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棋待诏邂逅琵琶女
傍晚时分，老张与棋待诏王积薪的对弈告一段落。张阅照例没能赢一局，但他并不觉得自己输了，因为王积薪早已成了自己手里的一枚重磅棋子。
他还清清楚楚记得几月前自己将这位围棋高手领进宫里时的情形。 皇上李三早已对身边那些平庸的棋手们失去了好感，于是迫不及待同这位新来的王积薪同志对弈过招。
对弈之前李三还当着众人的面约法两条：若是王积薪胜出他，免无罪；若对方因他李三是皇上而手下留情，杀无赦！
结果二人对弈整整一天，皇上李三连输八局。好悬啊，张阅手里替王积薪捏了一把汗。
好在王积薪每一局都暗中示弱，俗世中人根本看不出来，而且他示了弱拖延到最后还总能出奇制胜，让皇上李三自以为棋艺也不是那么差劲，对方至少也是“险胜”。
“谢皇上手下留情，草民侥幸胜出而已！”
遵照老张的主意，王积薪每赢一局都会趴在地上向皇上李三叩头致谢，诚惶诚恐至极，到头来算是保住了项上人头。
皇上李三虽然输了棋，但是赢了人。一时起兴，决定在宫中举行国际对弈锦标赛。说干就干，对弈锦标赛为期持续了半个月时间，王积薪的挑战者一一败走。与此同时，王积薪的大名也渐渐为人所知。
比赛结果不出所料，张阅举荐的这位王积薪过关斩将，最终拔得了头筹，荣膺“大唐第一棋手”荣誉称号。
这无疑给大唐脸上增了光添了彩，让皇上李三又一次感受到了王朝的荣耀。他决定搞个例外，破例授予这个王积薪翰林学士之衔，美其名曰“棋待诏”。
张阅大人的苦心孤诣没有白费，皇上喜欢他举荐的人，当然对他这个老臣是信任有加。从王积薪那边来说，他对这位有知遇之恩的张中书令更是满心感激。
张阅整整一个下午与这位“棋待诏”王学士对弈，全身心沉浸于眼前纵横交错的棋盘上，暂且忘记了早间朝堂之上的挫折。
这棋盘就是另一个世界，角色高度抽象，简练到只剩下黑与白；道路与道路交错，看似大路朝天各走一方却相互牵制，一着不慎就意味着总有一步有人会在接下来的博弈中无路可走甚至陷入绝境。
棋之道太深奥了，简直是深不可测玄妙至极，像极了现实的官场仕途。张阅回顾自己大半生的宦海沉浮，不禁长叹一口气。
王积薪一抬头，惊讶地问：
“丞相大人因何叹息？”
张阅瞅了他一眼，微微摇摇头，道：
“噢，没什么，咱继续走棋吧！”
这是王积薪与张阅大人下的最后一局棋，结果居然是号称大唐第一棋手的王积薪输了。
“恩人，请受积薪一拜！”
二人对弈结束，临别之时，王积薪扑通跪倒在张阅面前。
“王学士，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张阅赶紧搀扶起他，眯缝着眼睛道：
“积薪兄弟，你现在可是御封的‘棋待诏’、翰林王学士，我大唐国手，明日进宫就成了圣上身边的人，张某岂敢受此大礼！”
王积薪握住张阅大人的手，情绪有些激动：
“承蒙丞相大人提携，我一个流浪汉方有今日鸿运。知遇之恩，没齿不忘！”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积薪兄弟且留步，你可知今夕何夕？”
张阅明知故问，王积薪停住脚步回答说：
“丞相大人，怎么了？今日是中秋佳节，今夕三五月圆之夜啊！”
“月圆，意味着人团圆，”张阅不无感慨道，“积薪兄弟，张某知道你明天一早就要搬出鄙府进宫侍奉皇上去了，特意让管家备下薄宴一桌。还请兄弟赏光，咱月下共饮共度良宵，如何？”
“好啊！”王积薪被感动得差点流眼泪了。
张阅突然觉得心中有些莫名的惆怅，便邀王积薪先到府邸一边的园子里散步。
俩人出了一道侧门，便到了丞相府邸的后花园。这里虽比不上大明宫的山水大观，却也是一处精致的园囿。回廊亭台，假山池沼，虽是人工营建，却不乏自然天成的雅趣。
夕照之下，假山林木影影绰绰，池塘微动波光粼粼，宁静自然，让人不由自主地忘却烦忧，身心愉悦。
俩大老爷们缓步而行，除了感慨日子过得快今日已是中秋之外，便只有说天凉了早晚要注意保暖等等，婆婆妈妈，自觉无话可说。
就在此时，王积薪突然驻足，侧耳聆听。张阅见状，亦停住脚步，朝着园囿隔墙的别院张望。原来他们听见有人在弹琵琶，那琵琶声隐隐约约，时断时续，如怨如诉，似乎在叙说着一段感伤的故事。
“那边谁人在弹琵琶？”张阅问远远跟在身后的女仆。
仆人以为琵琶声影响了主人游园的雅兴，是在责备，怯怯地回答：
“回禀老爷，弄琵琶的是昨夜在韩学士别院里寄宿的那个蒙面女子。呃——，奴婢这就叫她不要聒噪。”
“噢，韩胜这小子还挺有雅兴的！”
张阅微微一笑，吩咐道：
“让那女子来见本官，请韩学士一并过来！”
“是，老爷。”
不大一会儿，只见商萍姑娘黑纱遮面，怀抱琵琶，步履匆匆，在仆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张阅大人面前。
“民女见过两位大人。”商萍一欠身行礼道。
“噢，你就是昨晚在本官府邸门前嚷嚷着说是要找恩人的那位姑娘？”
张阅大人对眼前这位面罩黑纱的女子似乎很感兴趣，打趣道：
“方才本官同王学士听到的乐曲是你弹奏的吧！你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恩人的感激之情吗？”
商萍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那恩人韩学士怎么没过来呢？今晚本官邀请了两位大学士一同赏月吃酒，——哦，对了，还要听你这个蒙面姑娘弹琵琶助兴！”
张阅大人的话并没能让面前这个眼神里满是忧郁的蒙面女子有丝毫所动，她似乎并不在乎眼前这位须发皓然的老头是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唐宰相。
她无动于衷，张阅大人显得有些尴尬。方才去叫她过来的女仆见状急了，赶紧上前向主子解释：
“老爷，是——是这样的，这位姐姐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赶来报答韩学士对她的救命之恩的。没想到，韩学士根本不搭理她们母女俩，一大早便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方才她心中苦闷，便一个人弹起了忧伤的曲子！”
张阅大人一听，抚了抚白须，皱着眉头微微笑道：
“姑娘别担心，能弹得这么一手好琵琶，就算他韩学士不搭理你们娘俩，本官也会将你们留在这丞相府里的！”
商萍一听，“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女仆赶紧将她拦住，斥责道：
“站住，这里是相府，你怎么如此无礼，还不给老爷赔罪！”
张阅叹口气，一摆手道：
“让她去吧！”
半话的王积薪却追了上去，拦住商萍姑娘的去路，抱拳问她：
“在下王积薪，一下棋的。敢问姑娘方才所弹是何琵琶曲，怎么如此哀婉，让人欲哭无泪却又分明潜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呢？”
商萍姑娘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道：
“不是什么曲子，只不过是民女自说自话而已！”
“自说自话？”王积薪睁大眼睛，“这么说，姑娘一定是遭遇了什么不幸吧！你不是汉人？因何脸上要黑纱蒙面呢？”
“唉——”
商萍姑娘从眼前这位大哥的眼里看到了真诚与直率，她不禁走到身后的一座亭子里，坐在台阶上，抱起琵琶，拨动琴弦，诉说起在金城大狱蒙冤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