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孙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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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近年关，玉仪抽了个空去了孔家一趟。</p>

    出嫁的姑奶奶给娘家送年礼，这是人之常情，玉仪避不开也不打算避，----自己不是从前待字闺中的小姐，孔家不再是什么龙潭虎穴。</p>

    唐氏的肚子刚刚显怀，坐在绣花靠垫上，背后还塞了一个软枕，见了她高兴道：“上回多承了姑奶奶的吉言，可就盼来喜讯了。”</p>

    玉仪笑道：“这是太太福气好。”</p>

    唐氏便叫了女眷们过来，----如今不比先前，这位姑奶奶可是未来的鲁国夫人，多少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回了娘家待遇自然得提高一些。</p>

    先进门的是玉娇和承文三兄弟，玉清一贯的落在后面，见了姐姐，入了座，然后是三位姨娘进来，给姑奶奶见了礼。</p>

    玉仪当然不会空着手来，笑吟吟道：“今儿带了些年货过来，都是年下用得上的东西，回头太太看着给大家分了吧。”</p>

    “让姑奶奶破费了。”唐氏看着外面那两口硕大的箱子，心内不免感叹，国公府便是手缝里头漏一星半点，也够养活孔家的人了。</p>

    平白得了实惠，大多数的人都是欢喜的。</p>

    承文几个虽然不喜欢嫡出姐姐，但心里亦明白眼下的情势，况且年纪小，又是男孩子，心思简单，只是有些别别扭扭罢了。</p>

    唯有玉娇心里发酸不已，看着打扮得宛如神妃仙子一般的姐姐，还有那满面的春风得意，都快从心里酸到牙根儿了。</p>

    ----她的命怎么就那么好？！</p>

    本来自己应该比她嫁得更好的，又有父母庇佑、兄弟依仗，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回了孔家才改变。</p>

    呸，这个扫把星！</p>

    把自己的好运都转到她的身上去了。</p>

    可是如今继母跟姐姐一条心，一个鼻孔出气，自己的将来就拿捏在她们手里，爹爹又怕了姐姐不管事，再不忿也只能心里暗恨，不敢再像从前那样肆意发作。</p>

    玉仪的眼睛余光扫到玉娇这边，只见她面上端着架子，脸色却是变了又变，一副又酸又恨的怪模样。心下微微不舒服，但是却懒得自掉身价理会她，说了几句闲话，便借口要换身衣服，领着彩鹃去了侧屋。</p>

    坐了一会儿出来，唐氏早心神领会的分了东西，把其余的人都打发了。</p>

    玉仪过来不是是礼节性的，特意给唐氏带了些贵重的滋补药品，还有好几匹小孩子用的细纱，一如既往的细心体贴。</p>

    唐氏自然是感激不尽，人情做到这个份上实在是足够了。</p>

    她并不清楚玉仪和孔家的恩恩怨怨，只觉这位姑奶奶对娘家人大方，还当靠上了一个大靠山，盼着以后能提携一下自己的子女呢。</p>

    玉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估摸着差不多便就告辞。</p>

    自从上次罗熙年受了伤，唐妈妈过来探头探脑的问消息，心里便添了几分厌恶，对唐氏也比从前多了几分疏离。</p>

    当然了，本来两人之间也谈不上亲近。</p>

    反正唐氏好好的约束着玉娇几个，自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拉一把，说穿了，就是一个互相合作的关系。</p>

    “姑奶奶。”唐氏小心打量着，问道：“要是不忙，不如留下来吃个午饭吧。”</p>

    “还是等年后吧。”玉仪微笑婉拒，“眼下太太还要安胎，年底下的事情又多，哪里顾得上招待我？反正彼此隔得不远，得闲了再来就是。”</p>

    唐氏微微失望，但是也不敢强行要求，只得笑道：“还是姑奶奶想的周到。”</p>

    之所以想留玉仪下来，是因为自己有个读书的兄弟，去年秋天新中了举人，明年春天就要进京会试。想着罗家人脉广，能推荐几个有资历的官员，见见世面，顺带拜会拜会提点一下。</p>

    只是这事儿不急在年前，反正兄弟也得过了年才上京，她不敢惹得玉仪不快，因此心里暗自压下了。</p>

    玉仪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出门，见唐氏要起身相送，忙拦住道：“太太别动，眼下外头寒气太重，且回去暖和暖和再说，不然父亲也该埋怨我了。”</p>

    比起跟罗家拉好关系，当然还是肚子里的胎儿要紧一些。</p>

    唐氏没有再坚持，笑道：“那我就偷个懒儿。”</p>

    玉仪笑了笑，客套了几句出了内院，方才对段嬷嬷道：“我看太太吞吞吐吐的，像是有什么话要说。”</p>

    “能有什么好话？”段嬷嬷撇了撇嘴，“无非是求着夫人给东西，或者办事，他们倒还真不客气，太拿自己当一盘菜了。”</p>

    ----有着如同烂疮一样的娘家人，真是不胜烦恼。</p>

    玉仪心下冷笑，李氏还真是会恶心人，特意把孔家的人弄到京城里来，给人添堵还没法子丢手。</p>

    不过……，现在她也蹦跶不起来了吧。</p>

    倒是四房那边，他们惦记世子之位几十年，如今一切算计落了空，不会又在琢磨什么坏点子吧？可得多防着一点。</p>

    出门找到罗熙年，二人一起上了马车回去。</p>

    到了罗家，在回六房的路上碰见了恭二奶奶。</p>

    罗熙年是做叔叔的，不便多留，便自己先回去了。</p>

    玉仪觉得有点巧，----这条路，既不是通往上房去的，也不是通往四房，恭二奶奶多半是专门等着了。</p>

    “六婶婶……”恭二奶奶拉长了声调，颇为委屈，“你评评这个理儿。”又道：“贤哥儿他们几个玩闹，小孩子家家的，哪有不磕着碰着的？偏生怨我没有教导好，说了许多埋怨的话，心里好不难过。”</p>

    玉仪听着这段掐头去尾的话，略想了想，方才明白过来。</p>

    应该是几个小侄儿玩闹，贤哥儿被磕住了，惹得心疼嫡子嫡孙的四夫人不愿意，把庶出的媳妇骂了一顿。</p>

    只是……，跑来跟自己诉苦做什么？</p>

    玉仪含笑不语，四房的是非可没打算掺和进去。</p>

    恭二奶奶不过是拿话起个开头，顺带也有发泄的意思，能够不去婆婆面前告自己状的，大约也只有六房的人了。</p>

    见玉仪端着架子，心里暗恨，忍了忍笑道：“眼下就快过年了，一转眼就开春，世恭在家整天闲得发慌，总念叨着要出去做点事。”叹了口气，“上次多亏六叔帮忙，给世恭弄了一个位置，可惜他没本事，倒把差事给弄丢了。”</p>

    玉仪总算听出点味儿来了。</p>

    ----大概在恭二奶奶的心里，公公和兄长都指望不上，婆婆更是偏心到了爪哇国，现今公公连世子之位都没保住，于是干脆放弃了。</p>

    恭二奶奶见她没啥反应，索性挑明道：“反正将来轮到世恭和我的头上，也就是一点剩汤剩水罢了。”求人办事，语气里终究带出一丝央求来，“好歹六婶疼我们一些，看在亲侄儿的份上，给世恭谋一个前程罢。”</p>

    “这事儿我也不懂。”玉仪不好乱搭腔，笑道：“回头让世恭去找他六叔，叔侄俩坐一块好好的细说罢。”</p>

    ----这种麻烦，还是推给罗熙年来处理好了。</p>

    恭二奶奶见她没有拒绝，心下便松快了几分，凑近了些，小声道：“听说今儿老爷子很是生气，在书房发了一大通脾气。”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丫头，确定她们听不到方才继续，“隐隐约约听到消息，说是老爷子打算分家呢。”</p>

    玉仪眉头微皱，----分家？！</p>

    这可是个大消息了。</p>

    恭二奶奶见她还是不大开口，有些着急，又道：“前几天西街的朱道婆来了一趟，娘叫了她进去说话，好半晌才出来，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p>

    玉仪心下微微一惊，面上却是神色不动。</p>

    ----恭二奶奶是在提醒自己留意？这事儿真的假的？</p>

    “六婶婶，我先回去了。”过来找玉仪说话，恭二奶奶是担了风险的，没时间细细说，只盼看在自己的消息有用的份上，六房能够心动帮忙一把，说完便匆匆走了。</p>

    玉仪接收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讯息，回去的路上静不下来，忍不住一阵乱想，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感觉，----国公府就要开始枝归枝、叶归叶的散开了。</p>

    进门见了罗熙年，留了丫头们在外头方道：“方才世恭媳妇啰嗦半天，盼着你再给世恭谋一个前程。”</p>

    “猜都是这。”罗熙年轻声一笑，“要我说她也太着急了，这回乱糟糟的，自个儿都还顾不过来，哪有心思管别人？”顿了顿，“别理她，让是世恭来找我就是了。”</p>

    玉仪抿嘴笑道：“我已经这么好说了。”</p>

    罗熙年伸手去捏她的脸，点头笑道：“好哇，你倒是会甩烫手山芋。”捉了那一双柔如无骨的手，放在掌心里揉搓，“回头记得拿着手炉，别长上冻疮了。”</p>

    玉仪伏在他的怀里腻歪了一会儿，过了半晌才道：“听说爹要准备分家？也不知道事情真不真，方才世恭媳妇说的。”</p>

    罗熙年本来缠绕她的一缕头发，闻言手上一顿，“看来……，爹派去的人已经找到三哥了。”</p>

    玉仪坐起身来，说道：“不会是三哥跟爹说了什么气话吧？不说爹现今还健在，等闲是不会轻易分家的，就说眼下快要过年，也不该在这种时候提出来啊。”</p>

    罗熙年脸色阴霾的很，冷哼了一声，“三哥说话，一向都是阴阳怪气的。”</p>

    玉仪叹气道：“找个空儿，你去劝劝爹吧。”</p>

    ----可怜他老人家一大把年纪，膝下儿孙虽多，但还真没享到几天儿孙福，只怕寿数都折了几年，不由让人唏嘘。</p>

    “儿孙福？！”鲁国公正在上房里大发脾气，骂道：“全都是债，都是债！”</p>

    丫头们早吓得退出去了，小汤氏不停替他的揉着胸口，劝道：“何苦动气？气坏了自个儿可怎么好？”</p>

    ----虽说跟丈夫没有夫妻之实，但是凭心而论，这些年丈夫待自己还算不错，至少给足了正室夫人的脸面。</p>

    不然的话，底下几个媳妇早就踩到脸上来了。</p>

    鲁国公方才大骂了一通，渐渐平静下来。</p>

    ----自己还没有死呢。</p>

    两个嫡出的儿子争来争去不说，庶出的三子还鬼鬼祟祟的，藏在京郊，一副等着自己死了，好上赶着分家产的架势。</p>

    前段那么些乱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三子的功劳在里面。</p>

    鲁国公甚至忍不住想，自己活这么长做什么？别人都说是长寿有福气，可是看着这些不争气的儿孙，还不如早死了眼前清净呢。</p>

    第二天，便传出鲁国公不舒服的消息。</p>

    眼下罗府的气氛十分紧张，先是四房罗晋年争夺世子之位失败，还挨了一顿打，到现今也没有露一个面。然后是六房罗熙年得了未来的爵位，水涨船高、风头正盛，可惜六房并没有子嗣，这可是一个让人闲话的话题。</p>

    接着传出三房的罗孝年还在京城，并且被国公爷抓了回来，父子两在书房大吵了一顿，连带着老爷子都病倒了。</p>

    最后还闹出要分家的谣言，罗府上下的人心晃动得更加厉害了，各人都有各人的私心和打算，都在为将来小心的谋划着，因而时不时的闹出一些小风波来。</p>

    在这种风雨飘摇之际，甘菊的事反倒显得微不足道。</p>

    早在十来天前，就是那天和罗熙年吃了粉丝汤回来，倚云便回禀过，----当时彩鹃几个也跟着上了街，倚云和落英带着小丫头在家，还有蔡妈妈坐镇六房。</p>

    据倚云说，自己和罗熙年出门没多久，甘菊也让小丫头出去了，没过多久朱道婆便赶了来，去了她的屋子关门说话。</p>

    玉仪在古代生活了十几年，是知道这些道婆的，无非是求什么符、什么水，只是不知道甘菊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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