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南宫五怪：城北有蛟龙

    又是一个清凉如水的秋夜，鼾声依旧，江涛心潮澎湃难以入眠。

    月光如银，皎洁地泻到大地，流进衙门客房的格子窗。江涛蹑手蹑脚，悄悄拿过南宫大人白天绘制的图册，借着月光，仔细研究了起来。

    南宫大人的测绘图上，粗细迥异的线条，有笔直的，也弧形的，还有波浪形的。密密匝匝，就像在空中俯瞰到的火车站，勾勒出一座城池的轮廓。不同颜色、不同字体、不同大小、不同符号的标注，密而不乱。即使对绘图一窍不通的门外汉，也能看出点其中的眉目。

    显然，他们已经采纳了江涛提出关于加固城防的建议，在图上标明了三座关城以及一座角楼的位置。

    江涛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雄奇画面，他总觉得看到这景的人一定是在自己想象的兰州城角楼上，而且这楼就应当叫“望河楼”！

    他觉得“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两句诗同样适用于将要营造的兰州城，当然这位诗人不是站在望河楼上登高远眺，而应当是在飞机上俯瞰大地。可什么是飞机呢？他想不出来，大概就是仙人子安所乘黄鹤的样子吧！

    城墙西北角楼的样子已经异常清晰地显现出来，他决定明日一定要将它绘制出来，交给几位师傅。

    九曲黄河，浩浩荡荡流过黄土高原。在金城关至北山一带，河面开阔，水势平缓，却深不可测，暗流涌动。

    当地每年都会有年富力强的水手失手溺水，葬身于波涛之中，杳无音讯。人们传言水中有一条十丈长数围粗的蛟龙，据说它已成精，每年都要食人。

    因此，每至清明河水上涨之时，这里的人都要举行隆重的仪式。献上猪头、全羊，焚香奠酒；或请道长作法，或请和尚诵经，以求安抚蛟龙，祈祷劝慰它不要残害生灵。

    听说工部来的大人要到城北黄河下水搞测绘，一大早就有不少人前来凑热闹看稀奇。为了确保测绘工作不受影响，胡大人请孔武带些人马协助州县差役维持现场秩序。

    今天是“南宫五怪”测绘新城的最后一日，北墙水下测绘事关筑城全局成败，且任务艰险。想到前一宿做的噩梦，再看看一早上刮起西北风的鬼天气，江涛不禁为水部司和大人担忧不已，默默祈祷。

    “和大人，本官看今儿个这天气，风浪大，水温低，恐怕不好下水吧！”

    大伙儿心里清楚，祁大人的担心不无道理。可是时限已到，拖延下来的责任谁也担当不起呀！几位大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筹莫展。

    “祁大人，诸位，不用担心！凭我姓和的这么多年的下水经验，这点风浪算什么？”

    和大人脱掉罩衫，不慌不忙做着热身运动，道：

    “各部门都准备好了吗？还是那句老话，我这条老命交给你们啦！”

    按照和大人的吩咐，江涛找来了一块足足有四五十斤重的大石块，将其装入牛皮绳编的网兜里，找准重心，拴上粗绳索。

    和大人脱掉衣裳，只穿着一条世界内衣鼻祖——犊鼻裈（大裤衩）。现场全是男的，因此并无“回避”的大标语牌。

    助手们搬来了一个固定在三脚架上的辘轳，在他的上身套上一个特制马甲，将辘轳上的粗绳牢牢绑在上面。

    江涛想象中的大唐潜水神器迟迟没有亮相，瞧着和大人光着的身子，他不禁打了几个冷战。

    和大人一边将装有大石头的网兜拴在自己手腕上，一边向助手们一遍遍重申着动作要领。

    和大人一个手势，开始深吸一口气。岸边指挥的人把握着时机，喊道：

    “各就位，预备——”

    远远围观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胡大人举起手捂住了眼。江涛倒吸一口冷气，心想：完了Ｍ大人这是要寻死吧！

    “放”字一出，只见助手一把将大石头推下水，和大人随之一个倒扎，也并着双手伸展胳膊像条大鲸鱼一般下了水。几个壮汉稳着辘轳架子，一个人紧紧握着辘轳的把手，仔细观察着绳子的松紧程度，让绳子自然滑入水中。

    绳子缓缓钻入水中，两三丈后突然绷得紧紧地，不再往下滑了。

    江涛觉得眼前一黑，他分明看见千年以前楚国大夫芈原怀抱巨石投身汨罗江的悲剧在眼前重演。

    现场鸦雀无声，大家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般。江涛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眼睛盯着水面大大小小的漩涡，感到有一阵眩晕。

    “一百六十，一百六十一，一百六十二……”

    他默默地数着数，数字越数越大，这就意味着和大人生还的机会越来越小。他仔细观察水面是不是有气泡，可风大浪大根本看不清楚。他真想大喝一声，命令那几个拽绳子的大汉立即将和大人拉上来。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再等等看。

    “一百七十八，一百七十九，一百八十……”

    江涛刚数到一百八十的那一刻，绳子突然猛地抖动了几下。

    江涛心头一颤，眼皮连连跳动几下，心里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兆。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辘轳刺耳的尖叫声仿佛是急促的警报，两个攒劲后生连连绞动着把手，绳子迅速往上窜。

    “哗啦——”

    和大人浮出了水面，他手腕上拴着的大石块不见了，手里却攥着一把砂石。助手们立即接过河床泥沙样本，并帮他捋了一把脸上的黄泥水。

    和大人噗噗吹着气，水珠四溅。

    江涛激动不已：和大人还活着！

    他和程大人赶紧用一床棉被将和大人裹起，活像个大粽子。

    南宫大人和他的三位助手则赶忙动手，测量绳子下水的深度，在图上做好标记。

    和大人缓了好一阵子，开口说话了：

    “诸位大人猜猜我在水里遇到了什么？”

    祁大人道：

    “还能遇到什么呢？不是蛟龙吗？”\0

    “你咋知道？”

    “那块大石头不是喂了蛟龙了吗？”

    “哈哈，祁大人真会开玩笑，我差点都搭上了老命！”

    “老和，你每次下水前都说豁出去了老命，上来说差点搭上老命。依我看呐，你这条老命牢着嘞！”

    这天，和大人共下了五次水。

    傍晚时分，北风大作，漫天黄沙席卷而来。“南宫五怪”一行人带着他们的宝贝测绘图纸，赶回京城去了。

    临行之前，和大人悄悄问江涛：

    “年轻人，你怕不怕蛟龙呢？”

    江涛答曰：

    “师傅，晚辈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