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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结束了。”</p>
她的眼里是死水一般的寂寥，看着癫狂说话的殷萋萋，忽然抬手，掌中红线缠绕，深深刻进掌纹之中。</p>
随着一声哨音长鸣，待再睁眼，她的眼眸已经染上微红，抬起手时五指已变成锋利的爪，指甲坚硬如铁，面色苍白如纸，却带着一丝诡谲的笑，赫然已成为一具无知无觉的傀儡！</p>
她是死人躯体，为了报仇，心甘情愿地将傀儡丝绕在掌中，成为被小哑巴控制的女傀。</p>
没什么值不值得的，她等了二十年，为的就是这一刻！</p>
再深重的罪孽，也到了尘归尘，土归土的时候了。</p>
五指成爪，女傀自屋顶落下，速度快得惊人，掠过众人眼前，劈手向殷萋萋刺去。</p>
疯傻的女人面对袭来的杀意凭着求生的本能节节后退，嘴唇嗫嚅，想说些什么，面对那张绝望的脸又什么都说不出。</p>
她记起来了，是二十年前，是她趁着夜色，把襁褓中的小女孩偷了出来……</p>
那时有人阻止的，她自恃聪明，将孩子装进了食盒中，冲来人盈盈一笑，说“二公子，这是我给承暄做的点心”，便将那人骗了过去。</p>
那个傻子，还有那个傻女人，到死都不知道是她偷了孩子……</p>
可是，可是眼前这个人是谁？</p>
这么熟悉的面孔，是……是她！</p>
是她来找她了，她来找她报仇了？</p>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怎么会来找她？</p>
是鬼，一定是鬼！</p>
“啊！！——”</p>
“砰！”</p>
“噗嗤——”</p>
几声金属脆响，电光火石间，季之远不知从那里掏出一枚匕首，用尽全力扑上来，砍在红袖的手背上。</p>
她一颤，锋利的手爪终是错身而过，只擦伤了殷萋萋的手臂。</p>
季寒初掠身上前，一把扣住轮椅，向前方狠狠推去。轮椅碾过季之远残弱的躯体，将他牢牢困死在地上。</p>
可一切还是来不及了些，小哑巴连忙吹哨引回丝线，却被季之远刚才的一下趁乱钩断，丝线从掌中断开，化成无用的齑粉，利爪也变回普通手掌的模样。</p>
殷萋萋惊愕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翎羽还插在肩上，她无措地用手支撑着身体往后退，退得远远的，直到退到自以为安全的地带，才慢慢松了口气。</p>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耳边突然听到“噗嗤”一声微响，是刀剑没入血肉的声音。</p>
眼前的一切就在这一刻变得模糊又遥远。</p>
她看向前方，狼狈趴在地上的季之远神情从惊吓到碎裂，爆喝出声：</p>
“娘！——”</p>
再转头，是那个女人，她的噩梦。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看向她的身后，眼神疑惑不解。</p>
然后是最右边，被许多傀儡包围着的，无法动弹的黑衣男人。</p>
他的眼神也是阴鸷的，倒是没有惊讶，只沉默地望着她，没有说话。</p>
就像这么多年来的每一刻，他看向她时的那样。</p>
这一刻，殷萋萋突然感到了丝丝无比的开怀。</p>
你看啊，至少这一刻，他的眼里只有她。</p>
最后的最后，她低下头，看到自己胸口露出的一点刀尖，刀尖上挑，雕着浅浅的浪纹，上头用极草的文书刻着两个字——危倚。</p>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的丈夫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因为她快要死了。</p>
刀身从体内缓缓抽出。</p>
血肉被绞动，殷萋萋却感觉不到痛，眼前血色与黑色越来越浓，她只是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傻傻地看着季承暄。</p>
这个被她爱慕了一辈子的男人，不知道到现在，他冷硬的心有没有为她有过一丝心动。</p>
思绪渐渐飘远，她想到了很久以前学过的一句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她是殷家众人呵护的二小姐，温柔和善，小意体贴，她本活在万人之上，却意外遇见了他。</p>
江南多好，能让她遇到这样好的儿郎，而最最好的，竟是他本就是她的未婚夫。</p>
他是她的星辰，她要将他摘下来，捧在手心里。</p>
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好多好多，多到二十年都数不清，多到像极了一场大梦。</p>
她守着自己的丈夫，恍惚想着从前，却再也没了星辰，只依稀吟唱着另一首诗歌——</p>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p>
当时年少，春衫薄。</p>
她太年轻，误了他的一生，也误了自己的一生。</p>
好在如今，她终于脱离苦海。</p>
若有来世，只求不再相遇。</p>
他有他的红袖，她有她的星辰。</p>
如此最好。</p>
*</p>
危倚滴着鲜血，殷萋萋的尸体颓然倒下，露出身后一张修罗脸。</p>
红袖呆愣地看着他，几乎是迟疑地，眯着双眼，似乎认了许久才将他认出来。</p>
因为他的情形实在也很不堪。</p>
季靖晟走上台阶，右手持着危倚，两手之间还挂着一条粗重的玄铁链，手腕被磨破出血，结痂，又出血。他的身上也几乎满是伤口，细细密密布满周身，走近了才发现，危倚的刀口竟崩裂了好几个口子。</p>
可他浑不在意，只专注看着红袖，目光宁静又温柔。</p>
他走过来，站在红袖面前，玄铁链在脚下投了斑驳碎影，随着晃动，发出金属摩擦响声。</p>
季靖晟的脸色非常不好看，脏兮兮的全是血污，他看着红袖，皱起眉头，片刻后又松开。抬起手，似想去触摸她的面颊，待发现自己手上也全是血迹后，便仓皇地缩了回去。</p>
金光如潮，他们之间隔着长长的影，宛如二十年的光阴。</p>
“你……”</p>
季靖晟轻轻开口，嗓音嘶哑，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她那么瘦弱，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让里头的犹疑渐渐变得坚定。</p>
“小袖子。”</p>
红袖望着他，嘴唇嗫嚅，不敢置信：“季靖晟？”</p>
季靖晟轻轻点头，咧嘴一笑，说：“是我。”</p>
……</p>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极其畅快的。比他刀法精进畅快，比他杀人畅快，比他摆脱桎梏重得自由都要畅快。</p>
他终于找到她了。</p>
“我杀了她。”他说。</p>
这话很平静，仿佛他真只是个没心肝的痴傻儿。</p>
“她欺负你，我杀了她。”</p>
红袖怔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p>
其实在刚才，她险些都没认出他来。</p>
二十年前的故人，很多都被遗忘在岁月洪流里，包括他。</p>
可季靖晟的情绪，满得都快溢出来了。他定定地看着红袖，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孩童般稚气地吸了吸鼻子，说道：“我好想你。”</p>
*</p>
回忆纷纷扰扰，二十年前的往事，在这一刻挣脱了时光，挣脱了药效，铺天盖地席卷了他。</p>
他记起来了，她的名字——红袖。</p>
……</p>
季靖晟年少时的绮梦，是那个给他买莲花河灯，教他放风筝、做木雕的人。</p>
那时她刚到季家，和谁都不熟，乱走乱逛时恰巧碰到了他。季靖晟永远记得，那年月华如水，年轻的女孩儿坐在树枝上向他丢了片叶子，被他接住，一抬眼，却是眉目清秀的姑娘正笑盈盈地向他挥手。</p>
她温柔地喊他“季靖晟”，像是他们已经认识了好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