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棋王在此（一）

    封禅大典方案朝议未能通过，还让宇文云那小子占尽风头，张阅大人闷闷不乐地回到府邸，见谁谁不顺眼。

    全府上下没有人不知道老爷脾气暴躁，弄不好就会惹火上身的。所以只要是见他下班回府垂头丧气，便都躲得远远的，各自只管干自己的事。

    “老爷，今儿个谁又惹您生气了？”

    一府上下，只有老伴儿不怕他发火，一边亲手给他研茶煮茶，一边试探着问问。而老张则同往常一样，并不言喘，只是默默地立在古董架旁注视着那些形形色色色彩里透着无穷神秘玄妙的瓷器，好像那里边藏着什么深奥的道理似的。

    不大一会儿，屋子里茶香四溢，老伴儿恭恭敬敬给老张上了一碗香茗，道：

    “老爷，吃口茶润润喉顺顺气吧！”

    张阅大人依旧默不作声，转身坐下来美美呷一口茶，捋一捋白胡须，心中的闷气总算消解得差不多了。他向门外吩咐道：

    “来人，请韩学士过来一趟！”

    老管家蹑手蹑脚进门回话道：

    “老爷，韩学士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还没回府呢！”

    张阅大人沉吟片刻，又吩咐道：

    “那么，就请王积薪来，老夫好久没有同他这样的高手过招了！”

    王积薪何人也？此事还得从头说起——

    记得那年，张阅大人因参姚崇不成反被贬谪至岳州任刺史。在赴任的半道上，遇到了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那人披发左衽，不修边幅，行止随心所欲，胯下骑一头瘦驴，腰上扎一根草绳，草绳上悬一竹筒，口中胡乱唱曰：

    “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我王二本是砍柴郎，神仙教我黑白子，怎奈博弈无对手——无对手呐——那个无对手！”

    张阅大人一听此人好生张狂，便骤升想好好教训教训他的念头。于是乎拦住他的去路道：

    “何方狂生，听汝方才所唱，气焰甚是嚣张！汝真会博弈，那么陪老夫杀一局如何？”

    那人在驴背上抱拳笑曰：

    “额呵呵——，流浪汉一枚，岂敢在官爷面前嚣张！只因疏懒成性粗枝大叶惯了，才胡乱唱上这么几句词儿改改旅途的心慌而已。若是哪句冒犯了大人，还请多多包涵！”

    “嗬，原来这田舍奴骑着驴还在吹牛！”

    张阅的话逗得路人随从们一阵哄笑。那骑驴的流浪汉面红耳赤，喊道：

    “这位大人，看您仪表堂堂道貌岸然，想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草民王积薪别的不懂，只会对弈，大人敢不敢博弈一局呢？”

    “啊哈哈哈，本官乐于奉陪，来吧！”

    张阅抚须大笑，翻身下马，趾高气扬。王积薪抬腿下驴，摸摸麻驴子的额头，说：

    “麻子，你且在路边啃几口青草，待我下赢了这位大人，咱再赶路不迟！”

    驴子会意，昂首长鸣，径直到一边吃它的草去了。

    二人席地对坐。

    王积薪先用修长却显得肮脏不堪的手指，从竹筒里挟出一幅手绘在羊皮上的简易棋盘，铺展开来；再哗啦啦倒出竹筒里的黑白棋子，熟练地摆出一个残局。

    张阅定睛一看，心想这有何难，自己每回面对皇上李三的残局不都让着他吗？他轻蔑地一笑，毫不犹豫轻轻挟起一枚黑不溜秋的棋子。

    眼看对面这位天庭饱满印堂发亮的官爷就要落棋无悔了，王积薪却赶紧抬手拦住，瞅了一眼他摇头道：

    “大人且慢，草民这一路上与人对弈，其实并非为了争什么输赢。若能侥幸胜出大人，只想解决一人一驴的晚饭问题！”

    张阅捋一捋胡子，昂首笑曰：

    “呵呵，一顿饭算什么！本官担心的是你的棋艺，能不能吃到本官的饭还是个问题呢！”

    “大人真乃痛快人也！”王积薪见对方如此爽快，便来了兴致，道，“请走棋吧！”

    张阅将一枚黑子挟在食指与中指间，举在面前却并不急着落下，而是调侃对手道：

    “王积薪，你这一棋若是能胜了张某人，张某人不光解决你和你的毛驴子今日的吃饭问题，这一路上你们爷俩的吃完问题张某人都包了；可若是输了呢，——输了张某人也不需要你掏酒饭钱，如何？”

    “大人这是在耍笑王积薪吧！”

    王积薪一听对方这话，准备卷了棋盘走人。

    “误会，误会！”

    张阅赶紧伸出胳膊罩住棋盘，“哪里哪里，本官哪有瞧不起您的意思？既如此，那就条件对等，按您说的来吧！”

    光大不小是条虫，能大能小是条龙嘛！张悦大人当即将一枚黑子落定，心说看你这穷酸样，拿这残局骗人骗惯了，今日撞到我张阅手下，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怎能对得起平日同皇上李三对弈的国手水平！

    王积薪见对方话锋扭转且已经落子了，便重新盘腿坐定，5进入对弈状态。他神闲气定，不慌不忙。不多时，眼前白光一闪，棋子在指尖划出一道闪电，落在了棋盘角落的坐标上。

    张阅大人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睛细看，心里一颤。

    要知道，他张阅虽不是什么大唐有名的棋手，可平日里时常陪皇上李三切磋棋艺，水平也不赖。他原本没把这个疯疯癫癫的狂妄之徒放在眼里，可一见这招，心中不由紧张起来，因为他从王积薪这招棋看出了高手的某些套路。

    就这样，你一子我一子，张阅大人一心想要尽快置对方于死地，却没想到自己的棋局越来越被动，最后竟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围观的人振臂高呼：“噢耶，棋王得胜！”

    张阅差点恼羞成怒，这一局输了，输得很惨，众目睽睽之下他很没面子。

    “对啊，这小子摆的是残局，会不会是预先设下的局呢？”

    张阅大人脑壳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故意抵赖说：

    “这局不算数。你自己摆的残局，本官怎么晓得其中没有设下套呢？”

    王积薪听完狂笑道：

    “笑话，简直是笑话！敢问这位大人尊姓大名？我王积薪虽是一介布衣，但还不至于玩这等卑鄙下流的骗人把戏！男子汉大丈夫，走遍四海坐不改姓行不改名靠的是真本事，您要是不服气的话，咱再来一局，由您来设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