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江月初照人
郑忠良死得很突然，郑家的丧事却办得红红火火，在南山岔绝对是空前的。南山岔人不免议论纷纷，各种版本的传言一箩筐，可都离不开一个“盐”字，人们几乎无不谈“盐”色变。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人们就渐渐淡忘了这事，淡忘了这人。
村里没了老郑头，没了“京城刚公子”，关键是没了西山盐坊，后生们没处赚“通宝”，心里憋闷得慌。
江涛躺在大哥家的热炕上，夜不能寐，一种挫败感袭上心头。
本想趁着胡大人的东风，偷偷地将盐坊多开几年，让乡亲们铤而走个险脱贫致富，没想到事与愿违。虽然盐坊帮大家度过了一个灾荒年，却因此搭上了郑老伯的一条命。
真是令人痛心！
他像是长了一脊背的芒刺，一会儿躺倒，一会儿坐起来，坐卧不宁。他抓破脑袋地想着如何才能真正让大家多赚钱。
最终想到的还是帮助大家发展农牧业，大力修整梯田，多种冬麦、西瓜和苜蓿，养好牛羊猪，争取家家养马。他还想到了秸秆发酵制作饲料的办法。
江涛突然想到，这些日子忙于老岳丈的官司和丧事，最近天又下了雪，五泉马坊的草料还没有攒下，马坊的马大人一定快急疯了。
自己替孔二哥答应了他，领着他收购苜蓿。既然答应人家了，而且也把人家的马粪拉来了，就得兑现啊。十月将尽，寒霜也快要降下了，这正是收购储藏过冬草料的最后几日。
趁着这几日在南山岔，江涛来到各家各户大门外，悄悄查看了各家囤积的风干苜蓿，还真不少呢！他觉得有必要给乡亲们透露个风声，过上几日他将领着马坊的人前来收购草料。到时候大家把价格说统一，草料自然就能卖个好价钱。
为了让乡亲们才能多赚几个铜子，贴补贴补家用，他竟然出此下策，想出此等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的馊主意。连江涛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但是没有办法呀，他只得苦笑了之。
他还告诉老乡，种好苜蓿、西瓜、胡麻等作物，不要愁没有销路。只要丰收了，卖的事情包在他江涛头上。
三日圆坟刚烧过纸，老大就赶着牛车将妹夫与娘亲送到城里。江涛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允儿，惦记着那个又丑又可爱的小公主。大娘更是心急如焚，想要瞧瞧自己的闺女和外孙女。
茶马道依旧车来人往，熙熙攘攘，这个季节里贩卖毛毡的西域商贩络绎不绝。江涛想到了胡太太安顿买奶羊的事，便顺路到西市卖奶子的胡人那里买了一只奶山羊，直奔德化坊的宅子。
母女相见，悲喜交加，抱头痛哭一场。这场景，让胡太太感动得热泪盈眶。这几天，在胡太太的悉心照料与安慰下，允儿渐渐地恢复了体力，脸上也有了笑容。
胡太太还让胡大人派衙役送来了一只奶山羊，吃着羊奶的小公主一天天地攒劲起来了。\0
江涛打心底十分感激在困难中热心帮助他们一家的这位贵妇人，他想着如何铭记恩情，啥时候才能报答人家。
“多亏了你这位嫂子，真是菩萨心肠！要不是你这位活菩萨，我的闺女、外孙女这回可就受大罪咧，你是我们的恩人啊！”
大娘对胡太太感激万分，她扑通跪倒在胡太太面前，眼泪花花，千恩万谢。
“婶娘，您是我的长辈，这咋能行呢？”
胡太太赶紧扶起大娘来。两个女人拉着手，亲亲热热，又说了一会儿掏心窝子的话。
胡太太很高兴，她说：“您是允儿的娘亲，婶娘来我就放心了！允儿妹妹真不容易，我——我虽然没生过娃，可见过女人生娃，那就是个鬼门关啊！”
“娘亲，要不是大嫂，孩儿在大牢里真会跟着阿爷去了呢？”允儿赶紧插嘴道。
“甭胡说，傻丫头！”大娘埋怨闺女不会说话，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真的，娘亲，要不是大嫂给孩儿接生，你早就见不到闺女了！”允儿解释道。
江涛说：“大娘，云儿说的没错，那天幸亏有胡大嫂跟着！要不，还真不敢想呢！”
他嘴笨，不知道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只会说这样的话。多亏了大娘的几句话，打了圆场：
“刚涛、允儿，你们俩，——噢，还有我的尕孙女，胡太太可是你们一家的救命恩人。不管到啥时候，你们都不能忘恩负义！记着：你们在难中，她帮了天大的忙！她呀，就是你们的活菩萨！”
“婶娘，您快别这么说啦。我帮着允儿妹妹，心里高兴啊！瞧，小家伙笑得多甜！”
尕娃儿听着大人们的寒暄，好像听懂了似的，握着个小拳头，小腿儿两蹬，咯咯地笑了。逗得一家人乐开了怀，暂且忘记了失去亲人的悲痛。
“刚大哥，你是读书人，给咱尕公主起个名儿吧！”
允儿的话让大家这才想到，娃儿还没个名字呢。
江涛想起娃儿出生时的情景，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他想起了天空那一弯亮得出奇的新月，——“江月初照人”，不知哪来的一句诗突然跳入了他的脑海。
“有了！就叫——就叫江月吧！你们看咋样？”
“这名儿好听，那小名就叫月儿啦！”
允儿激动地呼唤着小公主的新名儿，江月咯咯地笑着，她幸福地笑了。
允儿与小江月有了岳母大人的照料，江涛心里踏实多了。
他得像从前一样，去衙门里老老实实当差，挣他的双份俸禄。因为他目前不得不靠这活儿养家糊口过日子。
胡大人依旧对他和蔼可亲，没有摆出一点刺史的架子。他捋捋喧子，安慰着他：
“老弟啊，你岳丈的丧事业已办妥，他老人家入土为安了啊！你放心，他案子我会命史大人尽快报送刑部的。刑部高手如云，他们有办法侦破！你就安安心心在这里工作好了。”
江涛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注视着他的眼眸，道：
“江涛替岳丈大人感谢胡大人了！”
“好了，好了，咱兄弟还说啥感谢不感谢的话呢！——这几日，五泉马坊的马大人日日来告状，说你替孔大人答应下收购越冬草料的话还没有兑现。你就先帮马大人把这事办妥，咱再办别的事。”
“遵命，在下这两日也想着这事呢。既然答应了的事，我江涛绝不会食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