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二十八)
二十七
“籁山大集”远近闻名,商品种类齐全,规模很大。每逢农历初一和初六赶集。
好多商店里看不到的东西这里有得卖。如苞米叶,可以蒸馒头,蒸包子用的。
孩子喜欢吃的自制花生糖,瓜子糖。
也有干货海产品的摊位,海米,虾皮,摊位上还挂着一个大大的捞子鱼干。妈妈每年过年都会提前炸上一些,炖大白菜吃,很鲜美。
我们到的时候,大集已经开始人不少了,摊位也所剩无几,包括唐晓红在内,我们都是头一次来。
赶紧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位置还不错,在一棵大槐树下。
老四提议就直接在车上卖,站得高,看得远,好兜售。大家听了都表示赞同。司机把后箱板打开,唐晓红也爬上车,把编织袋打开。
老四很长眼神,赶紧把车上的几条麻袋抖一抖尘土,铺在车厢边上,就算一个摊位了。
“唐姐,你看把毛衣放麻袋上行不?挺干净的。”老四堆着笑脸跟唐晓红说。
“哎呀,挺好的,还真挺合适。我也忘了带点铺的东西。谢谢你兄弟。”唐晓红感谢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不好意思啊,没记住。”
“杨卫凯,美东是我拜把子大哥,我排老四,他们都叫我老四,唐姐叫我老四就行了。”
“好的,老四,以后你也是我的兄弟。”唐晓红爽快地说。
“好嘞,唐姐,有什么事用得上我,就打招呼。”杨卫凯很开心地说。
“马海毛,美国最流行的最新款羊毛衫,都来看看啊。”唐晓红尖尖的嗓门开始播音了。
陆续有大姑娘,小媳妇过来围观。
“我看她们的打扮,都够呛能买啊,今天不会太顺,”美东也爬上车了,跟我一起依在车厢前挡上说。
“对啊,我看怎么这边的人穿得都挺土的啊。”
那个年代交通不便,没有网络,信息传播不畅,城乡差别还是挺大的,衣着方面的差别,尤其突出。
“先别放声,别打击唐晓红的情绪,”美东小声跟我说,“大不了,咱们想法凑钱,一人买她一件,别空手回去,不好交代。”
“行!我没意见。”我还挺有底气,心里想,“妈妈给我去北京的路费因为住在刘超表姐家,没花钱,所以还有不少剩余,攒着没花。”
老四和刘超在帮着唐晓红招呼着,忙着给围拢过来的人们展示羊毛衫。老四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卫凯这个哥们,帮朋友的时候真是热心肠。”美东拿出根烟叼在嘴上,叹到。
“对啊,希望他在社会上能安安全全的,混社会不是那么容易。”我跟着说。
看样有门,有几个打扮比较时髦的女孩在试穿。我和美东也紧张地注视着那边。
听见唐晓红在跟她们讨价还价,听着像是买两件。
“掏钱了,看那女的想掏钱了。”美东说,“看样有门,唐晓红能说。”
唐晓红高兴地晃动着手里的两张“大团结”蹦过来,震得车厢轰轰地响。
“开门红,美东,海超!一下两件,给她们便宜了四块钱。”唐晓红开心地使劲抖一抖两张“大团结”,然后靠近嘴边,“叭”地亲了一下。
“恭喜发财!”
“买卖兴隆!”
我和美东一起道贺,“再接再厉,加油!唐老板。”
“哈哈,好开心,能帮我妈赚钱了!”唐晓红开心的时候还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好运没有持续,一把农村赶集就是一上午,中午前人流就见少,越来越多的摊位在开始收摊了。
已经没人来看毛衫和问价了,唐晓红开始有些泄气了,也不太说话了,呆呆地坐在车厢边,两条腿耷拉在车外,脚后跟踢着车厢挡板。
“看样差不多了,咱们劝劝她收摊吧。”美东跟我说着,朝唐晓红走去。
“哎,晓红,已经开张了就很不错了,咱们头一次卖东西。是个高兴事。开心点!”美东劝着。
刘超也正跟唐晓红念叨着什么,八成也在劝她。
“对啊,唐姐,别上火。咱往回走,还可以再进市里边上几个小区看看,那边我认识些朋友,让她们都看看。”杨卫凯又出了个主意。
“这主意不错,我家附近也可以去看看,那边新楼也不少。”刘超也跟着说。
“好的,那咱们收摊走吧,谢谢大家了。”唐晓红振作了一下,起身又恢复常态了。
“老四一起帮着收拾一下吧,你们都下车准备走吧。”我蹲下一边收拾毛衫一边跟杨卫凯说。
“好嘞,海超。”老四答应着,边找司机,“哎,段哥,别抽烟了,过来发动车,准备走了。”
“能卖两件也行啊,有毛不算秃,对吧海超,没白来一趟。”
“对,也幸亏你找辆车,才能跑这么远。”我说到。
“都是兄弟姊妹,应该的。”老四跟我重申。
“一会看看回去路上怎么样,不行,我跟美东也商量了,我们自己也凑点钱买两件。”我把跟美东刚才商量的事说了一下。
“行啊,我是赞成,我也给老妈买一件,正好这两天手里有点钱。”老四一听就很赞成。
“不是谁又让你策划怎么花钱吧?”我笑着问。
“三哥又来笑话我,哪能啊,我是帮着俺家老大倒弄点爬虾,老大分的。”杨卫凯很认真地说。
“好啊!这样好,有买卖做了。对了,你大哥现在挺厉害的了吧?”我问到。
“在一马路小市还挺好使的了,有个挺大的摊。也批发给市场的其他贩子,我也想学学。”杨卫凯点了根烟说,“总得学点什么,混社会也得有一技之长吧。”
“是,我也对未来迷茫,越来越不喜欢念书了。”我也低下头叹到。
“你不一样啊,海超,你家条件好,大叔大姨都是本科大学生。你怎么也得坚持考个大学吧?”老四着急地说。
“可念书有什么用?我爸妈都是大学毕业,每月工资也就一百多块钱,我一个表哥做生意,已经买了踏板摩托车了,天天抽万宝路,良友。听他说挣了不少,我也想做生意赚钱。”我无精打采地说。
“做生意也不那么容易,我大哥每天骑个摩托车早出晚归,看着真挺辛苦。”
“我以后还是想做生意,赚钱。”我坚定地说。
二十八
天说冷,也很快。树上的叶子已经几乎落光了,还剩了几片意志顽强的叶子也由翠绿转为枯黄,被寒风来回抽打,落叶归根只是早晚。天空仍是湛蓝湛蓝的,风把白白的云彩吹得一绺一绺的,像是高人在用画笔在天上涂抹。
感觉上高中没几天就快期末考试了,考完试,马上要迎来1987年的春节了。
又要放假了,我和美东计划着继续看外面的世界。去了北京后,就对外面的世界有了渴望,好奇心日重。
上海,在国家和我俩心里都是与北京并重的地方,从小盼着过年吃的奶糖都是父亲出差从上海捎回来的。
同学漂亮的作业本,质地非常棒的纸张,还可以反正面写的。也是从上海买回来的。
还有父母戴的“上海牌”手表,我骑的“永久牌”自行车,傻瓜机出现前的“海鸥牌”,老院发小家的“蜜蜂牌”缝纫机,……,都是上海出产的。
父亲人造革手提包上印的上海外滩,和影视杂志上繁华的上海外滩图片,在我们心里也是神一般的存在。仅次于北京天安门。
依旧,我和美东还是商量着跟刘超,我们三个一起去。刘超是无形中给我们以踏实感的人物。
我们决定寒假期间去一趟上海,定下日子,还是托美东姐姐买火车票。我们各自回家商量并申请差旅费。
北京回来后,妈妈从我言语中听到此次旅行让我长了不少见识,也开阔了眼界,跟美东一直是好朋友,妈妈也了解,尽管感到美东学习不是太好,也没上高中,但还是印象很好,感觉美东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所以不反对我们交往。
刘超的学习很好,家庭背景让我妈妈也很满意,更是支持我与刘超交朋友。所以这次我说出去上海的打算,没太得劲,心里也比较有底。
妈妈也没让我失望,一听就答应我了,前提是期末考试要考出令人信服的成绩。母亲表示,这样,她也好跟父亲说。
我迟疑着答应了,心里顿时没有底了。上高中后,学习一直没太用心,不知道从现在开始努力,还来不来得及。自己心里想着,也自感前景不妙。
心里阴沉到礼拜天,我礼拜六晚上突击把作业都完成了,然后一早起来又复习背了一气英语单词,呼吸大声,以令休班在家的父亲能够听到。
父亲是大学本科外贸系毕业的,英语水平没得说。他的大学同学基本都在省内那个龙头城市的外贸进出口公司工作,如外食品,外服,外五矿等等。
父亲怎么成为警察了呢?我也很好奇,听妈妈说,他们那个年代大学毕业,都要下乡一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妈妈大学毕业就去了农场种了一年粮食。
而父亲毕业时,正赶上这个城市的港口对外开放,市公安局要成立港口分局,急需一个又红又专的应届本科生,这样英语成绩好,又是党员的父亲就直接到岗报到了,免除了一年的贫下中农再教育。
所以,单词吐字发音正确与否,父亲完全有能力甄别。我得加倍认真。一直背到妈妈推门叫吃早饭才停下。
果不其然,早饭时,遭到了父亲的表扬,夸奖我最近学习积极性不错,有提高。然后又很专业地纠正了我的发音。
父亲的英语水平是经过实战的,在那个年代,有实战机会不容易,老外太少。港口开放后,外轮上的海员成为最初一批来这个城市的外国人。
而父亲在警察身份之后又派驻到海员俱乐部,兼职翻译,经常去外轮,跟船方打交道,自然都是英语交流。
我又赶紧多说了几遍单词,父亲又听了几遍我的发音后,表示满意。
看到父亲脸上有了笑容,我赶紧趁热打铁,提出要去美东家看看,好久没见了,考试之前,复习紧张,也没机会再去了。
父亲趁着高兴,又看到我一早就尽心学习,也就同意了。
我心里暗喜,赶紧加快吃饭的节奏,妈妈刚吃完,在厨房里忙着收拾碗筷。
听我要出去,就擦了擦手出来,去她房间拿了两毛五分钱和一斤粮票出来递给我。
“中午回来吃饭,别在人家家吃,回来时买一斤馒头,”妈妈又叹道,“以前一个月的粮票都要省着用,没粮票买不到粮食,中国现在开始富裕了,粮食够吃的了,可以不用粮票了。但不用粮票要多花一毛钱。”
“好的妈,我去跟美东说会话,午饭前就买了馒头回来。”我接过钱和粮票。
“好了,你爸同意,你赶紧走吧。”妈妈催到。
“嗯,那我穿衣服走了妈。”
“天冷了,把你爸淘汰下来的棉帽子戴上。”
“好嘞”我从大衣柜里找出父亲以前发的警察蓝棉帽,那种两边可以放下来遮耳朵的,戴上很暖和,尤其刮风下雪的时候。
警服现在都换装成橄榄绿了,所以父亲淘汰下来的,以前的蓝警察服都被我接班了。最冷的时候还有棉大衣,双排扣可以一直扣到脖子下边,两个大毛领子竖起来,别提多挡风,多暖和了。
所以,刘强、老四他们几个到处划拉一套蓝,一套黄军装的兄弟们,都很羡慕我的资源。在那个年代,也节省了母亲好多买衣服钱。
记得,一套蓝一直传到八零年代末,电视剧《霍元甲》《陈真》带动了开始流行一长溜扣子的,长襟带后开口的中山装时才退休。
“我走了爸,走了妈。”我打了招呼,开门三个台阶一步地向楼下冲去,耳后传来母亲的嘱咐“慢点!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