了,清儿吵着要看烟花,安顺立刻就去拿了烟花在院子里放。
周浚扶着妻子坐在廊下看烟花,火苗燃烧处,色彩斑斓的烟火恣意绽放,清儿高兴得手舞足蹈,催着安顺把手里的都放了。
方映妍闻着满院的烟火气息,不觉回到从前在方府的时候。
她记得,在檀城的那个除夕夜,父亲为自己放了许多烟花,那个时候自己就像清儿一样开心,无忧无虑,而父亲却在偷偷拭泪。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他的苦衷,手刃母亲全族的痛苦大概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这其间的因果也只有天知道。
但是,历史却惊人的相似,不知不觉中她又带着清儿走了一条同样的路。
想来,偌大的徐府因为第一个孩子的到来定然欢喜不已,可谁又知他们真正的长子在这?公主的孩子因了母亲的身份获得了万千宠爱,而她的清儿只能偏居一隅,苟且偷生,独自去放烟花。
他从出生到现在连个像样的仪式都没有,他的父亲更不知他的存在,这样的差距都是她这个母亲造成的。一种深深的罪责袭上心头,她越想越觉得愧疚,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周浚见她情形不对,忙俯下身安慰道:“怎么不高兴了?烟花不好看吗?”
她摇头,背过身去偷偷拭泪。如今,她改了,从不当着人前流泪。
“外面太冷了,我扶你回屋吧。”
她这才点头同意,慢慢起身随他进屋。刚走了一半,她忽然转头道:“浚哥哥,我想离开这,越快越好。”
周浚点头道:“恩,放心,我记住了,总有一天我们会离开这,但不是现在。”
她心领神会,低着头悄然回屋休息。
西郊别院的除夕夜迅速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