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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着你们分点东西,子女日后照样孝顺父母最好。”
思及大小屋这股子你死我活的架势,老村长略一犹豫,也说出旁的法子:“两边实在不好处,父母想做主切掉恩情,也行。孩子欠着你什么,你想要他还什么,正好当大伙儿面说清楚,好过事后扯不清楚。”
“老宋你看着办吧。”
到底得他来拿主意,也是他最后一次拿小屋的主意。
宋建党不由得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默不作声的养子。
俗话说养子不如继子亲,继子不如亲子好。小屋分家不占理,大屋尚未掰扯他的身世,不料他自己拿出来说。
瞧林雪春他们的反应,像是不知情的。所以这人瞒着妻儿又是分家又是吐露身世,图什么?
实诚不贪家产?还是心里别有算计?
宋敬冬目光严厉,开口欲言之际,宋于秋又抬起头。
好像从缓慢的沉思中缓过神来,他打裤兜里摸出两张对折的纸来。压根不理其他人的好奇与疑惑,他自顾自念到:“小学每学期两块,二二得四,四六二十四;初中每学期四块,二四得八,三八二十四。我上到初中毕业,学费四十八块。”
提这茬干什么?
大伙儿神色复杂,独独宋建党手指弹跳两下,脑袋里头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除了年关头,我在家里头没碰过米面蛋肉,没买过衣裤鞋,花的钱应当是家里头最少的。我六零年离村,六五年回来,交给我妈三百块钱,这事村东头聂哥知道。”
被点名的聂哥恰巧在人群里,想想是有这么回事:“零角半个包袱,那时我还夸你有出息来着。”
那时粮食银钱缺得紧,田地荒,家里头半月用上五块钱足以。这宋家大儿子年纪轻轻出去闯荡,没死在外头已是大幸,竟能带大把的钱回来,羡煞过一干左邻右舍。
村民们好像也明白过来了,宋于秋正在算账。
“这……爹妈子女不能这样算账吧?”
“就是就是。”
“养孩子花钱花精力,年年花费变动不一样,哪里算得清楚?”
“说得有理,我家孩子长大敢这么跟我算,我得抽他丫的。”
宋于秋仿佛没听见万千数落。
“六六年往北通走,到七十年初回家,隔半年托人往家里带钱,至少有三五十。六八六九我家日子最好的时候,全年能有百多块。就算七十年最难的时候,这钱没断过,大毛那头记账清楚。”
大毛是往返于村子与城镇的男子,专门帮人捎东西,没有贪过一丝一毫,很有信誉。
在场的人不由得掐指暗算:四年,按半年三十的算,四年少说两百四十块,搁在现在也不少,更别提在那会子。大伙儿平日总说老爷子多能耐多本领,敢情里头还有宋于秋两口子的一份?
“六七年妈总流鼻血,查出毛病要做手术,是我借钱包下的。六八年宋菇结婚,嫁妆我出一半。年尾宋柏赌博被人扣下,也是我扛着钱袋子提刀把人要回来。这些事我不想邀功没往外说,家里头只有我和妈知道。”
这可是不少钱哩,宋菇结婚那是村里头一份的气派。
那边还在说,“钱是算不清的,恩情也是算不清的。小屋大屋有来有往,我不是在这里算账,只想告诉大家伙儿一声,我做儿子四十五年没害过良心。”
“不管今天分不分得着东西,分到什么,我没话说,只望你们别太笑话我们家。”
所谓我们家,究竟是小屋还是大屋呢?
不好再追问了。
他们指着林雪春家卖草药,顶多私下讲两句不孝顺。
如今宋于秋把桩桩件件说得这样明白,仔细想来……这家子确实是不容易的。若非两口子硬气,儿女又争气,指不定现在过成什么样。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们安静下来,等着村长儿子带回册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宋家东西其实真不少。
良田八分,光家养的鸡便有三十六只,更别提鸭与一塘子的草鱼。还有两头猪,大屋五个房间带厕所。
宋建党静静翻看良久,开口反问:“你想要什么?”
他要面子,活在农村里想要受人尊敬,光明磊落最最要紧的。
养子前头一番言论将他置于不仁不义之地,他不能过分刻薄,又不想过分大方。不如把问题推给他,让他选择孝顺到底,还是暴露贪念。
布置好的局面,没想到宋敬冬跳出来,直言道:“爷奶你们年纪大了,小姑又不爱干活,还是养鸡鸭松快点。再来我们被赶出去的话,一时半伙找不着地方住,想讨个小屋做安生。”
“就给我们半田与小屋吧。”
话锋半路一转:“要是觉着我们要的多了,小屋像从前那样按月交钱也行。以前每月五块钱,只要您别提到十块钱就好,爷爷成吗?”
好能玩心思的半大小子。
宋建党搓了搓手指,想不出应对的招数。
田地是农家的命根子,小屋一出手便要拿走大半,全然在他的预料之外。
宋敬冬提年岁不大,受全村子的宠爱,无论怎样说,没人会计较他的过错。偏巧他心思百转,把话说得委曲求全,还故意抖搂出五块钱的数额,供父老乡亲们窃窃私语。
身旁老婆子被说得声泪俱下,再观察村长的神色,宋建党想,这事已成定局了,由不得他说不。
“就给你们四分田和小屋吧。”
割舍掉家产,或许能稍微挽回岌岌可危的声誉。
“这么分也好。”
老村长果然满意道:“我看于秋孝顺,冬子也是你们宋家长孙,认祖归宗是要的。分家归分家,好歹父母子女拿一场,不至于断绝恩情的。让支书赶紧给你们写张字契,往后逢年过节的,照样凑一桌热闹热闹。”
这话是提醒他老宋,别让家里绝后。自家女儿四十高龄,儿子至今婚娶没着落。管他亲孙子还是养孙子,有出息的孙子便是好孙子,先留着在说。
宋敬冬。
老爷子在心里头默念,这名还是他给取下的,到头来化作他的对手,把他逼得进退不得。
只能感叹:小屋里头出了好儿子,闺女也是好样的,他比不过,除了低头认输别无他法。
宋建党毕竟心思深沉,很快平复心情,面上恢复成不动声色的模样。又成了不苟言笑的严肃小老头,朝支书点点头:“烦你忙一场。”
眼看笔尖落于纸面,万事即将落定,在场所有人松口气,只有宋菇骤然尖叫:“疯了吗?”
“你们是不是都疯了?!有病吧!”
宋建党他拿手指压住纸张一角,催促村支书:“写吧。”
他上岁数经不住闹腾,已是满身疲惫。对于这个惹是生非的蠢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