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义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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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玉仪嫁到罗家过得第一个年，气氛却十分的糟糕。</p>
眼下罗家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各房有各房的事，连每日去小汤氏那里请安，都顺应情势直接免了。</p>
----不过年夜饭还是免不了的。</p>
祭祀祖宗的时候，玉仪看到了神情憔悴的鲁国公，虽然浑身华衣奢服，也掩盖不住他的靡靡老态。小汤氏在旁边搀扶着，脸上淡淡的，连象征性的笑容都懒得挤出来，动作亦是一板一眼按规矩来。</p>
罗晋年的“病”还没有好，----不知道是觉得来也没意思，还是破罐子破摔，干脆不理老子和兄弟，自己躲在屋子里逍遥快活。</p>
四夫人倒是来了，每次眼风扫过玉仪这边的时候，都跟刀割一般。</p>
玉仪明白她内心的怨愤，想了几十年的东西，一遭被人夺去，岂止是“不甘”二字能形容的？她要怨恨自己不奇怪，人之常情。</p>
当初四夫人视自己的性命如草芥，唆使连翘下手，那时候的她一定没有想到，最后会输给这棵看不起的小草吧。</p>
依照罗熙年的性子，等将来父亲鲁国公百年之后，这个仇不可能不报，而自己也不可能对仇人心软。</p>
----既然都到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地步，那还管她的眼神做什么？</p>
玉仪静静的站着，按着规矩陆续的往前传菜，稳妥的放在前面的五夫人手里，等传完了，便低头看身上新做的妃色撒花绣裙。</p>
好不容易挨到祭祀结束，又得去参与食之无味的年夜饭。</p>
小汤氏自然做了上首，四夫人坐了右边，两位儿媳站在下面布筷传菜，玉仪和五夫人坐了另一边，正在小声的说着话。</p>
席上的气氛太冷淡，总不好大家都干瞪眼坐着，不过玉仪也不好说得太忘形，免得让人看了，觉得自己还没做鲁国夫人，就先张狂起来了。</p>
这是一顿没滋没味的年夜饭，甚至连打圆场的人都没有。</p>
四夫人第一个起身，说道：“这会儿屋里没个人照应，我先回去了。”侧首叫了弘大奶奶，“贤哥儿才磕着了腿，少吹风，先抱回屋子里去吧。”</p>
弘大奶奶应了一声，自然是顺着婆婆的意思。</p>
恭二奶奶悄悄的撇了撇嘴，懒洋洋的站着没动，反正婆婆没有叫她，上赶着先殷勤也没有用，----再说了，四夫人不过是借口叫人罢了。</p>
小汤氏没有阻拦，淡淡道：“你们回吧。”</p>
四夫人走了以后，玉仪顿时觉得浑身都松快了不少，还凑趣说个笑话，小汤氏等人应景的笑了笑。恭二奶奶更是热情，婆婆四夫人不在跟前，越发巴结玉仪，弄得五夫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p>
不过底下接着没吃多久，小汤氏便借口鲁国公最近身体不好，该回来歇息了，将底下的儿媳孙媳都遣散回去。</p>
玉仪和五夫人一路并肩行走。</p>
到了僻静的地方，五夫人方才轻声开口，“可算是把世子的位置定下来了。”眉目间含着一缕喜色，亦有一丝浅浅的落寞，顿了顿，“只是……”比了四个手指头，“那一对都不是好相处的，就怕他们还不甘心。”</p>
玉仪点头道：“五嫂放心，我和小六都留意着呢。”</p>
五夫人听她叫“小六”十分顺口，倒是一怔，----从来妻子都是敬着丈夫的，不比长辈哥嫂，哪有这样叫法的？想必是平日里私下叫惯了。</p>
不免想起自己的早逝的丈夫，心底微微一涩。</p>
夜晚光线不大好，玉仪没有留意到这些细微的表情，只是道：“前儿听了些话，说是爹打算年后分家。”叹了口气，“想来也是一时气话罢了。”</p>
----只要一时不分家，就得一直和四房的住在一个屋檐下。</p>
五夫人微微一笑，细细的看着这位年幼的弟妹。</p>
夜色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明亮，除了珠钗之外，鬓角便还簪了一朵应景的大红绢花，堆做漂亮的牡丹形状。身量比刚进门的时候高了些，脸面也长开了不少，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却而代之的是小妇人的温柔妩媚。</p>
正是一个女人年华最好的时候，难怪小六看得如珍似宝，----运气也好，娘家那般败落不堪，居然凭一道圣旨嫁进了国公府，阴差阳错的，还成了未来的鲁国夫人。</p>
五夫人突然失去了谈话的兴致，淡笑道：“你快回去吧，等下小六该回来了。”</p>
玉仪不明白她为何戛然而止，但也不好多问，自己和五夫人关系虽不差，不过亦没有多余的情分，----感觉比较像是公司里的同事，不远不近。</p>
五夫人对自己的好，应该是看在罗熙年的份上，如今某人成了世子，对她来说应该更看重了吧。</p>
毕竟罗世晟还没有长大，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叔叔做依靠。</p>
----这些道理心里明白，却不便拿到台面上来说。</p>
玉仪回到六房的院子，只见齐哥儿在空地里看人放烟火，十分高兴的样子，----起先他还问一问瑶芳，大人们都哄他说是姨娘回了旧宅，多问了几次便不问了。</p>
玉仪先是奇怪，后来得知齐哥儿基本是奶娘带大的，瑶芳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顾镜自怜这上头，便觉得也不难理解了。</p>
“夫人！”齐哥儿挺喜欢这个和颜悦色的夫人，因为她从不像母亲那样不耐烦，总是淡淡的微笑着，让自己觉得亲近。</p>
----至于玉仪内心的疏离，对于年仅四岁的他来说，根本不可能察觉的到。</p>
玉仪冲他笑了笑，视线往不远处的天空看去，“好好看吧。”</p>
在得知齐哥儿不是罗熙年的儿子后，玉仪待他便柔和了几分，后来瑶芳又死了，不免添上几分可怜，也就不再想当初那样排斥。</p>
----只是一想到他是庶长子，今后要一辈子叫自己母亲，心里仍然还是觉得别扭，做不到毫无芥蒂的对待。</p>
但是齐哥儿终究是会长大的，终有一日，他会感受到自己的不亲近，甚至会怀疑起母亲的死，继而猜疑起“嫡母”来。</p>
一想到这些，玉仪就觉得有些头疼不已。</p>
“夫人，烟花很好看。”齐哥儿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样，喜欢热闹的东西。</p>
“站远一点，别让火花烫着了。”玉仪蹲下身去，摸了摸齐哥儿的头，看着那张漂亮的小脸，不免再次想起瑶芳。</p>
齐哥儿往后退了一步，“咯咯”笑道：“我很乖，我站远了。”</p>
“嗯，很乖。”玉仪心下不由叹气，如果齐哥儿是以侄儿的名义养在六房，自己一定会待他更好，而不是现在这样别扭不舒服。</p>
因为自己待齐哥儿还算不错，瑶芳死了以后，怕出事又抱到自己屋里养了一段，外头便传出不少流言，----说是自己打算把齐哥儿养在名下。</p>
想到这里，玉仪心里忍不住一声冷笑。</p>
自己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生了，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好好的，给将来的亲生孩子添不痛快？把庶出养做嫡出，认养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p>
传出去，可就是大笑话了。</p>
那些有心人不过是故意挑拨，好让自己憎恨齐哥儿，若是再做一点蠢事，那可就十分完美了。</p>
试想在罗熙年看来，齐哥儿是逝去胞兄的一条血脉，正该小心爱护着，偏生自己心存嫉妒，非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p>
那两个人岂不是有得吵架了？</p>
六房不和睦闹起来，可不正好称了那些人的心愿。</p>
奶娘见玉仪凝神不语，怕齐哥儿缠得太久，惹得她不耐烦了，赶忙上前抱人，“齐哥儿，该回去暖和暖和了。”</p>
玉仪点了点头，自己回房脱下了一身沉重的服饰，趁着罗熙年还在外面喝酒，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p>
彩鹃往鸳鸯小金炉了洒了香屑，过来替她掖被子，笑道：“夫人真是被惯坏了，老爷还没有回来，自个儿就先上床歇着。”</p>
玉仪闻言笑道：“等你明年嫁了人，记得贤惠一点就是了。”</p>
彩鹃顿时一阵羞涩，扭身出去。</p>
旁边的熏香有安神的作用，玉仪等得有些昏昏入睡，----等到罗熙年从父亲那里说了话回来，已经过了子时了。</p>
彼此都是困顿不堪，都没有说话和做其他事的兴致，互相问了几句便各自睡下。</p>
一夜好眠，结束了这混乱不安的一年。</p>
年后假期一满，罗熙年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依旧还和从前一样，每日早起去宫里上朝，然后到卫所里面公干。</p>
玉仪每天在家打理着内宅琐事，日子过得波澜不惊。</p>
一转眼，到了早春二月。</p>
这日罗熙年从外面回来，进门先道：“晌午添一碗解油腻的酸笋汤，最近不知道吃什么了，总觉得腻腻的不舒服。”</p>
玉仪叫人下去吩咐小厨房，上来替他换衣服，笑道：“年前都是大鱼大肉，谁天天吃会不油腻？多做点清淡小菜吃吃，刮一刮油也好。”</p>
罗熙年对倚云等人挥了挥手，然后搂了她道：“别刮了，咱们多生几次儿子，多费一点劲儿，油就没有了。”</p>
玉仪呸了一口，笑嗔道：“你这人……，就是满脑子的不正经。”</p>
“咦……”罗熙年故作一脸惊讶，“年前不是有人自己说，要给我生一个大胖儿子的？这会儿又不认账了。”</p>
“好了。”玉仪抓住他不老实的手，小声道：“先去吃饭，等下人来人往的看见不好。”</p>
罗熙年偏要故意曲解，问道：“那吃完饭以后呢？”</p>
玉仪捏了他一记，“吃完午饭，吃晚饭！”</p>
两人嘻嘻哈哈笑闹了一阵，方才出去。</p>
做了酸笋鸡皮汤，罗熙年喝了一碗便不想喝了，菜也没吃几口，丢下筷子，“最近的菜怎么都不好吃，看着就没了食欲。”</p>
玉仪到没有觉得不好吃，说道：“你是吃腻了，改天我让厨房做几个新的菜样。”</p>
谁也没有深想其它，便丢开了。</p>
谁知道换了新的花样上来，罗熙年的胃口还是不大好，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月，玉仪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p>
该不会……，罗熙年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p>
可是最近他都没有出门吃饭，全都是跟自己吃的一样，这上头应该没有问题，自己不是还好好的。</p>
因为朱道婆的事还没有公案，一直对四房的人悬着心。</p>
玉仪越想越担心，怕某人不小心着了四房的道，抽空跟他说了。</p>
谁知罗熙年却满不在乎，笑道：“不过是开春少吃了些，你也太草木皆兵了。”</p>
接下来的几天，罗熙年尽量在卫所就把事情做完，不再回家处理公事，一回府就赶来陪她，----也不知道是有意让玉仪宽心，还是别的什么，胃口倒是好了不少。</p>
玉仪自己也觉得有点惊吓太过，只得笑笑了事。</p>
然而罗熙年的异常状况并未结束，没过几天，又是什么都不想吃，而且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p>
这一回不光玉仪坐不住，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有些疑心。</p>
罗熙年才二十出头，虽然不是长身体的时候，但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谁不是做事生龙活虎的？哪有吃饭像个姑娘似的秀气？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p>
玉仪借口自己身子不爽快，让人请了大夫，还怕府里的大夫被四房收买，特意请了外面的大夫。</p>
那大夫给罗熙年切了脉，没看出个什么端倪，只开了一副解油腻带安神的汤药，让多休息休息，说是调养过来胃口就好了。</p>
玉仪微微烦躁，让人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