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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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交通不便，从京城到苏州要花上小半个月。</p>
玉仪自打来到这个时代，就一直养在深闺，如今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感受一下没有污染的清新空气，不由觉得心旷神怡。</p>
只可惜，方嬷嬷坚决不让下二楼。</p>
玉仪只好隔着纱帘，每天坐在窗口看外面的风景，腻了就翻翻书、绣绣花，再跟丫头们说笑几句。</p>
“你们瞧。”问棋扑在窗口有一会儿了，朝屋内招手道：“那个汪婆子也太贪心，这几天总朝这边张望，难不成还要再来请安不成？”</p>
彩鹃啐道：“少胡说，你整天盯着别人做什么？”</p>
问棋撇了撇嘴，又笑，“小姐你评评理，难道我说错了不成？”</p>
玉仪正在桌边绣一朵牡丹花，闻言过去看了看，回来笑道：“兴许人家只是出来透透气，四下看看罢了。”</p>
问棋撇了撇小嘴，嘟哝道：“行行行，算我多事。”</p>
“没规矩。”彩鹃笑着嗔道：“也是我们小姐脾气好，换一个主子，就你这胡乱淘气的毛病，早不知道挨了多少耳刮子了。”</p>
问棋赶忙低下头，“小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p>
“行了，你又吓她做什么？”玉仪毕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骨子里有着人人平等的观念，平时只要下人不犯什么错，素来都是十分宽和。</p>
彩鹃叹道：“不是我想多嘴，只是怕她回去后还口没遮拦，一不小心得罪了人，到时候给小姐添麻烦。”</p>
丫头里面彩鹃年纪最大，素莺稍小一点，其余四个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其中问棋最小，才得十一岁。因她生得一副讨喜的模样，人又机灵嘴巧，很合玉仪脾气，平日里不免性子有点跳脱。</p>
以前在公主府还无碍，只是回了苏州……</p>
玉仪觉得彩鹃的有道理，也就没再多说，吩咐道：“时辰不早了，去让厨娘准备几样爽口小菜。”</p>
外祖母怕阮氏乱给自己丫头，不仅不得用，还免不了会添点乱子，所以才精挑细选了这几个。甚至连彩鹃和素莺的人家都订了，分别是陪过来两房下人的小子，免得阮氏胡乱配了人，自己没有得力的使唤。</p>
只是扶琴、问棋四个，都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如果不出什么差错，等将来自己出阁之时，她们便是陪嫁丫头，很有可能共用同一个丈夫。</p>
按照外祖母的说法，反正男人大都是三妻四妾的，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自己安放几个，只要把卖身契拽在手里，又听话又省心。</p>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不错，而且玉仪也相信，问棋她们会比外人更好控制，没准还能帮自己固固宠。万一自己生不出儿子，正好抱过来养着，反正都得管自己叫母亲，面对生母却只能叫姨娘。</p>
可是一想到这儿，玉仪就好像吞了一只苍蝇似的。</p>
晚饭上了素拌三丝、清炒小菱藕、拌海蜇，主菜是富贵一品锅，再配了一个素面片莼菜汤。玉仪因为心情欠佳，胃口也不好，草草吃了一点，再喝了半碗汤，便道：“你们几个端出去吃吧。”</p>
彩鹃等众人都走了，方才问道：“小姐是不是觉得我多嘴了？”</p>
“不关你事。”玉仪笑了笑，握住她的手道：“你跟在我身边最久，算是我最为放心的人了。如今你的婚事也定了下来，有了好归宿，等你为曹家添了后，我自然还要让你回来的。”</p>
彩鹃不防听到这么一番话，羞红了脸啐道：“小姐才多大年纪，就说什么归宿什么添了后，真真也不害臊！”</p>
玉仪笑道：“我为什么要害臊？说的又不是我。”</p>
心下却是微微黯然，像彩鹃和素莺各自嫁了人，夫家又同样是自己的下人，将来也算是两处助力。可像问棋她们，假如真的成了自己丈夫的侍妾，甚至再生儿育女，又该怎么相处呢？彼此有了利益冲突，即便自己肯念旧情，人家为了子女也未必愿意，想想真是叫人头疼。</p>
这么一想，还是陪嫁一些新买的丫头最好。</p>
玉仪托着腮，自个儿胡思乱想了半日。</p>
“小姐？”素莺走了进来，问道：“热水已经烧好了，这会儿要不要用？”</p>
“去准备吧。”玉仪还保留着前世的习惯，每日必定一浴，即便寒冬腊月也依然不变，好在公主府还不缺这点柴火。</p>
可到苏州后，怕就不能这么恣意了吧。</p>
玉仪抛开那些没有意义的遐想，舒舒服服泡了一个热水澡。正要叫人来揉头发，突然脚底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阵钻心刺痛涌来，不由“哎哟”道：“快瞧瞧，地上是不是有虫子？”</p>
问棋素来比旁人胆大，冲进来问道：“虫子在哪里？”</p>
因房间里水气腾腾，视线甚是模糊，只隐约看见一个小东西在动，等到问棋蹲下身去抓时，那虫子早已钻到木桶后面去了。</p>
“别抓了，跑了就算了。”玉仪忙道：“小心蛰着你！”</p>
彩鹃急得跺脚，“小姐，你还管别人？！”顾不上斥责问棋本末倒置，急命她道：“先把小姐扶到床上再说。”一个架着一边，连扛带抱把人弄了出去。</p>
玉仪不知道自己脸色难看，笑道：“没事，这会儿不太痛了。”动了动脚，才发现不是不痛，而是脚面已经麻木，大脑感觉不到痛楚而已。</p>
方嬷嬷闻讯进来，一眼便瞧见玉仪那红肿的脚面，顿时又气又急，朝丫头们劈头盖脸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呐！伺候小姐洗个澡，也能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又问：“今儿是准备的热水？”</p>
问棋一张小脸煞白，哆嗦道：“我……，是我。”</p>
玉仪笑道：“也不怨她，谁知道那虫子几时钻进来的。”</p>
“回头再收拾你！”方嬷嬷暂时没空管问棋，凑近瞧了瞧，叫苦道：“这可怎么办才好？”一脸焦急，吩咐道：“快，让人去城里请个大夫来。”</p>
晚上不方便行船，此刻画舫正靠在一个小镇的码头。</p>
玉仪的情况渐渐开始不妙，起先还笑劝方嬷嬷不要生气，只过了一会儿，脚面就开始透出紫黑颜色，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p>
好在小半个时辰后，大夫来了。</p>
方嬷嬷已经急得团团转，此刻没空责骂丫头们，忙请大夫上到二层画舫，谁知等到要诊治时，却叫人为难起来。</p>
无他，玉仪的伤口在脚面上。</p>
若是寻常诊脉，还可以搭一块丝绢在手上掩盖，可是伤在脚上，又是被虫子咬出了伤口，盖住如何知道情况？不盖的话，岂不是让外人瞧了去？</p>
姑娘家的身体是最最珍贵的，更别说是未出阁的小姐，那能让陌生男子瞧见？不然即便侥幸治好了，也失了名节，将来玉仪还怎么做人？怕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还要被人指指点点。</p>
饶是方嬷嬷胸有城府、灵机百变，此刻也只能干着急，只恨那虫子不长眼，被咬的人不是自己。公主派自己护送表小姐，那是看重自己，不料却出了这等事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只能一死了之了。</p>
众人皆看出了方嬷嬷的为难，但谁也不敢开口，让大夫快点过去治病，一起都变成了泥塑菩萨，僵硬不动。</p>
大夫为难了半日，隔着帘子小心道：“你们先说说，现今脚肿的如何了？”</p>
“让他出去。”玉仪的胸口越来越闷，一方面是毒素所致，另一方面是被眼前的人气的，气喘吁吁道：“给我拿一把剪子来，还有……，打一盆清水。”</p>
唉，真是害死人的古代啊！</p>
“小姐？”彩鹃捧了剪子过来，却不肯给，“小姐……，你要做什么？”</p>
玉仪心里绝倒，难不成还以为自己要自杀？哭笑不得道：“快给我……，先把毒血放、放出来，再用清水洗一洗。”</p>
彩鹃哆哆嗦嗦递过去，还不敢撒手，“这……，这太……”</p>
“害怕就闭上眼睛。”玉仪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没力气啰嗦，举起剪子要往自己脚面划去，奈何整个左腿都麻木了，根本够不着。心里不由一阵气急，恨恨道：“谁来帮我一把，不然……，万一死了也是个屈死鬼。”</p>
丫头们面面相觑，犹豫着不敢上前。</p>
“我来！”问棋哭着扑到床边，“以前我在家杀过鸡……，我会用刀……”抽抽搭搭抢了剪子，“反正都是我害的，让我死了去替小姐吧！”</p>
“划个十字……，挤了，再用清水……”玉仪话未说完，脑子一阵剧烈的晕眩，身体向后一栽，顿时人事不省晕了过去。</p>
“小姐，小姐……”彩鹃自八岁做小丫头起，就一直伺候玉仪，又从孔家一路跟到了京城，如今再一起返回苏州。除了玉仪已故的乳母崔氏，便数她跟在身边最久，主仆二人感情最深，当下嘤嘤哭出声来。</p>
外面扶琴、吟书几个不知所以，听见哭声还当玉仪活不成了，吓得魂飞魄散，一则为小主人伤心，二则为自身将来担忧，纷纷跟着哭了起来。</p>
一时间，二层画舫内哭声大作。</p>
此时天渐渐黑透了，岸边稀稀疏疏亮起了灯。离孔家画舫不远处，悠悠然驶来一艘稍小一些的画舫，上面灯火通明，每一盏灯笼都写着一个“江”字，在夜色中闪烁着灼灼光芒。</p>
画舫东面，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p>
一身暗红色的刻丝团纹锦袍，领口、袖口皆以素绫压边，上面再用金线刺绣，形成连绵不断的藤蔓花纹。唯恐旁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束发上还别了一只黄澄澄的足金簪子，再以一颗硕大的祖母绿饰之，看上去活像一只华丽丽的孔雀。</p>
此刻这只孔雀眉头微皱，喝道：“过去瞧瞧，前面的人是怎么回事？大半夜鬼哭狼嚎的做什么？”</p>
“六爷不必烦恼，想来是人家出了什么事儿。”说话的是一位青年男子，剑眉凤目、身姿如松，透着一种世家公子的从容，“若是能帮得上忙的，咱们就去帮人一把，若是不耐烦，离远一点停泊便是了。”</p>
“随你，反正是你的船。”</p>
不多时，江家下人回来报道：“前面是豫康公主府的人，护送公主的外孙女孔小姐回苏州，不料被虫子咬了，仿佛有些不大好呢。”</p>
“原来是豫康公主的船。”江廷白多看了一眼，笑道：“难怪这么气派。”</p>
“气派什么？”罗熙年颇为不屑，嘲道：“不过是个空壳子的破落户罢了。”</p>
江廷白知道他心情不好，不去接他的话头，只是道：“不知道是什么毒虫，居然这般厉害。正巧我兄长得了几盒稀罕药膏，让我回家一起捎走，里面有一盒子，说是能解百毒呢。”</p>
罗熙年嗤笑道：“人家被咬了，与你何干？偏你爱管闲事。”</p>
“爷----”旁边斟酒的美人娇声浅笑，声音宛若银铃，“江公子这叫急人所难，乃是仗义之举，怎么能说成是管闲事？”</p>
“琼姿姑娘过誉了。”江廷白微微一笑，“都已经碰上了，总不好眼睁睁看人死，倘使救人一命，也算做了一件善事。”</p>
罗熙年懒洋洋道：“真是闲的。”</p>
江廷白并不动身，而是道：“既然人家是孔府千金，我去不方便，还得有劳琼姿姑娘辛苦一趟。”</p>
“罢了，救人要紧。”琼姿在旁边咯咯娇笑，站起身来，“妾身这一去，若是能够帮上孔小姐，他们那边也安静一些，爷也好早点安歇。”</p>
“去吧，去吧。”罗熙年挥了挥手，眼皮也不抬道：“不用拿话哄我。”</p>
琼姿上了公主府的画舫，说清楚了自己的来历，又道药膏或许对解毒有用，顿时令方嬷嬷等人大喜过望，只道天无绝人之路。</p>
请来的大夫看过药，点头道：“的确是解毒的膏药，眼下我也没有更好的，只能先将就试一试。”一面命人拿去涂抹，一面又开了一副口服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