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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三十)

    美东一如既往在弹吉他,还没到三楼,就听到隐约的扫和旋的声音。急促而杂乱,像是《一无所有》。

    敲门,出来开门的是美东妈妈,一开门,杂乱的吉他声像是那天澡堂一开门时热气,奔涌而出。

    “哎呀,是海超来了,快进来吧。”阿姨热情地往里让着。

    “大姨,美东弹吉他呢?”我问到。

    “对啊,弹了一早上了,让他乱死了,”美东妈妈担心地说,“可能心情不太好,这几天就不太爱说话。问他,也不说,就说没事。唉,这孩子。”

    “海超,你问问他,你们是好朋友,他能跟你说。”可以看出美东妈妈掩饰不住的担心。

    “好的,大姨,应该没什么事。别担心。大叔没在家?”我问到。

    “唉,这么冷的天,非出去,说是摆弄鱼竿去了,趁着现在天冷了,收拾收拾,准备开春钓。”美东父亲喜欢摆弄海,拉蛤,钓鱼。

    “那我进去了大姨。”我跟美东妈妈打了招呼,推开美东的房门。看到美东坐在床边,倚在床头,一条腿耷拉在床下。

    左手抱着吉他,右手狂扫,嘴里吼着:

    我曾经问个不休

    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

    还有我的自由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我没说话,听他在那里继续吼,美东半扬起头闭着眼,嘶哑着吼完最后一个音符,然后疯狂扫了两几下吉他,戛然而止。

    “怎么了?又有啥事了?”我这才张嘴问道。

    美东猛地睁开眼,转头看是我,“哦,是你啊?啥时候进来的?我也没看见,”

    “你光顾抒发感情了,我怕耽误你,就没打扰你。”我笑着说。

    “大嫂那边又有啥事了是吧?”

    “唉,好长时间没联系了,以前最多隔一个礼拜就来一趟。”美东无精打采地说。

    “唐晓红不是有姊妹在城建技校吗?没打听下?”

    “嗯,礼拜六说了,她今天去找她姊妹,让她们打听下。”

    “大嫂怎么想的,啥意思你知道不?我看你俩就累。刚开始不挺好的?”

    “现在不在一起了,说话少了,也不知她什么心思,不过听说是有个酗在追她。”

    “找老四带两个弟兄,一起去一趟?”我问到。

    “不知老四有没有时间,听说最近跟他大哥贩海鲜。”

    “咱俩去一马路市场看看?正好我要买馒头,我中午得回家吃,出来的时候我妈说了。”

    “行!等我穿衣服。”美东来精神了,把吉他往床里边一撇,下床套上褐色的空军皮夹克,宽宽的毛领子翻搭在肩头,也可以立起来,立起来时连大半个头都遮住了,只留着两只眼可以看路。

    这种皮夹克很贵,今年很流行,学生一般没穿的,买不起,这是他姐姐给他买的。

    “好了,走,我先跟我妈说一声。”美东先出屋了。

    “妈,我和海超去一马路小市溜达溜达,陪他去买馒头。”听美东说。

    “这么快就走啊,海超。好,出去溜达溜达吧,别老在家闷着。”美东妈妈听说美东要出去走走挺高兴的。

    “骑车子吧?”美东问。

    “离你家近便,我没骑车子过来。”我回到。

    “去一马路尽管不远,也有段距离,我带着你吧,节约时间。”美东边开车锁边说。

    “好,那我骑着吧,带着你,你瘦,轻快。”说着,我接过车把,右腿跨过车子,坐上车子,右脚踩住车蹬子,左脚还支在地上。

    我把棉帽子摘下来,把帽沿翻下来,又重新戴上,说:“上来吧,骑起来冷,你把领子也竖起来吧。”

    “好嘞,”美东一边说着一边侧坐在后车座上,“走吧,好了!”

    我右脚使劲一蹬,左脚顺势也踩到另一个车蹬子,狠劲蹬了几下,车速一下就起来了。

    一马路真不远,离美东家一公里,离我家也就五六百米,不一会就到了。

    一马路两边都是清末民初的二层小楼。就像是我们学校的U型楼,应该也都是同时期的。

    在这个城市开埠初期建的,这个城市百年前也有过辉煌,有我们国家第一个邮政局,山东第一个海关-东海关,那时驻有十几个国家的领事馆,大部分在烟墩山,也有几个领事馆坐落在一马路上。

    海鲜市在马路的最东头,天冷,逛市场的人不是太多,有也是行色匆匆,包裹得严严实实。

    老远我就看到杨卫凯了,其实也还没看到他脸,他穿着件军用棉袄,背对着我,两个肩膀端着,胳膊支棱着,左晃右晃,后面看到就是他,何况还有一顶尖尖的铁路大檐帽佐证。

    “老四!老四!”老远我就开始喊,随着开始减速,到老四眼前时正好用脚支着停住。

    老四在忙着对付砍价的顾客,回头看见我们,赶紧打招呼:“老大来了,海超,你们稍微一等,我这边把这位哥哥伺候走。”

    “行啊,行啊,再便宜两块钱,拿走吧,”听见老四说,“你好运啊哥哥,我两个哥们来了,好久没见,我不跟你争讲了。”

    “本来就应该给我优惠,你大哥在也得给我面子,我老来捧他场。”那人还不依不饶,嘟哝着。

    “好嘞,哥,装你篮子里了,下次更加优惠。”老四客客气气。

    老四收了钱,数了数,在手里甩了两下,装进斜挎的已经掉了色的军挎包里。笑着对我俩说:“看见了?赚个钱容易吗?为了两块钱,跟我这较劲半天了,我还得客客气气的,换我脾气,早两拳打上了。”

    又笑着说:“话又说回来了,打了。谁还来买海鲜啊?还是我大哥的摊。”

    “嗯,卫凯,你上社会后有不少变化。”美东拿出烟来接话说。

    这次是“良友”,美东打开,颠了颠,抽出两支,一支递给老四,拿着另一支下意识地转头看我,递到半路又收回去了,“你也不抽,”

    然后,拿出“红双喜”火柴,火柴杆比一般的火柴粗壮结实,划着了,给老四点上。

    “老大,你先点,哎呀,谢了,大哥给点烟,”老四一边客气着,一边点着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吐了几个烟圈。

    “良友就是劲大,不过味儿好,带劲,过瘾!”老四赞到。

    美东自己也点上,抽了一口,“我刚开始学抽烟就是抽的“万宝路”,也一直抽的外烟,习惯了。国产烟没有劲,除了民丰,民丰也太难抽了,没烟的时候可以凑付凑付。”

    “好几个礼拜没见了,怎么有空来找我?有事?”老四这才问我俩来意。

    “非得有事啊?哥哥们不能想你了,来看看你啊?”我不紧不慢地说道。

    “哎呀,三哥!感动!感动!中午一起哈杯?我这两天帮我老大卖鱼挣了点。”

    “我不行啊,你请美东吧哈吧,他节省,一酒瓶盖就行了。”说完一起哈哈大笑。

    “我中午得回家,我妈还等着我买馒头带回去。”我解释着。

    “哦,快考试了是吧?行啊,不行就考完试。”老四还挺了解。

    “老四,我和老大来找你,真有件事。”

    “你说,海超。”

    “还记得大嫂那个城建技校的事吧?有个酗看好大嫂了,一个劲的追,老大最近很上火。”

    “懂了,你说哪天?我叫两个弟兄一起过去。”杨卫凯说话干脆利索。

    “好兄弟!我再让唐晓红打听下,最近找个时间。还来这里找你?”美东听卫凯这么一说,顿时感到来了精神。

    “对我最近天天在这,一早就过来了。我大嫂快生了,我大哥天天在家先照顾大嫂,然后再来。”杨卫凯肯定地说。

    “怎么?最近大嫂没过来找你?”杨卫凯走近美东,轻声问了句。

    “唉,好长时间没见了,所以有些上火。所以,想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哦,了解了,放心大哥,我做好准备。”老四胸有成竹地说。

    “一定别带刀,毕竟是学校,快过年了,别惹大事。”美东挺严肃地说。

    “好嘞,大哥,我有数,说起打仗你们就不懂了,我安排吧。”老四傲娇地仰起头。

    “对啊,听美东的,一定别出事。”我也提醒老四。

    “好的,放心吧!我找两个机灵的。”杨卫凯回我。

    “老四,你老爹身体好点没?”我又关心地问到。

    “还那样,老爹也不在乎。看精神头,应该没什么事。”老四说。

    “好的,那你们俩再聊会吧,我得买馒头去了。”说着我准备走。

    “我们一起走吧,卫凯,这事你先准备一下,听我消息。”美东说着叫住我。

    “好嘞,大哥,放心吧,必须帮你把面子找回来!”杨卫凯回到。

    “好兄弟!我们先走了。”

    “走了,老四。”我们跨上车走了。

    三十

    下雪了,这个城市是有名的雪窝,因为北面靠海,南面依山。冬天从北面海上来的暖湿空气登陆后,遇到丘陵,顺山势抬升,暖湿空气高空冷空气相遇凝结成晶,形成降雪。

    有时甚至洋洋洒洒地下好几天,一片片鹅毛般雪片在空中飞舞着,像转着华尔兹,一圈一圈地,铺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成了雪白的地面,房子,车子,行人都成了白色的,纯洁,统一,像极了这个年代。

    下午自习课,学习好的同学都在用功复习,排名靠后的同学都在忙着看琼瑶。看完一本又一本,你换我的,我传你的。也是忙的不亦乐乎,各得其所。

    我在一手撮着腮,一手玩着钢笔,看着窗外的雪花。挺用功的复习了,但心总是向外飘。

    这时坐门口的同学回头叫我:“海超!龙海超!外边有人找!”

    同桌是班长,胖胖的,有点络腮胡子,用胳膊捅捅正在愣神的我,“叫你,海超!门口有人找。”

    “哦,”我打了个激灵,把神收了回来,“我出去看看。”

    放下钢笔,合上书,很纳闷地走到门口“谁找我?”

    “海超!”

    “三哥!”

    定睛一看,美东和杨卫凯在门口朝我笑。

    “你俩怎么来了?”我问到。

    “有事,一边说话,”美东拉我走到楼梯口没人的地方,小声说,“去城建技校吧?他们放假早,这个礼拜天就放假了,老四也找好人了,要过去看看什么情况,想考虑正儿八经考虑,不想考虑就拉倒。”美东说明了来意。

    “行,正好停雪了,我也复习得差不多了,”我爽快地答道,“等我一会,我去收拾书包,马上出来。”

    我疾步走回教室,把书桌上散落的书本摞好,塞进书包。然后跟班长说:“班长,帮我跟老师请个假,我一个自行车链子断了,我趁天黑前去修修。”

    班长疑惑地看着我:“早上来时,咱俩一起骑到校门口的啊。行吧,小心啊,走吧。”

    “谢了班长。”我背着书包走了。

    跟美东、老四出了校门,这才发现还有两个兄弟在校外等的。有点脸熟,应该是以前跟老四在一起见过。

    “叫三哥!”老四跟他俩说,“见过吧,我拜把子三哥。”

    “三哥。”

    “三哥好。”

    “好来,兄弟们。”我回了话。

    “走吧,上车。下坡都慢点,路滑。”美东说道“城建技校,大北窑那边。”

    “都认识吧?跟我们后边吧。”杨卫凯安排他那俩兄弟。

    “好嘞,凯哥。”

    我们一人一辆自行车,小心的刹着闸,往大坡下边滑去。

    那年代车少,几乎都是自行车,不很危险。

    我们五个说笑着,大概二十多分钟到了城建技校门口。

    最前边的杨卫凯靠边把车停下,一只脚踩着车蹬子,一只脚支在马路牙子上。

    等我们都停下了,他开始安排,“你俩跟在我后边,听我的安排,我说动手再动手。”

    “好的,凯哥。”那俩兄弟答应着。

    “老大和海超,你家在前边。海超陪大哥进去找人谈,我们一进去他就警觉了。”

    别看杨卫凯在我们几个兄弟里年龄最小,但社会经验最丰富,考虑得确实挺周到。

    “好的,唐晓红的姊妹我见过,进去先联系她姊妹,看看情况再说,尽量不动手。”美东答应着。

    “那好,咱们走吧,”我又回头嘱咐老四,“千万别带添麻烦的家把式!”

    “行,放心吧,你陪好大哥,如果动手,能打就打,打不了就往回跑,我们几个在后边呢。”老四还挺讲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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