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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张放远望了一眼屋里,是晓茂住的屋子传出了哭声来,心中更是有些着急。

    “哎,小哥儿大了留不住。”何氏叠着眉头:“这孩子是一点也听不进话。”

    原是晓茂及笄以后上门求亲的人如过江之鲫,张世诚何氏也有意的看选着前来求亲的人家,倒是也有中意的人家,只是晓茂一直不肯答应。

    张世诚两口子就一个小哥儿,打小就疼爱,孩子不想那么早成亲,家里又不是养不起,自然是也是乐意的,再者夫妻俩也有意于招个上门女婿,也就未曾紧着这事儿。

    结果前阵子偶然撞见晓茂和个猎户走的近,留了个心眼儿,结果还真抓到了这孩子同那猎户关系非比寻常。

    张放远一听,笑道:“那猎户可是庄棋?”

    “不是他还能是谁。”

    张放远咂摸了一下,庄棋他是认得的,年纪比他小几岁,很小就开始学打猎了,以前经常跟汪臼一起在山上,不过后来汪臼成了亲,上山也就越来越少了,而且近几年猎户生意也不好做。

    那小子从小就很勇猛,胆子也大,为此虽然年纪比张放远小上几岁,但是却跟张放远那群孩子混在一起玩儿过,为此张放远印象挺深刻的。

    “我倒是记得他不怎爱与人闲侃,话也不多,但是很讲义气,秉性也不差。”张放远道:“其实这姻缘最要紧的还是看一个人的品性如何。”

    张世诚晓得张放远是什么意思,那庄棋人品既是不错,和晓茂也有情谊,倒也是一桩不错的婚事。他也是农户人家,虽说现在张家大有起色,但也是沾他侄儿张放远的光,门楣才跟着抬高起来。

    “我同你四婶儿也不是那起子嫌贫爱富之人,觉得庄家不多富贵就不同意两人在一起。庄棋是咱们村里人,也都是大伙儿看着长大的,什么样子心里也有数,不是什么游手好闲之辈,也是能吃口饱饭的手艺人,没什么不好的。”

    张世诚道:“我早前也是同你说过的,想着招个上门女婿,先前来求亲之人不是大户就是读书人,料想着这般人家也是不肯让儿子入赘的。我跟你婶儿得知晓茂属意庄棋,想着庄家也只是寻常农户人家,家境算不得多好,如此还好开口些,可是还没开口,那庄家的便一口回绝了。”

    张放远眉心微蹙,这才晓得家里作何鸡飞狗跳的,原来是他四伯还是答应这桩亲事,但是庄家在一众前来求亲的人家中属是清贫之家了,他四伯可以不看亲家家业,但是要庄棋上门来。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晓茂也是咱们村数一数二的小哥儿,看夫婿总不能一样不图,事事儿顺着他人。”

    许禾有些不解,其实像是他们村里很多寻常人家知道他四伯家里只有一个小哥儿,且有意招揽个女婿上门,很多人家都是愿意的,毕竟谁都晓得晓茂有个地主堂哥,堂哥又是独生子,在一杆堂兄弟姐妹中,最疼惜的就是晓茂,若是两家结亲,以后肯定是要帮扶的。

    再者他四伯又已经搬到了宅子里来,虽未对外说什么,但是看着张世诚料理张家的事情,监督雇农云云,有眼睛的都晓得张放远是把村宅这边的事情交给张世诚管了。

    要是能娶到张晓茂,自然能沾许多便宜。

    外村前来求亲之人一则是因为晓茂的品貌在外,另一则也是看出了其中观窍,为此前来求亲之人才不在少数,便同小娥出嫁是一个道理。

    “庒家又不是一个独生子,除却庄棋还有别的儿子,作何就不肯庄棋做上门女婿了?”许禾问道:“究竟是庄棋的意思还是他家里人的意思?”

    “庄棋是肯的,是他家里人不答应。”

    何氏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先时你四伯去打听了一通,原是以为庄家早就晓得了庄棋和茂哥儿有来往,为此拿着此事吊价,不肯做上门女婿,想多讨些好处。后头才听人说原是庄娘子的娘家有个时常来往的表亲妹妹,手底下有个女儿很是水灵又仰慕庄棋。”

    “庄娘子喜欢那小侄女儿,咱们家这头又是招的上门女婿,两厢合计,就更倾向于那表亲家的那个了。”

    “庄棋是个话不多的,一早撂下话说要茂哥儿,那庄娘子就在家里哭,要死要活的,兄弟姐妹又都去劝说庄棋,虽眼下还没有结果,可谁知道会如何。”何氏叹息:“我劝茂哥儿又劝不听,也是作孽啊。”

    “这都多久的事儿了,怎的四伯也没有差遣人到城里来说一声。”

    张世诚摇了摇头:“晓得你们两口子为着瑞锦瑞鲤的事情也是忙前忙后,才搬去城里,事情千头万绪,家里这点儿事情就没去通知,想着要不了多久就平息了,没想到还闹着。”

    张放远跟许禾听来也是有些犯难,这家里不同意,且是对方的家里就更棘手了,若是张世诚何氏还能劝一劝,别人家的家事如何好插的上嘴。若是那庄家完全就是贪图钱财,那还好办,大不了多给点嫁妆就是,外带给些油水,就像以前许家一般,拿钱就能解决。

    只是这也不单是钱的事儿,那就不好处理了,总不能让庄棋不管老娘死活,硬是和晓茂在一起,若是如此岂不是有违孝道,再者日子天长地久的,只怕以后心有怨恨。

    最好的就是作罢了这桩婚事,此后桥归桥路归路,左右晓茂也是个守礼数的,虽说是爱慕庄棋,两人早有来往,却是未曾做出出格之事,两家另行婚配也并不妨碍。

    只可惜……许禾看了一眼屋里,小哥儿又伤怀舍不下。

    “这事儿你们两口子且别操心,再等等看吧,只要不把事情闹大了就无碍,茂哥儿又不是嫁不出去。”

    张放远点点头:“四伯也别太焦心,这儿女婚姻大事总是要家里人烦恼一通的,当初小娥的婚事说来也是和美顺利的,可不也一番周折才成了事儿嘛。”

    “我跟你伯娘这点儿道理还是明辨的,无碍。”张世诚笑了一声:“好在是家里只有一个,恼也只恼一回,而下你们家就是两个了,你恼的还在后头。”

    “那再快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我可不会把事儿提前就记挂在心头。”

    一家人许久未聚,中午一道吃了顿饭,下午又去茶棚和客舍那头查了账才回的城里。

    原走的也还算早,回去能赶上接两个小朋友放学,没成想到了城中经行的一段路车马堵塞,耽搁了些时间,到家里时都已经过了孩子下学的时间。

    许禾下马车就直奔宅子,往常若是有事耽搁未在家中等着两个崽子下学,小鲤哥儿就喜欢在门口守着,等着大人回去,便是懒得守在门口,那也会在离大门最近的地方玩儿。

    今朝倒是奇怪,许禾一路进去都未曾见着孩子,若不是甘草急匆匆的前来禀告,他还以为两个崽儿被夫子留学堂了。

    “瑞鲤公子受惊在门口跌了一跤,这朝正在卧房里擦药。”

    甘草话还未说完,许禾听到小鲤哥儿摔了,赶紧直奔卧房,着急的询问还在风中:“哭的岂不是很厉害!”

    “呼呼~哥哥吹了就不疼了。”

    “可还是疼,小鲤哥儿都这么疼了,明日能不去夫子那儿吗?”

    “要是不去学堂那就见不着小星哥儿了,小鲤哥儿真的不过去?”

    许禾跑到门栏处便见着屋里的两个小团子正在商议着不去学堂的事情,听着小鲤哥儿撒娇的语气,他便松了口气。

    瑞鲤坐在高凳儿上,裤管卷的老高,露出了一截白生生的腿儿,哥哥就正在旁头,正埋着脑袋在给他呼呼,一边上是丫鬟,用药膏给小鲤哥儿擦拭着伤口。

    “爹爹!”

    小鲤哥儿一抬头就见着了进来的许禾,一日没见着爹爹有些想了,摔了回来家里还没有大人,他更委屈,不过好在是有哥哥,未此也没有哭。

    许禾过去便瞧见小家伙的膝盖上摔了一团乌青,虽未曾破皮,但是肤色白皙,显得就有些扎眼。

    从小到大都是手心捧着的小宝贝,油皮也未曾破过,许禾看着心里一阵疼。

    他把小鲤哥儿从凳子上抱了起来,转放在怀里,接过丫鬟手里的药膏给小朋友擦药:“疼不疼?”

    “嗯。”小鲤哥儿趴在小爹的怀里,原是不那么委屈的,有人护着,一下子就娇软起来了。

    许禾先夸奖了一通小朋友很懂事没有哭闹,接着他老爹闻讯也匆匆赶了进来,这才一并问道发生了什么。

    “下学后接了少爷公子出门来,恰巧碰见巷子里头曲家的小少爷正牵着家中的大狗遛弯儿,小公子瞧着新鲜就多看了两眼,也不知是曲家小少爷当真是没有拉好犬绳还是有意为之,那大狗冲过来把小公子扑倒在了地上,这才摔伤了膝盖。”

    “奴婢原是想上前理论,可那曲家的几个壮丁抱着膀子气势汹汹的模样,全然是不讲理的。奴婢想着随行未有健壮者,不敢与之贸然冲突,只好带着少爷和公子先回了宅子。”

    “你做的不错,对方人多,要是起了冲突恐怕伤了孩子。”张放远又不得不怒而斥骂一声:“小孩子没有拉好狗,未必仆役也拉不住不成,若说是无心倒是牵强了。”

    巷子曲家那个小胖娃儿他是见过的,家里请了先生前来教导,调皮捣蛋,合着自己的奴仆折辱先生,前儿才气走了人。

    那小子不过五岁上下,圆滚滚的腆着个肚子,跟他爹肥头大耳一个模样,听说家里有赌场,家里仆役练家子多,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巷子里的人家好多都怵。

    晚些时候太阳偏西天气凉快了就喜欢一杆子仆妇围着,少的时候出门扯一条狗,多的时候扯好几条,也不顾吓不吓着路人,就在这头遛弯子。

    “也未曾招惹过曲家,竟是这般不讲理欺负人。”许禾骂道:“便是觉着人多就如此蛮横无理 。”

    “村里人丁兴旺子嗣多的人家尚且横着走,更何况城里,仗势欺人者就更多了。”

    张放远道:“咱们家可用人手确实单薄了些。”

    第108章

    先前一直生活在村野,仆役六七个,本就是寻常人家过来的,万事都是亲力亲为,有黄芪和甘草两个仆役在家里帮忙做些事情就已经很方便了。

    偶尔武子又会回来干些重活儿,后头雇农来了送些年轻姑娘哥儿小子过来,两口子觉得现有的仆役完全绰绰有余,照看孩子,打扫屋宅,做饭云云一系家中事已处理的井井有条。

    在村里时已经是原来的地主所不能及的大户了,没有人敢不敬重,可到城里来,这么些个仆役竟就显得伶仃了,且还是又买了两个伴读回来的情况下。

    如此不得不让人感慨这天差地别的态度,也难怪他们村子里的地主在鸡韭村多年也没有搬到城里去,原是是非风云之多,还得重新应付,倒是还不如在熟悉的老地方。

    张放远先时也未曾考虑过这些事,一心扑在了孩子求学之事上,而今想来在村子里乡亲敬着他们家,不单是因为宅子大了,有能呼来喝去的仆役,还有一则是他们张家壮力不少,一杆子人算下来村里没有一户人家能敌。

    现在到了城里,只有操持家务的仆从,没有壮力看家护院,也没有宗族男子相助,门庭冷落,城中人势利,见人下菜碟的事情多了。

    便是往昔他在城里混的时候,就是带着人讨账也得看对方家中人手有多少再针对性的出手。

    张放远思索着还是得买入壮仆。

    “壮力自来都是不好寻的,好手好脚又有力气,若不是因遭逢大的变故,便是自己靠着出卖力气也能混口饱饭吃,少有人愿意自卖为奴。伢行里壮力少,价格高,难买。”

    许禾当即就盘算了一番,觉得买奴仆不妥,年初的时候伢行倒是还好寻买个几个男子,现下早被人挑拣了便宜早冷清下去了,说是买个一两个的壮力还好说,多了就难了。

    “要不去村里请点长工?”

    “长工就得签个三年五年的才行,庄户人家怕是也少有人愿意。”张放远吸了口气:“罢了,我再想法子。这两日你好生照看着瑞锦瑞鲤。”

    过了两日,张放远又回了一趟村子,他在客舍把庄棋叫了过来。

    两人自从张放远去城里鬼混开始就没再有什么交集,不过儿时一起上山打猎,下河摸鱼的情分倒是还在。

    “咱俩许多年没有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过酒了。”

    张放远提着羊羔酒给坐在身前身强体健,体格不输他的男人倒了杯酒,昔年还是个矮小子,这一晃就是个牛高马大的精壮男子,张放远少有感慨时光,今下也不由得叹一声白驹过隙。

    庄棋个子蹿的高,但是性情还是儿时一般,不怎多说,张放远给他倒了酒,他端起半个碗大的酒杯一口就闷了下去,一如当年跟着张放远在村子里瞎混时一样。

    小子半天憋不出个屁来,但是比谁都勇,以前张放远在村子里耀武扬威领着一群男娃子上山下河捕蛇泡酒,一群男娃子尽会吹牛,说自己胆子有多大多了不得,结果碰见了一条手腕大小的毒蛇,除却张放远个个吓的噤声不敢上前去捉。

    小时候张放远心眼儿就多,借着这事儿压着村里的孩子,鼓吹村里的男孩子上前去,却是无一敢动的,偏是年纪不大的庄棋从一堆高大年长的孩子挤出来,眼疾手快就去扣住了蛇脖子,把那玩意儿给扯了起来,蛇身就缠在庄棋的胳膊上,少年却没有一点惧意。

    这事儿在张放远的记忆里很深刻,若要说人狠话不多,那应当就是说的庄棋了。

    虽已都是成年大小子了,庄棋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他放下酒杯,叫了一声:“张哥。”

    张放远挑起眉:“还这么恭敬?”

    “儿时是随着大家叫,现在是跟着晓茂叫的。”

    “你倒是还真够直接会攀亲戚。”张放远噔的一声把手里的杯子放到了桌上:“只不过你家里鸡飞狗跳的,可还是别跟着晓茂叫我哥了。”

    庄棋抬起那双时常看猎物的锐利眼睛:“若是张哥今天是来当说客,那我庄棋恕不奉陪。”

    两个都算是跟牲口打交道的人,张放远这些年在生意场上打滚,逐渐掩去了昔时做屠户的狠厉锋芒,变得圆滑世故,可是并不代表他失了从小就长在心头的血性,两人目光相接,谁也不怵谁。

    庄棋微眯了眯眼睛,忽而转身便要走。

    行至门口,张放远开口:“回来,今日我找你是为了解决晓茂的事情,可不是那起子棒打鸳鸯的人。”

    庄棋能屈能伸,又面无表情的坐了回去。

    “当初小娥出嫁的时候,我四伯便托我留意,让我给他择选个上门女婿,他的意思是一早就已经决定了的。”

    “我知道,上不上门我并不介意。”

    张放远道:“你不介意你娘却是介意,闹的天翻地覆,又还带着个小表妹痴缠。”

    “我不会娶表妹,而今已同我娘说了分家。她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张放远眉心微动,他要的就是庄棋的一个态度,又不免试探:“你也不怕你宗族里的叔伯骂你不孝。”

    “母慈子才孝,她擅作主张不顾我意愿,我也不怕别人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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