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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4

    但要是他真跟红姑是两子……这怎看怎不像嘛!

    苏敏官听完她半句话,忍俊不禁,拨着筷子说:“阿妹,你很看不惯我单身一人?”

    林玉婵:“……”

    这是古人该说的话吗?

    她被这话噎得脸上一热。苏敏官还记着她那日“假冒未婚妻”的仇,那明晃晃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质问:你就这操心我的终身大事?

    有时候林玉婵觉得,这个世界早就暮气沉沉,的命运早已尘埃落定,人再怎挣扎,都逃不那个沉重的命运;

    有时候她却觉得,这里很多“古人”一点也不像书里、电视剧里的那种古人。她在这个世界里完全没有先手优势。对历史进程的剧透无助于日常的鸡毛蒜皮,每天好像掉进了个涡轮洗衣机,一天天被人牵着上蹿跳。

    红姑见她有点懵,也笑了,大大方方的抬头。

    “阿妹没看来吗?我是顺德妈姐——梳女。不嫁人的。”

    “梳女?”

    林玉婵似乎看过纪录片。清末,矢志不嫁的女行盘起头发,力更生,独身终老。

    直到二十一世纪,还有零星的梳女,白发苍苍,结伴生活在华南和南洋各地。

    这时节女梳辫,妇人盘髻。红姑天天盘着发髻,林玉婵默认她已婚,却从没想过“梳女”这个身份。

    红姑道:“我十八岁就梳啦。打拼这多年,跟姐妹一起凑钱买了这个院子。日她回顺德探亲,我贪财,留在城里卖鱼,这才晦气让鬼佬缠上。要是大伙都在,哼,打也把他打去!”

    尽管她一边说一边笑,但林玉婵敏感地意识到,这次红姑不得已而寻求男性的帮助,对她来说,有点丢脸。

    所以苏敏官尽管没胃,还是留来做了个吃饭的样子,以示和红姑两不相欠。

    林玉婵觉得很多事情一子清明了,忍不住问:“你不嫁人,你家人不反对?”

    这是什先进的理念,放到两个世纪后,大概逢年过节都会被连环催婚。

    红姑笑道:“食得咸鱼抵得渴,反对又如何?我那村子里,快一半的女仔都梳,反正有手有脚搵食,何必嫁去婆家受气?我家姐妹个,大姐嫁去秀才家当小老婆,被逼着上吊了。二姐嫁去农民家,生孩子生死了。三姐被丈夫打断了一条腿,爬着逃回了家。后来三姐拉我一起梳,爹娘再也不说什。况且梳女都是拜过观音菩萨的,一旦梳,谁也没法强迫她嫁人。”

    她轻轻哼唱:“己的头发己梳,己的衣服己缝,己的生活己理,己的苦乐己享——”

    林玉婵好像发现一片桃源新天地,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红姑红姑,”她激动地轻声问,“我也想梳,怎走流程?”

    苏敏官正玩鱼骨头,闻言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第20章

    梳好啊,矢志不嫁,旁人还不强迫——那样就不用成天担忧被王掌柜给卖了!

    红姑却犹豫:“阿妹莫冲动。梳女不生小孩,死后无人进奉香火,娘家人不得葬殓,孤魂野鬼,是很凄苦的。”

    林玉婵笑了:“冇问题,我不在乎!”

    她亲爹林广福大烟成瘾,女死了往乱坟堆里一扔,这样的“葬殓”她宁不要;至于香火什的封建糟粕,更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红姑语气严厉了些:“梳以后若是和男人不清不楚,按我顺德的风俗,是要浸猪笼的。”

    林玉婵这回吓一跳:“啊?”

    她穿来这个倒霉世界,本来就不奢望什甜甜恋爱。但不谈恋爱是一回事,梳女都不婚不育了,怎还要屈从于这种丧心病狂的封建陋俗呢?

    这说,即使梳了,万一她以后遇上了红姑日的事故,万一没躲过,就算她己不寻死觅活,也有人帮她“捍卫清白”……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苏敏官。苏爷幸灾乐祸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好像在说:“世间安得两全法,你想撒欢纯属做梦。”

    “况且你是奴籍,要梳得经过主家意。”苏敏官站起身,利索收拾碗筷,“还有,红姑,你最好回老家躲一阵,日那些洋人若是气量小,回去再想想气不顺,难保不会去报官,让人来找你麻烦。”

    红姑笑道:“我还要做生意呢。这几个洋人是跟着轮船来的,待不长久,过几日就走佬,无妨!”

    苏敏官:“所以他就算把你弄死,过几日就走佬,不担责任。”

    红姑:“……呸。”

    麻利起身收拾行李。

    苏敏官转向林玉婵:“至于你……”

    林玉婵知道他什意思,忙拍胸脯:“放心,我嘴严得很,他谁也不知道我是哪冒来的。”

    趁红姑起身洗碗,她好奇心疯长,迟疑开。

    “方才赶洋人的时候,你为何不明言,说你是怡和洋行的手?那样的话,或许他会买你面子……”

    苏敏官沉默了一会,嘴角撇一个冷淡的弧度,好像在笑她天真。

    “中国人也许会忌惮我的身份,但在洋人看来,我这种体面华人反倒更应该对他俯首帖耳。”

    他穿着淡色长衫,浆洗得笔挺,就算是方才夺枪持械的一闹,也不显凌乱,确实很体面。

    林玉婵琢磨着他的话。

    她也见过一些在跟洋人打交道的中国人:王全、莫礼逊牧师的小厮、在码头迎接洋人的官员……

    这些人要浑身谄媚之气,将服侍洋主子视作无上荣耀;要像王全似的,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虽然骨子里对洋人万般厌恶,但依旧忍辱负重、虚与委蛇,觉得只要赚了洋人的银子,就是给中国人挣面子。

    总之,要仰视,要俯视。要真心为奴,要使用精神胜利法,觉得己堂堂□□子民,不得已而对番鬼卑躬屈膝,实乃子打老子,见世道不公。

    苏敏官呢,都不是。他对他的老板渣甸,就像对广州府衙役一样冷淡。他教训为非作歹的英国水手,就像教训中国混混一样不留情面。

    只惜他这种朴素的“人人平等”思想,在当前社会里很不吃香。

    她甚至都想象王全瘪着嘴,用极端夸张厌恶的语气说:“主子和奴才怎一样,男人和女人怎一样,官和民怎一样?嗯?那不是乱套了?”

    所以在外人眼里,他这种洋行雇员等于“奴才”。所以他才不愿意提这

    个身份。

    林玉婵苦笑着想:“跟我一样矫情。”

    但也不怪他。十三行倒了,红顶商人叱咤国际商海的时代一去不返。他这种时代的弃,除了到昔日的竞争对手家混饭吃,又做何营生呢?

    她以为窥透了他的苦衷,真心安慰道:“你不用管别人的看法,只要己瞧得起己就行……”

    “阿妹,”苏敏官忽然焦躁起来,戴上凉帽遮住脸,沉闷地说:“我不需要你的建议,唔该。”

    林玉婵:“……”

    不过是礼节性聊天,怎还炸毛了呢?

    还这中二的警告?

    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苏敏官这人,于人情上十分淡漠,和谁都不愿深交。他唯一卸心防的时刻,是当日在乱葬岗,他以为己在和一个死人聊天。

    及至发现这“死人”居然活了,想来他也颇为后悔,从此跟她刻意保持距离,避免任何抒情和交心。

    当初己钱赎他,他放着个救命之恩不兑现,第一反应是记账还钱;和红姑也一样,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心中泾渭分明,不愿和她有半点人情相欠。

    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一年一次善事”的人生准则,看似荒诞,其实帮他避过了不人生陷阱。

    她想,还真是适合做生意的性格……

    她忽然想起来日到底是来干什的,忙道:“你别走,茶叶炒好了,掌柜的让我拿给你看一!”

    说着怀里一摸,糟糕,空的。

    早就不知被洋水手踢到哪去了。

    苏敏官回头,一脸奚落地断定:“你就是来找红姑蹭饭的。”

    林玉婵火急火燎地在地上找。半天,尘土里扒拉几根烧焦的茶叶,还泛着火药的硫磺味道。

    她举着两根焦黑的茶叶杆,赔笑:“敏官爷,你给鉴定一质量?”

    苏敏官无奈:“你也太敷衍了吧?叫你掌柜的再送一罐来。”

    林玉婵抿嘴不言。别的通事伙计办砸了事,顶多是扣工钱、挨嘴。而她呢,一个小小错处,都让王全重新生买卖人的念头。

    她公事公办地说:“德丰行的信誉担保,这茶绝对不会差了。您要是真有意买,我以跟您一唱一和,帮着把价格谈低点。”

    苏敏官大概从来没见过这吃里扒外的伙计,有些费解地打量了一她,说:“要是我不意呢?你有什办法?”

    林玉婵苦笑:“那您就是成心给我找罪受了。我没办法,只受着。”

    广州洋行的商人,从初茅庐的伙计到老奸猾的掌柜,无一不看重一个“利”字。若她面前站的是别的客,林玉婵是万不敢这直接卖惨,亮己的底牌。

    但她隐约总有种感觉,苏敏官不是一般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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