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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制“生理盐水”看来还管点用。
“苏林氏,”孙氏的声音忽然在上面响起,把她吓一跳,“还好吗?怎还不上来,难道真有老鼠?”
一字字穿过楼板,清晰辨,甚至还带点回音。林玉婵脸上忽然一热。
苏敏官忍了个笑,理理己那许久不修的凌乱鬓角,低头去咬另一个蛋挞。
楼板隔音有限,这十几天里,旁人大嗓门叫她的每一声“苏林氏”、“小寡妇”,都被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居然还淡定地偷吃蛋挞,没有诈尸去跟她算账,也是个人才。
要不是她天己撞进来,他怕不是要在舱里躺到辛亥革命。
林玉婵僵立一会,朝上面回:“是有老鼠,吃了你刚烤好的蛋挞……我、我正在打。待我找个木棍……”
孙氏如释重负地松了气,笑道:“我就知道你胆大。老鼠恶,千万别手软!”
海风渐起,船舱摇晃,林玉婵扒到舷窗看了看天色。
“厨娘起疑了,你以后不许放开了吃。”她严肃警告,又忽然想到他有伤在身,总不饿着,于是大发慈悲地补充道:“想吃什,我以找机会带来给你。”
“叉烧,肠粉,牛要手打的,唔该,”小爷不跟她客气,立刻点菜落单,“天天啃奶酪腻死了。”
林玉婵耐心跟他解释:“北方没这些。”
“北方……什北方?”苏敏官忽然脸色一变,站起身,无理取闹地摇她肩膀,把她发间的小白花摇得曳曳发抖,“等等,我待了多日?这船是去哪的?”
*
“十个菜馒头,个粢饭团,唔该……哦不,谢谢侬!”
天气渐凉,岸上风土人情全异。有时岸上房屋鳞次栉比,显得很是富庶。走近一看,许多房屋却是空的,墙上一层层贴着官府告示,大多是征丁、征粮、剿匪、禁止离乡私逃……
有些地方的房屋墙壁上,甚至还残存着歪歪扭扭的十字架造型,那是被太平军占领过的地方。不过那墙皮又马上被铲掉,泼了石灰,贴上密密麻麻的长毛匪通缉令。
太平天国运动的战火未熄,余烬烧干了鱼米之乡的财富。
热切的小贩围在每一艘泊船外,用尽一切手段向洋老爷兜售当地特产。
林玉婵趁上岸的工夫,码头外面抓紧买吃食,一边哀悼己那所剩无几的临时工薪水。
不过转念一想,苏敏官这回翻船翻大了,她又幸灾乐祸,嘴角带笑意。
刚逃到这船上的时候,他整个人半死不活,昏昏沉沉了不知多久,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
现在算算,昏迷了足有五天,那时就早已广东了。
他又不跟船上的人搭讪。以为这船只是官老爷游的座驾,一直在珠江流域转悠呢!
足智多谋、英雄无敌的新任天地会广东分舵主,无意间背井离乡,一举偷渡了半个中国。
……
凌晨,轮船上的人都睡熟,两个值班船员在甲板上打盹,林玉婵穿件厚衣服,揣上白天买的补给,悄悄爬起来,踮脚绕过宿舍几个打鼾的女工。
她不再随便去层的船工宿舍,但她发现了轮机工具间里的一个小角落
,和层船舱只有一层楼板相隔,而且还开了个小通风。她以趴在这里,每天有那一个钟头的时间,跟苏敏官说上两句话,递点吃食。
嘴刁的小爷从来没满意过。
“馅呢?”他在楼板面有气无力地抗议,“菜馒头的馅呢?”
林玉婵很不客气:“等我发财了再请你吃好的。”
她拿着海关的最低工资,己曩中羞涩,现在还要养俩人,当然是什便宜买什,他吃饱肚子就该感恩戴德。
苏敏官只好忍气吞声地啃那玉米粗面。为了转移己的注意力,他问:
“现在招吧。你是怎混进来的?齐府为什放你走?”
其实也就短短几天的事。但林玉婵一细说,感觉过了半个世纪。
楼板那头,苏敏官始终不语,林玉婵以为他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爬起来,刚要离开,忽然楼板轻轻一响。
“齐府被人烧了?”苏敏官的声音突兀响起,带了些微笑意。
她“嗯”一声,用不着添油加醋的描述。
“你的卖身契也烧了?”
“嗯。”
“己跑到海关去的?”
“嗯。”
“洋人被你骗过去了?”
林玉婵想,这话不准确,明明是她凭实力取得的工作机会。
但回想过程,的确有忽悠的成分。现在也无暇解释,只好又“嗯”一声。
苏敏官又沉默了,呼吸声绵长而细微,清晰闻。
林玉婵忍不住想,难道己做的还有什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